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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篇 Appetizer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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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所未有地起了个大早,早在和卡特约好的时间之前。
去厨房觅食途中,碰见他正在照顾前厅的水仙。
“亲爱的,”我热情洋溢,几乎要拥抱他,“我快饿死了,能变些吃的给我吗?”
他灵巧地躲开我,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请稍等十分钟,先生。”
“我要牛排,鱼子酱,法国红酒。”
他冷冷地回答,“那么需要一个钟头,先生。”
我衡量了一下,“好吧,我还是等十分钟吧。不过你要陪我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陪您坐一会儿。”
早餐桌上。
“亲爱的卡特,”我说,“能给我个恩惠吗?”
“听您吩咐。”
“你能坐着陪我吗?”
“如您所愿。”他在离我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了。
“亲爱的,如果你能给我读读信,我就更感谢你了。”
“先生,这里面有一些可能是私人信件。”
我笑,“我没什么私人信件。”
于是他开始拆信。
第一封信是寄给这栋宅子的上任房主,看来发件人尚未得知主人已换。
接下来的信件都相当无趣。
大概在五、六封之后,“先生,这封信没有邮戳。”他打开看了看,“是您的执照。”
最后一封是请柬。署名是“你的兄弟”。约会的时间是十天以后。
瓦伦。
“卡特,帮我个忙,”我说,“我的助手另觅高就了,我需要一个新的。”
“有什么要求?”
“手指灵巧,能独立做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或者至少要是医学院的学生,另外,我已习惯称呼我的助手为克伦彻,先确定他能接受这点。”
“那么薪水?”
“让他开吧。”
他起身,“我马上去办。”
我阻止他,“这事不急,卡特,你陪我出去一下。”
行走在伦敦肮脏的大街上,我随意地和卡特聊着。
“卡特,你是伦敦人吗?”
“不是,先生。”
“喜欢这儿吗?”
“无所谓喜欢。”
一个大约九岁的女孩子正在一间糖果店前央求母亲给她买些漂亮的糖果,而做母亲的只想把她拉走。
从衣着上看,她们过得很辛苦。
我对店员说,“给我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糖果。”然后转向卡特,“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现在唯一的变化是街上的警察多了。”
“伦敦治安不好,先生,”他低声说,“而且越来越差。人们无故失踪,毒品泛滥,街头暴力,恶性杀人案件……”
“你会害怕吗?”
“对我而言,没什么可怕的。”
接过店员包好的糖果,我在女孩面前蹲下、让她随意挑选,并温和地对她的母亲说,“让这位小小的女士偶尔吃点糖果吧。”
“谢谢您,先生。”女孩子露出羞涩的笑,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我微笑,心情很好,“能帮我个忙吗?”我对卡特说。
“尽管吩咐。”
“买些草莓,别走太远,没有就回来吧。”
“……明白。”
支走卡特后,我沿来时的路缓缓往回走,想着伦敦的一切,颓废的天空,森冷的雾气,隐隐不安的氛围,脆弱纤细的生命,邪恶盛装的舞台,引人犯罪的天堂。
“路易,”我轻声说,“你是对的,我会爱上这里的。”
一辆双驾轿式马车在我身旁减缓速度,我听到一个熟悉的慵懒嗓音,“黑色骑士,您要去哪呀?”
“回家。”
“一位像您这样的绅士,竟然独自一人走路回家。”
我纠正道,“一个医生。”
“医——生——”格蕾丝拉长了语调,“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格蕾丝的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相貌英俊,脸色阴暗,沉默不语的男子,二十岁上。他挨角落坐着,无声无息。
“医生,”她靠过来,压低嗓音,幽幽地说,“您真年轻。你杀过很多人吗?”
“杀人?不,我不喜欢杀人。我是个医生,让人活着才是我的天职。”
“哦……”她妩媚地看我,几乎已坐到我的大腿上,“那你和瓦伦很像,”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让猎物活着,然后慢慢地折磨他们。”她好听地咬着“折磨”的音节,语音轻缓,眼色暧昧。
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再挑逗般握住我的手,【此处内容删节】动作大胆,完全不在乎车里还有一个旁观者。
“医生?”她察觉我的冷淡。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哦,”她有些丧气,“我忘了您是一个医生。您大概已经对女人的身体没有感觉了吧。”
“我亲爱的‘皇后’,”我轻声说,“我相信这世上有很多男人会为你发狂。”
角落里的男子突然瞥了我一眼,眼光阴冷森寒。
我轻柔地抽回自己的手,尽量不让她感到冒犯,“出于职业习惯,我必须能够控制自己。”
她露出嘲笑的表情,“您……还真是个怪人——”
我已瞟见了我的宅子,“那么十天后瓦伦的聚会你去吗?”
她挑眉,“那要看……是否还有别的更有趣的去处……”
我抓起帽子下车,礼貌地向她致意,“那么,回头见。”
她从窗口眯着眼瞄我,轻飘飘地说,“保重。”
【回忆】
被限制的视线,旧书页般泛黄的画面。
白色房间。
暖日,春风撩起落地窗的薄纱。
我坐在一楼的大理石窗台上,专心看着一本人体解剖图析。
有女孩尖声狂笑,从楼上狂奔下楼,穿过楼道,再跑回来,反反复复——
“爱丽丝!”我大喊,视线没有离开书本,“你能消停一会吗!”
回应我的是一阵毫无意义的狂笑。
我翻出窗台,来到花园的凉亭,打算继续我的学习,然而没过多久,有人一把抢走我的书,我正要喊“爱丽丝”,却看见一张完全意料之外的脸。
“理查?!你怎么会在我家?”我跳起来。
“我通报过了,不过你似乎没有反应。”那个混蛋扬了扬我的书。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回法国的船上吗?”
“没错,可我和三一学院的那帮混蛋在酒店里闹了一通宵,然后就悲剧地——误船了。你已经在看我们二年级的教材了?”
我抢回书,“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以此为借口混进我家。”
“我正是如此打算,而且我还打算混住一个礼拜。”
“好吧,”我领他回屋,“我的家人可不怎么喜欢法国人。你最好能伪装得像一点。”
“在英国游学了十年以后,我有把握能伪装得比英国人还要像英国人。”
“我信,就凭你那一口流利的王室英语,”我说,“我一直坚信你的家族其实是想把你培养成法国间谍,他们甚至给你起了一个英国名字。”
对此,他引以为荣,“为了祖国我愿意抛弃我的贵族姓氏——不过私底下请叫我路易。”
我们已接近主屋,女孩尖锐的笑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吧,”我不得不说,“还有一个特殊情况。我的姐姐,爱丽丝,如果她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请宽容。”
“她不好相处吗?”
“她很容易亢奋,”我听见了爱丽丝尖笑着跑出来的声响,“不要试图理解她的意图,她像婴儿一样,没有什么恶意。”
他看见爱丽丝了。
我也看见爱丽丝了。
但此时的爱丽丝却有些不同。
她居然停下来,安静地看着理查。刚刚还兴奋着的脸上,此刻竟染上一层似有似无的羞涩。
理查企图吻她的手,她才笑出声来,然后跑掉。
她头上的花环落下来,被她自己踩得粉碎。
那些脆弱的花瓣飘起来,逐渐变成海上席卷而起的风暴,电闪雷鸣,有钝重的琴键敲打在我的脑中。
想将它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