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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下篇 entree -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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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无动于衷地望向窗外。
楼下。
是女人们的哭声。
还有葬仪店的人,前来完成委托的声音。
约瑟夫在打我的门,“先生,他们就要把莱茨先生搬走了,请您——”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凄凉与哀求,“请您和我们一起,送送莱茨先生吧!”
我毫无反应。
我在看着窗外。
可我的目光是散落的。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的屋子里有一样可怕的东西,我要逃离那个东西,如同躲避一场瘟疫。
搬走它吧,快点搬走它吧。我不要看见它,不要听见它——我把自己关在这里,我要离那个东西远远的。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要离它远远的。
“很抱歉,”道格拉斯对我说,“为了让这件事看上去不至于太诡异,我让人报了警。”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灵柩在运至墓地的途中被警方截下,”他微笑着说,“因为怀疑是谋杀,警方进行了尸检。”
我的眼中逐渐透出冰冷的愤怒。
“我看到了尸检报告——你真是个天才,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笑起来,“自然死亡,” 他赞叹道,“医生,你真可怕,肖恩还从葬仪店问到很有意思的事,你到底是怎么骗到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挑棺材——”
克莱恩拦住我。
“你要去哪里?”道格拉斯漫不经心地说,“威廉医生,我们的聚会才刚刚开始。”
我推开克莱恩,一言不发地离开玫瑰社。
我遣散了所有的下人。
如埋葬般,把自己埋在那栋已空无一人,充满死亡气息的房子里。然后
在一个幽暗的夜晚
我点燃了遗嘱。
点燃了卡特的房间。
火从三楼烧起,逐渐向外蔓延。
我站在大街上,冷冷地看着那妖娆的火焰,吞噬掉那栋曾经生机盎然的宅子。
房屋坍塌死亡的声音,人们恐怖的喊叫,警报声,消防车,水柱与火蛇相互缠斗的声响。
我转身离开。
我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工作。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到虚弱地倒在冰凉的地上。
我目光散乱,身边的一切,看起来都如同坟墓般。
一个小小的闪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静静地躺在沙发后面的地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我盯着它看,然后慢慢地爬过去,把它拿在手上。
这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呵,我想起来,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我曾把一封信锁在一个柜子里。
我笑起来。
是,我记得那封信。
我爬起来,横冲直撞,找到那个柜子,打开,把里面的文件丢出去,然后在最后,看见那封信。
我打开它。亲吻那行潦草的字迹
一遍
一遍
又一遍。
那潦草的字迹写着——
“先生,你真是一个恶魔!”
我闭眼微笑。
恶魔。
卡特。
这个恶魔。
真的夺走了你的生命。
我走到壁炉边,点燃信的一角,默默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燃尽。
灰尘落进火里。
如同生命落进未知的死亡。
然后我离开诊所,带着一件沉重,坚实的器物。
我的目的地是墓园。
深夜的墓园。
守墓人企图阻止我,可我微笑着对他举起了我的武器。
那件沉重的,坚实的器物。
他脸色苍白,尖叫着跑掉。
我想他是去找警察了。
没关系。
我提着那件凶器,步伐稳定地在墓园中行走,目光犹如夜晚的猫般锐利凶狠。
越过层层的墓碑,我找到那座墓。
墓碑装饰平庸,单调,设计千篇一律。
简单地刻着一个名叫卡特·莱茨的人的姓名,以及他的生卒年月。
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同年而生。
呵,可怜的孩子,才二十七岁——
然后我看见了那行字
那行卡特请求葬仪店刻下的字。
我猛然感到有人用锥子狠狠扎了一下我的心脏。
鲜血淋漓——
“神的手使你们结合,凡人不能使其分开*。”
我忽然笑出声来,笑得流出眼泪——
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重物。
砸下去。
我激烈、残忍地破坏着那座新修的墓,毫不留情。
雪白的石块纷纷崩裂,粉尘漫天弥漫。
我被粉末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然后我看见道格拉斯——
他站在距离我两排墓碑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我的破坏行为。
我感到自己的眼亮了起来,毫无道理的火种点燃了我的心。
我挑衅般盯着他,带着某种意味将手中的重物砸下去。
直到那愚蠢的墓碑彻底变成一堆废石。
我最后笑着盯了道格拉斯一眼,丢开手中的凶器,转身离去。
天亮之后,我去查林十字街电报局打了一封电报。
但是没有寄出。
我在伦敦街头漫无目的地乱走,对偶遇的人微笑,买花送给他们。
反复向同一家店问路,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路过教堂时,我在外伫立良久,倾听唱诗班的歌声。
夜晚降临,我坐上地铁,三等车厢,从第一站到最后一站,再坐回来。往常会来招惹我的货色一个也没出现,大概我眼里的黑暗令人恐惧。
最后在偏僻而危险的酒店里浪掷掉整个夜晚。
凌晨,我在剧烈的头痛下写了一封短信,托酒店老板帮我转交给一个人。
我回到诊所,一个钟头后我又绕回那间酒店,取回这封信。
我把信烧掉,搭车去摄政公园发呆。
傍晚时,我下定决心般站起来,去买了一份晚报。
那个夜晚,我在不透光的密室里,在蜡烛的照耀下,用报纸上的字,拼出一条讯息。
我恢复了正常营业。从外表来看,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到了周末,我去了维多利亚火车站。
我在人流中穿行,和一个人擦肩而过。
我将那条讯息塞入他的外套口袋。
五天之后,我早早地结束营业。拿好一切必备的东西,换过好几样不同的交通工具,到达市政厅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我确认四处无人,通过一条隐蔽的地道,进入了伦敦的地下。
肖恩已在这里等我。
我看见他,并不慌张。
我们这样对峙,直到他开口打破宁静。
“很遗憾,你见不到你想见的那个人了。”
我微微一笑,“我见到了。”
“哦,在哪里?”
“就在眼前。”
他静下来,盯着我看。
我开始发问,“你是不是已把手下布置好了?”
他没有回答。
“我希望你是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下才来这里截我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陷阱?”
“没错,”我心不在焉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监视我,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也知道你只是没有证据,所以,如果我给你证据——你一定会来——我了解你,你一定要拿到确实的证据,才会向主人揭发我。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拿出了他的枪。“我的人已看守住每一个出口,医生,你不可能离开这里。”
“这里?”我伸开双手,“这犹如迷宫般的地下世界?——我至少知道七种以上的离开方式——并且是在带着你部分身体的情况下!”
他开了枪——但是我更快。
他倒在我的脚下,彻底失去意识
我手里,是外科手术时用来做麻醉的吸入器。
*
《马太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