《法兰柴思事件》时尽缘

40、下篇 entree - 25

　　进入玫瑰社后，道格拉斯约我单独见面，我不打算隐瞒我的过去，我知道玫瑰社查得出来。
　　但我看不出他的态度。
　　我知道玫瑰社有人对我抱有怀疑。
　　克伦彻失踪了。
　　他们大概企望在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他们会失望的，克伦彻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助手而已，除了知道我是一个劣迹斑斑的没执照的医生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怜的，不幸的孩子。
　　没有从克伦彻身上弄到有用的信息，他们就开始想方设法安插人到我的身边来。
　　卡特带来的应聘者中，我看出至少有三个都是玫瑰社派来的人。
　　我只能放弃雇用助手。
　　随后，是苏霍事件。
　　一半是为了挑衅，一半是出于天性。
　　我故意采取与法兰柴思同样的方式——
　　林莱是王室的支系，是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如果他要求解释。
　　我爱这种自我毁灭的走钢丝的感觉，但道格拉斯相当沉得住气。
　　与此同时，第二个问题出现。
　　道格拉斯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让我很烦恼。
　　我大概知道怎样才能看见他的脸，但仅有的一点道德感阻止我那么做。
　　我喜欢在景色优美的公园里做艰深的思考，可我再想不出别的更自然的方式——
　　我决定豁出去。

　　我很快遭到了报应。

　　道格拉斯告诉我他们决定处理我的时候，我真的相信我的游戏玩完了。
　　尽管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但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相信路易能得到那些信件，至少能传达出一些内部的情报，用惟有我们两人得知的，在学院时期使用的一种暗语。
　　我九死一生，终于逃过一劫，但我知道肖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
　　他已不止一次，设下各种阴险的圈套，欲置我于死地。

　　我迟早要收拾他。

　　还有克莱恩。

　　这本是个简单的任务，难在蔷薇社要“活捉”道格拉斯。
　　瓦伦胸无城府，格蕾丝性情天真，均不足为惧，要活捉道格拉斯，必须除去肖恩与克莱恩。
　　肖恩我会亲手解决，克莱恩很费了我一点心思。
　　他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破绽。
　　于是我盯住了他那个特殊的嗜好。
　　通过与瓦伦的攀谈，我了解到他比较青睐瓦伦这里流出去的尸体，我表示完全理解，肖恩那里的尸体实在是……
　　既然瓦伦习惯让我来治疗他的猎物，我就随手做了些安排，我知道这些可怜的孩子在他手上活不过一个月，但是没有关系，这种微生物可以在宿主死亡的一两天内，都具备感染性。
　　我并不担心瓦伦被传染，因为他从不与他的猎物“亲密接触”——这是唯一的感染途径。
　　更不要说是在死后。

　　我相信克莱恩总有一天会中招。

　　格蕾丝最后一次的探访，我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启动捕猎行动开始的暗号。
　　路易豢养了一头沉默灵巧的生物，我惯常使用自己的鲜血给予奖励，故而对我的气味特别敏感。
　　我告诉路易，我不能完全推断出我杀掉肖恩的事情暴露之后可能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我确定我最后一定会落到那个地方——道格拉斯真正的藏身处。
　　“请耐心守候，直到我出现在一辆黑色马车里——”我对路易说，“追！往死里追！哪怕追到地狱里去！”

　　科林·道格拉斯。
　　这个男人，在他当年发动法兰柴思事件时，就为自己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穿越十年的时间，跨越数万里的土地，动用数十人的智慧与无数巧合的命运，终于将他捕获其中。
　　由他开启，由他终结。法兰柴思事件，在十二年之后终于——

　　落下句点。

　　在没有将玫瑰社一网打尽的情况下，路易告诫我，不要轻易在伦敦抛头露面。
　　伦敦不欢迎蔷薇社。
　　道格拉斯被秘密押往苏格兰——蔷薇社总部目前的所在地。我有为瓦伦求情，希望能将他匿名交于警方——亲爱的瓦伦兄弟，苏格兰场比蔷薇社可爱多了。
　　格蕾丝逃脱了。
　　“鉴于你的女性保护主义倾向，”路易说，“我相当怀疑这件事有你插手。”
　　“开什么玩笑，”我冷冷地说，“在你的人放走格蕾丝的时候，我还在道格拉斯那里拖时间——你再来晚一点，我就被他□□了。”
　　他看着我。
　　“威廉，说到这件事——”他一脸激愤，“尽管知道你是马基雅维里的信徒，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程度还是让我目瞪口呆！”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早告诉我道格拉斯有这个倾向，我才不会那么轻易接手这个任务。”
　　“是吗？”他的语调中透出一种讽刺，“我看你在玫瑰社待得很快乐嘛！我们搜查了你的诊所，我真不知道怎么向蔷薇社汇报我的发现。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晚到吗？我们在克莱恩的房间里很耽搁了一会儿，见鬼！我的朋友，他的房间和你的实验室有那么一点相似，不同的是他房间里那些都是死的，而你实验室里的都是活的——”他简直在咆哮，“那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我以为你在伦敦国王学院里搞的那些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你还能弄出些更见鬼的东西！”
　　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眼看你在偏离正轨的道路上越奔越远，我深深地担心这一切结束后，我只能采取严酷的物理矫正手段才能把你拖回来！”路易的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我亲爱的朋友，路易，总是在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当我消灭了代表正义的苏霍，他终于按捺不住，不顾自身危险，亲自前来伦敦给我警告——
　　呵，没错。
　　在玫瑰社的这一年里，我前所未有的快乐，充满激情的生活，猖狂的医学研究——
　　惟有一件事……
　　那突然闯入我生命的，脱轨般无法自控的感情。
　　那些信件。
　　虽然是基于传达情报的目的。

　　但确有一两封是写给卡特的。

　　行动结束的当天晚上，我突然失去意识。醒来时，仍持续高烧，浑身虚弱无力。
　　路易在看护我。
　　“好好休息吧，我的朋友，”他叹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时候，不要说是蒙奇，连我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我对他微笑。

　　你，真的不知道吗？

　　“鉴于你在此次行动中罕见的英勇，蔷薇社不打算追究你领导玫瑰社干的，以及你私人干的那些罪行。”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怎么不说我在卡文迪什广场开业的这一年里，伦敦病患的存活和治愈率都上升了？我是个口碑很好的医生，我还经常出义诊……”
　　“好啦好啦，”他把手放在我的额头，“我知道。”然后拿出一个戒盒。
　　“天——哪——”我痛苦地说。
　　他明知道我无法反抗，还是把那枚烫手的指环套在我血痕斑斑的左手上。我开始呻吟，他却对我微笑，“等你恢复了，我们再来好好庆祝我们取回自己的身份。”
　　“我不要这见鬼的身份！”
　　他严肃地看着我，“作为蔷薇社的一员，你该感到无上的荣幸。”
　　蔷薇社的宣誓仪式，我与路易共同承担城堡的角色，双手放在社规上，在圣洁威严的场所里，接受询问(不接受否定的回答)，宣誓，领受标识身份与责任的指环(法兰柴思事件之后，除了个别疯子，大家都慎用刺青，因此出现了指环)。
　　接受清算道格拉斯的任务后，我曾多么开心地拿掉它啊！
　　“该死的法国佬！”我开始谩骂。
　　路易冷冷地看我一眼，把我好好地安顿在床上，锁上门出去了。

　　蔷薇社在伦敦的暗地里活动，逐一清理玫瑰社的残余及回收庞大资产——甚至没收了我的黑钻与作为玫瑰社骑士应得的报酬——还好我从瓦伦那里赚了不少。路易一人有些力不从心，两名皇后带领数名精英赶来伦敦接手后续工作。
　　我的伤势虽然逐渐转好，但病情却变本加厉起来，我在夜间叫喊，惊醒，断断续续地发热。
　　行动结束后的月底，我在昏暗的光线下醒来，路易在我身旁。
　　“怎么了，”我头痛欲裂，“我又大喊大叫了？”
　　路易忧虑地看着我，“这不是生理引发的，是心理。”他露出沉痛的表情，“我亲爱的朋友，威廉，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你压力很大，尤其是……之后……”
　　我转开脸。
　　“继续留在伦敦对你太危险了，我想你也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散散步——”
　　我不由得盯向他。
　　“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一切——”他说——

　　“离开英国。”

　　于是我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在严密的保护下抵达港口。
　　凭借一张船票。
　　登上了一艘开往法国的轮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