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柴思事件》时尽缘

34、下篇 entree - 19

　　克莱恩将我带回那个房间。
　　我几乎失去了一切生命力，道格拉斯将我抱在怀中，“威廉医生，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无法思考任何事，极致的痛苦和虚弱抓住了我。
　　“还记得你给你的那位清教徒管家写的信吗？——我每一封都看过，怎么说呢，我很久没有被什么事感动了。”
　　我听懂他话中的含义，“——不，道格拉斯先生——”我乞求道，“不要——”
　　“天，医生，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纯洁，禁欲的主人与清教徒仆人，多么相称，但是很遗憾，” 他不为所动地继续亲吻我，“任何人加入玫瑰社，都必须放弃一样纯洁的东西。”
　　我抓住他，身体却无力地沉下去。
　　他笑了，抱着我，支撑着我，“我可怜的孩子，”他的话音温柔而冷酷，“你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不动手，我就把他交给你所不愿意处理这件事的人。”
　　“不——”
　　“你应该感谢我的宽容，照你的心愿，我把他交给你——别玩花样，有人盯着你——要是三天以后，他还活着，我只能说，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主人。”
　　我绝望地闭上眼。
　　“威廉医生，” 他发出一声叹息，“可怜的，不幸的——你总是要杀掉——你所爱着的人们——”

　　我在夜最深的时候回到了家。
　　下人惊恐地告诉我，傍晚时，一辆黑色的马车送来了一副棺木。
　　他们不敢去动它。
　　我一言不发，平静地打开了它。
　　卡特躺在里面，手脚被缚，双眼被蒙。
　　他脸色苍白，只是昏了过去。
　　我扶起他，在下人的帮助下，把他送到他的房间。
　　我关好门，镇定地嘱咐他们不要打扰，然后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的生命仿佛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隔日，阴天。
　　房间里光线晦暗，如同傍晚。我一直没有出房，坐在窗台上，往外看着，白纱被风吹拂着，将我笼在里面。
　　有人敲门。
　　我没有回应。
　　他开门进来。
　　我闭上眼。不想看到他的脸。
　　他来到我的面前。
　　良久，良久。
　　我们不发一言。
　　“先生，”他终于开口，声音清澈，坚定，有一丝虚弱。
　　我不说话。
　　“请您看着我。”他说。
　　我慢慢地转过身，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是他——
　　他那素常平静的面容似乎被什么强烈的感情所影响。
　　他的眼，深不见底，那幽幽的光——
　　仿佛刺进了我的心底
　　“我知道您，和一些可怕的人来往，也知道您——在做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一年来，我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些，可直到被关在那里……才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知道也许我会死在那里，我听见很多可怕的声音……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为自己的软弱向神祈祷——那个时候，从未有过的念头出现在我的心里——我希望——能有人杀掉我，而不是落到那些可怕的声音里去——可是，比这一切更令我恐怖，更令我惊惶不知所措的是——我不知道您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的安危——您是否周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上帝啊！”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感到自己的无能简直是死一般的罪过！”
　　我看着他，为他此刻的情绪感到害怕。
　　“然后，先生您——您一进来我就知道是您，您身上有一种玫瑰混合消毒药剂的气味——可您——”
　　“卡特！”我抓住他的双手，“不要说了！”
　　“对不起，先生，我没有办法——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办法——我从来没有——”
　　他看着我。
　　他的眼神中，有我所恐惧的事物存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只是本能地觉得可怕，后来——我才意识到，神听见了我的祷告，所以祂送你来——”
　　我忽然觉得心痛得厉害。
　　“卡特，”我站起来，“你脸色很差，我送你回房——”
　　“不，先生，我已经想过——”他眼中的光亮让我害怕，“如果您，一定要下地狱——”

　　我来不及阻止他

　　“——请您原谅我——我愿和您一起——一起承受地狱之火的惩罚——”

　　上帝啊——我闭上眼——几乎要失去理智——
　　卡特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那是神所禁忌的事物。
　　是召来毁灭的话语。
　　而我不能让你——
　　黑暗降落在我的心里。
　　要在那之前。
　　在罪恶的种子发出芽，蔓延出病态的枝条，绽放出腐败的花朵之前——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
　　将它的生命终结掉——
　　“与其连你也被毁掉，”我无法克制地掉了一滴泪，但我在微笑。
　　而后我翻上窗台——
　　他惊慌失措地抓住我，“威廉，你要做什么！”
　　我无所谓地笑出声来，“不如我现在就跳下去——‘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他用力将我转向他——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悲恸的表情

　　“亲爱的，你看，不是只有你会背圣经。”我不禁伸出手去，却在碰到他之前止住——
　　他是如此光芒夺目，纯洁无暇。
　　我不配碰触他。
　　我笑。
　　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地点，对彼此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之后剩下的

　　只有毁灭。

　　“还记得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吗？亲爱的，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到——”我病态地笑。
　　他露出痛苦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说，“我只请求能时刻跟随在您的身边，侍奉您。”

　　你只要这个就满足了吗。

　　雷声在云间滚动。
　　我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

　　“卡特，你想要永远？”

　　屋内越来越暗。他肯定看不清我的脸了。

　　他静了好一会儿，就像我吓着他了。
　　又或者这句话里藏着某种会伤害到他的东西，因为他接下来的声音听起来让我心碎，“……请您原谅我……向主人提了这么过分的请求……”
　　“为什么会过分？”我轻声打断他，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为你，我什么都愿意——

　　“我现在就去立遗嘱。”

　　我想给他一个梦。

　　一个美好的。

　　只有三天的梦。

　　“……遗嘱？”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去教堂，棺材店，墓园，把一切都安排好——卡特，相信我，”我微笑，看进他的眼，慢慢地说，“我会‘永远地’，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先生，”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做梦般说，“……我相信您，我们不一定要去那些地方——”
　　我爱他此刻纯洁的神情。
　　“不，亲爱的，”我轻声说，“我们必须去。”
　　雨落下来了。
　　被污染的雨水血一般红。

　　*
　　《马太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