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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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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
九州天星不管是教习还是学生都一律不允许携带侍从,所以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祠月奔波了一天,晚间去膳食处随意拿了几块糕点便回到了住处。
许是到了新的环境,祠月洗漱完后并无困意,给远在龙宫的家人都传了讯报平安,开始翻阅星辉堂弟子的资料。
天光隐去,各院子里都点上了灯。
长长的灯龙蛰伏在山脚下,偶尔还有弟子玩闹的声音传来,平添几分烟火气。
教习都是一人一院,祠月的院子因为常怀荆吩咐过的原因,位置距离其他教习的院子尤为清净。
但在教习眼里清净的院子,在九州天星学生的眼里,就成了排挤人的冷板凳。
紧挨着祠月住处的住舍一直到此时都没有任何动静,许是没有住人,不过祠月向来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也就不太在意。
月上枝头,祠月才褪去衣裳准备就寝。
九州天星苍穹之上隐隐有流星划过,不少星辉堂的弟子会在此时去观辰台悟道修炼。
因此,到晨曦微亮时才回到自己院中休息的弟子也是有的。
故而祠月睡下没多久,听到隔壁一直没人的院子忽然一阵喧闹时,并未有什么反应,只当是修炼的弟子回了学舍休息而已。
可喧闹声越来越大。
就算学舍隔音不错,也难抵这称得上激烈的争吵。
“废物。”
“滚出来。”
“......他今天不在,没人救你。”
这样的字眼零零散散飘飘摇摇滚到祠月耳朵里。
骂起来了。
祠月翻了个身,心里想着好吵,瞪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拿起玉简给卿沅穿了条讯,然后扯了扯衾被盖过了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
本来也不是热心肠,又刚来魔族,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管了。
九州天星两名弟子同住一个学舍,这声响显然已经超过了两人的音量,椅子被拖拽的声音,破空,又砸在不知道谁身上的声音响起。
那些人骂骂咧咧的。
祠月掀开衾被坐起,稍稍凌乱的发丝遮掩了她疲惫且不耐的眼,手里的玉简还没有回信。
她被吵得心烦意乱,干脆捏了个静音障拦在门外。
可静音障扔出去的前一秒,祠月又听到了隔壁院子传来的吵架声。
“钓鱼?有功夫钓鱼没工夫替我做事?”
“给我打!我看谁不动手!”
接下来便是几声闷哼,祠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讲不讲道理啊。”
“打人抢我的鱼做什么!”
“救命啊——”
听起来尚有余力,在抱头鼠窜的同时还能顾得上自己的鱼。
祠月脑子里闪过白日里那个和千觎站在一起、唇红齿白的瘦弱少年。
她皱了皱眉,掐断了手中的静音障,起身扯过薄衫披着,推开门朝外走去。
夜里起风了,围墙那头亮着火光,吵吵嚷嚷的声音变得破碎。
祠月加快了脚步,刚走出院子,天空中坠落的流星便齐齐一顿,然后如被人操控了似的将方向转变为她隔壁的院子。
如陨石坠落,砸下无边法术。
祠月脚步一顿,隔壁院子的声音也静止了一瞬。
然后先前那叫骂的声音开始变得哭天喊地,呼痛声络绎不绝。
一人捂着流血的脑袋从隔壁的院子跑出来,刚跑到转角处,被黑影里忽然走来的人一脚踹回了院子里。
“跑什么啊?欺负完人就想跑?专挑软柿子捏,是吧?”
千觎吊儿郎当地说完,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也不管脚下人的闷哼,只朝院子里喊:
“盛之安,你把我辛辛苦苦钓的鱼给他们了?”
“哎哟啊啊啊千觎,我这也是、迫、迫不得已。”
千觎一来,那些人也顾不上欺负盛之安了,瘦弱的少年小跑出来,衣袍山还沾着灰尘,狼狈的模样却依旧笑脸盈盈。
“千觎......你为何屡次护着这小子!?”
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在咬牙切齿。
千觎闻言,又是一脚踹在地上那人的身上,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微微俯下身,眯眼数清了院子里的人。
“......二、三、四。”然后又低头看了眼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像是随意,“哦,还有你,一共五个。”
接着,修长的手指在天空中划落,五指一抓,天上的星辰像是被牵引了一样,随机降下五道流光,火球滚滚,朝那五个人而去。
他像是有些纳闷:“我明明在护我的鱼。”
在流光打到他们身上之前,祠月拢了拢衣衫,转身离去。
她看过了,千觎看似出手狠,其实拿捏着分寸,出不了人命。
既然盛之安的危机解除了,那她也不必再去了。
身后鬼哭狼嚎的声音变成了那五个人,祠月再也不想多听,扔出一道静音障,头也不回地回了院子。
卿沅的回讯也在此刻传来。
“是您边上的院子出事了吗?我现在带人过来。”
祠月隔着围墙望了眼隔壁,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她勾了勾唇角,长指敲敲打打回了条传讯过去。
“已经解决了,不必过来。”
祠月回去之后直接一觉睡到天亮,不知道隔壁的院子一直闹腾到了后半夜才消停。
*
第二日就要授课,祠月起了个大早。
为着昨天晚上的事,卿沅特意告了半天的假,一大早就等在了院子外。
“其实不必特意过来一趟的。”
祠月和她并肩走在路上,朝阳攀上,洒下暖洋洋的金辉,和着清晨的凉意,冷风一吹,叫人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卿沅似乎是有些自责昨日没有及时赶到,“弟子已经查过,月教习隔壁的院子是星辉堂弟子盛之安的,他一人独居一间学舍,若是教习觉得聒噪,可和院长说更换一间院子。”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盛之安便是昨日教习遇到的那名弟子。”
“我知晓了。”祠月道。
不就是和千觎一起逃课那个吗。
“不必大费周章换院子了,都是小事,不必兴师动众再劳烦院长。”
“是。”卿沅应下。
祠月状似不经意地问:“盛之安似乎和同窗关系不太好?”
卿沅想了想,“弟子刚入九州天星不久,不太清楚,但目前看来,应当是这样的。”
祠月点头,又问:“千觎看起来与他关系倒是不错。”
卿沅不了解盛之安,但是对千觎还是有所耳闻的,想了想道:“学堂里千觎与谁都说得上几句话,因为少主很看重他的原因,别的弟子多少也都不愿与他起冲突。”
“这么说还是有冲突了?”她想起昨夜千觎打人的架势,心说不起冲突都难吧。
卿沅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会儿才道:“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教习到了学堂就知道了。”
祠月难得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到了星辉堂的课室,卿沅进不去,祠月便让她回到济善堂了。
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尽头是一座巨型的竹屋,竹屋内雅致安静,课桌案几有序排放,已坐了不少学生。
祠月拿着名册走了进去。
原本还喧闹的课室在祠月踏入的那一秒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仙气飘飘的祠月身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祠月虽然是教习,但其实年龄与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同龄人,都是些没什么恶意的眼神,大多都在猜她是不是就是传言中新来的神龙公主。
祠月望了一圈,然后走上教习的案桌前,将手上的名册打开。
此刻,绵长浑厚的钟声自九州天星的大门传来,带着古朴的肃穆,响彻了整个学院。
到了该上课的点了。
课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祠月悄悄地吸了口气,抬头看着下面坐着的学生。
“从今日起,大家在星辉堂的一部分修习课业,会由我来进行授课,初次任教,不足之处,欢迎各位指正。”
虽然对祠月来说表现的太和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一丝微笑,定了定神,道:
“我是祠月。”
“天呐兄弟,我没听错吧,神龙族这一辈唯一的密术传人真的来咱们星辉堂了?”
“这还有假?人这不都在上面了吗。”
“密术传人来教咱们,一定比刘教习教得好吧!”
“一族公主来任教,这下咱们可脸上有光了!”
“不知道她今日会教咱们些什么!”
祠月抬手压了压下面的躁动,翻了翻名册,慢悠悠道:
“今日教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祠月凤眸扫过课室最后那几张空桌椅,带了些寒光。
“现在,开始点卯。”
星辉堂的弟子并不多,一共也才三十个,祠月粗略地扫了一眼,少了四个人。
盛之安和千觎不在,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但还有两个她不知道是谁。
祠月拿出玉简,将昨日已输入玉简的所有弟子信息都汇到一起,手上不知如何操作了一番,三十名弟子和祠月就一起出现在了玉简的传讯框里。
祠月将这个容纳三十一人传讯的群聊改名为“星辉弟子”,然后又在在其中发了一条传讯:
“等我点完名还没来的人,将《星录》抄二十遍,明日早课时,交给我。”
台下众人的玉简都开始闪烁起来,有大胆的掏出来看,立刻就发现了祠月的操作。
“玉简还能这么用?”
“什么,月教习这么厉害吗,竟然能将我们所有人的灵息汇聚到一起还不弄混!”
“不是啊,只有我关心谁还没到吗?二十遍《星录》,得抄一晚上吧!”
“还用看?肯定是盛之安那小子和千觎没来啊。”
“他们完了,月教习看起来不是什么心软的人......”
“你们知道什么呀,昨天五恶又去找盛之安麻烦诶哟——”
有知道内情的想说,却被边上的人踹了一脚,险些翻倒在地,赶忙闭上了嘴。
祠月冷眼扫了过去,发现踹脚的那人脸侧贴了纱布,还渗着血,像是伤得不轻。
看着眼熟,像是昨日被千觎踩在脚下那位。
她不动神色挪开目光,又看到了教室里其他还有两人也挂着彩。
“肃静,点到姓名的答‘到’。”
“裴立。”
“到。”
“周昀琼。”
“到。”
祠月画了两个勾。
“汪瑾。”
台下一片寂静,没人应。
祠月又喊了一边,依旧没人应,于是她在此人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盛之安。”
祠月喊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有些犹豫。
虽然昨天她说要在今日的课上看到盛之安,但昨夜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要说盛之安不来,祠月倒也觉得情有可原。
等了几息,果然没人答到,祠月微微叹息,准备提笔给他画个圈。
“到到到到,到、到了!月教习,盛之安到了!”
洪亮的声音从课室之外传来,祠月抬头望去,看到盛之安举着手,一瘸一拐地跑进来。
祠月抿着唇看着他脸边的淤青,竟然有些于心不忍:“你这伤——”
“不碍事不碍事,小伤!”盛之安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月教习,我这迟到不算旷课吧,那二十遍《星录》......”
祠月挪开眼不再看他,落笔时打了个勾,淡淡道:“身残志坚,不算你旷课,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盛之安笑开的嘴角一僵:......倒也没有身残。
祠月等他坐回位子上后才继续点名。
接下来除了一名叫做“孙阑弈”的弟子没来,其他的弟子都齐了。
祠月勾完最后一个人却皱了皱眉。
还少了一个。
她抬手将名录翻了一页,才看到另起一页的顶端,千觎的名字孤零零地在那里躺着。
就像是后来加上去的那般。
“千觎。”
祠月一边念,一边就抬起笔在那名字后表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根本就没指望有人答。
盛之安受了伤都来了,他昨夜这么威风地□□,一点上没受,居然敢不来?
“到。”
不知谁答了一声。
祠月挑了挑眉抬头望去,目光锁定了刚坐下不久正捂着脸的盛之安。
她复又低下头,冷冷道:“替人点卯抄三十遍《星录》。”
“我再问一遍,千觎,来了没?”
这回再没了声音。
祠月低头,无人看到她执笔的手在那个已经赫然跃于纸面的叉上又重新描了一笔。
盛之安一头磕在课桌上,生无可恋脸。
对不住了兄弟,真不想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