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日记》王筠温

20、晚安。

　　唐轻一句多余的都没问，没问他为什么哭，可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默默的抱着岳明楼，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搂在他肩膀上，安抚着他。

　　很久之后，岳明楼哭够了，颤着声音小声念叨了一句，“没事了。”

　　唐轻才慢慢把手松开，听着面前这人浓重的鼻音，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岳明楼哭起来整张脸都会缓缓泛红。之前他也哭过，但就是稍微掉两滴眼泪。像今天这样完全由着情绪发散出来的库发，唐轻没见过。

　　让人心疼。

　　于是唐轻这么看着他，又轻轻在他眼角烙下一吻。

　　浅尝即止。

　　岳明楼这会儿还没从刚哭完的情绪里缓过来，唐轻怕亲急切了他呼吸不过来。

　　“没事就好。”岳明楼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薄的长袖，虽然这天气不冷，但多少还是有点风。唐轻担心他冻着，上下搓了搓岳明楼的胳膊。

　　一直搓到他的手腕，岳明楼下意识把自己的手往后缩了下。唐轻抓的紧，他没逃掉。

　　衣服的料子很薄，毕竟是夏天。

　　他手腕到小臂那一段，沟壑纵横的伤疤被摸的明明白白。

　　唐轻呼吸一滞，岳明楼几乎下意思就想道歉。

　　可哪怕唐轻现在心脏已经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也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他暗暗深呼吸两下控制住胸口处传来的抽痛，反而在脸上带了笑意。

　　“不乖。”他缓缓的说出这两个字，尾音向下落，声音沉的不像话。

　　是带了责备的话，但同时话里话外的心疼明晃晃。

　　他的手指隔着袖子布料，缓缓地揉着那些凸起的增生伤疤。半晌，眼底带了泪。

　　唐轻用力闭了闭眼睛，把岳明楼的袖子往上拉。

　　他没敢去看那些伤疤，只是一直闭着眼睛，捞起岳明楼的伤疤，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你回去休息吧。”把他的手腕放下之后，唐轻把他的袖子拉了下来才睁开眼，对上岳明楼的眼睛。

　　岳明楼的眼睛里又蓄了泪水，唐轻这回是真笑了。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再哭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等岳明楼自己抬手揉了揉眼睛之后，唐轻又问，“家里还有……药吗？”

　　看见岳明楼点头，唐轻把人拉到怀里结结实实给了个拥抱之后松开了手，“那就快回去吧，外面很冷。”

　　岳明楼刚哭过，这会儿整个人还在情绪上头的阶段，是热的。一阵风吹过河面又吹到他眼睛里，的确有点冷。

　　“好，明天见。”他搂着唐轻的脖子又亲了一口，朝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站在已经远离了路灯的地方，岳明楼转过头，看向还在河边站着的唐轻。

　　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打火机的声音传过来，岳明楼听得不真切。等看见一缕火苗混合着而烟雾一起飘向天空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掏出手机来按下拍照键。

　　唐轻等手里这根烟抽完，转身回了家。唐阿姨还在客厅坐着，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点什么，就抱着手机笑，时不时戳两下屏幕。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去，正好跟带着一身室外空气的唐轻对视伤感。

　　下一秒，唐阿姨深深的皱起自己的眉头。连带着鼻子也皱皱巴巴。

　　她闻见唐轻身上的烟味了，语气严厉，“你又抽烟了？”

　　唐轻明显情绪不高，没给她任何好脸色，面无表情的抬腿就打算回访。

　　唐阿姨伸手拽住他，那只手下一秒也被唐轻甩开。

　　唐轻还是绷着脸，低低的回答了一声嗯。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现在抽烟都敢不避着我了是吧？我还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个白眼儿狼，一点出息都没有，不知道争气就算了还不学好。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一定要这么作践自己作践我……”

　　唐阿姨说话的时候伸着手指，直往唐轻身上戳。

　　这样的话唐轻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句了。以前他都是听过就忘根本不过脑子，今天这些话却像是魔咒一样，围着他的脑子和耳朵一圈一圈绕。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不堪入耳的恶毒的话，逼着唐轻闭上了眼。

　　一闭眼，他手指上已经快消散干净了的，岳明楼手腕的触感又渐渐清晰起来。

　　唐轻很烦。

　　烦到恨不得能现在立刻睁开眼睛指着唐阿姨的脸骂回去。

　　但他不行。他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丝不多的孝心，和对唐阿姨的亏欠。

　　甚至隐约的，唐阿姨说的那些话，他开始有些放在心上了。

　　或许自己真的就是这种人，这种喜欢作践自己也喜欢作践唐阿姨的，没用还会给人添麻烦的废物。

　　良久，他睁开眼，打断了唐阿姨的话，“闭嘴别说了。”

　　唐阿姨被他这一句话吓到了。以前无论她说什么，唐轻都不会还嘴。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儿子永远都不会开口顶撞她，永远都只是沉默着，安静的听她数落。

　　趁着唐阿姨还懵着的时候，唐轻又丢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出来，“很烦。”

　　说完这两句话，他没理会自己妈妈气得上下起伏的胸膛，撞开她还伸着的手，径直往前走了两步，猛地摔上了房间门。

　　砰的一声。

　　关门前，唐阿姨反应过来了。她疯了一样的大吼。

　　“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就应该死在我肚子里……”

　　唐轻背靠在门板上，安静了许久。

　　他没开房间的灯，黑暗从上到下把他包裹住。

　　很久之后，他站累了，外面唐阿姨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最终响起一声摔门声之后，那些骂声消散了，只留下安静，和唐阿姨若隐若现的哭声。

　　唐轻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蹲在门板后边蹲下身子，掏出手机点开岳明楼的对话框，输入了两个字后长久的停顿了下来。

　　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岳明楼的聊天界面。

　　手机的亮光缓缓朝外发散，一滴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滴在屏幕上，折射出微弱的反射光。

　　从河边回到家之后，岳明楼洗完澡，对着起雾的镜子捧起凉水泼在脸上。

　　镜子里，他看见自己通红一片的眼底。

　　等脸上残余的温度彻底消散之后，他才转过脸回了房间躺在床上。

　　刷了会儿手机之后，他拿杯子接了水，把药咽下去之后彻底闭眼。

　　凌晨一点多，他早就熟睡了。

　　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亮起来，锁屏上显示是唐轻发过来的消息。

　　短短两个字，【晚安。】

　　这一行字显示在时间那一栏的下面，没遮住锁屏壁纸。

　　这张壁纸是岳明楼今天新拍的，上面有两个人和一盏路灯。

　　图片上，岳明楼漏了右半张脸。左半边是一片路灯洒下的光，昏黄带着暖意，却一点都没有照到他脸上。

　　反而是照片远处的一个人影背过身站着，整个人泡在路灯光线下，柔和没有棱角。

　　那是个少年的身影，一抹烟雾袅袅升起，罩的他带了两分落寞感觉。

　　岳明楼漏出来的那只眼睛通红，遥遥与少年发尾的蓝色呼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