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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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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斜阳衬晚霞,绯云漫天。
常怀荆的车驾已在九州天星门口等候。
只是不知为何,一向低调内谦的魔族少主此次不仅豪驾惹眼,还带了一列的守卫跟着。
常怀荆身长玉立,与妹妹并肩而立,两张秀丽俊美的脸上也是惹眼的华贵。
九州天星中已经有不少子弟远远张望着,不知道少主和公主为何突然大驾光临。
祠月绕过古钟时,看到的就是这兄妹俩大张旗鼓的架势。
她笑着摇了摇头,疾步走上前,“真是好大的排场。”
常潆早就被周围的视线盯得不自在,走上前拉住祠月的手亲昵道:“还不是为了你,哥哥知道了上回的事情,总觉得你在九州天星受苦了。”
说罢,又凑到她耳边,“还让我劝你搬到魔宫里去呢。”
祠月转头看着常怀荆,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不自然,轻声道:“你一向含仁怀义,此次重查佐臣,未免有些感情用事了。”
哪家君主近臣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事?
常怀荆这番处置只怕也会叫许家心寒,对他自己也不利。
祠月知道常怀荆是因为她才这样,就连今日的这般架势也是为了让九州天星的人知道祠月是受魔族礼遇的,不可轻贱。
她心里感激,却也要劝他不必如此。
常怀荆一愣,“你刚来魔族就被祸及,不论如何,杀鸡儆猴才能后患无忧。”
祠月抿着唇,好意难拂,便大大方方道了声谢。
“祠月,稍等一会儿。”常怀荆叫住了正要和常潆上车驾的祠月,看了眼渐晚的天色,道:“千觎还没出来。”
“他也来?”祠月疑惑,倒是有些好奇了,转身问常怀荆,“和我们一起?”
常怀荆极为自然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想问。”祠月措了措辞,“他和你到底是君臣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在龙宫时千觎就替常怀荆传话,可他在常怀荆手下做事,行事却与常怀荆截然不同,依旧是自己的那一套不羁之感。
祠月短短几日就看出来了,他这样的行事风格早就引了不少人的不快。
可常怀荆竟也不管。
说是君臣未免太纵容;说是朋友,祠月想了想千觎,又觉得不像。
常怀荆一手虚握在身前,笑了笑,道:“怎么,想来这些日子你也能看出来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了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尽是欣赏与感叹。
可祠月脑子里全是千觎脚踩许衍,上课睡觉,下课和同窗拌嘴,日日拎着盛之安来上课的场景。
“我把他当好友,他吧,似乎还只是把我当成少主。”常怀荆斟酌了几番,才靠近了她道。
祠月闪过一丝诧色,瞥了他一眼,“有这么好?”
居然能让常怀荆这么称赞。
“他看似放荡实则玲珑心思,处事又极为坦然端正,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因为尊卑就趋媚逢迎,你看他嘴上叫我少主,实则该规劝辅佐的狠话难听话—— ”常怀荆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不似别人生怕我迁怒想着法子地绕着弯来说,他可在我耳边直言直语说了不少。”
自古忠言逆耳,总有臣子怕硬火烧身而三缄其口,祠月倒是明白常怀荆在这点上欣赏千觎的原因。
“有没有想过是他的嘴本来就毒。”
“......看这样子你俩没少拌嘴吧。”常怀荆注视着她,揶揄道。
祠月被说中,只轻咳一声没有作答。
常怀荆和常潆看破不说破,望着她别开的目光轻笑一声。
千觎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便一起上了车驾。
天色渐渐沉下,夜市中热闹非凡。
祠月透过车帘看着街上,她还不知道常怀荆今日约她做什么,便放下帘子问:“这是去哪儿?你今日找我什么事?”
常怀荆无奈轻叹一声,“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前几日就想约你出来了,可你太忙。”
“哥哥怕你在魔族不习惯,难免思念家乡,特意命人去神龙族请了个厨子,只是外人不好进九州天星,只得安排在醉云居。”常潆接过话茬,一个劲儿地帮自家哥哥说话。
可惜祠月的关注点却全在“醉云居”三个字上。
那不是白日里许衍邀她去的地方吗?
“原是你请来的厨子。”她低低呢喃了一句,又问,“今日是去醉云居?”
“嗯,想着你应该吃不惯魔族的菜式。”常怀荆温和道。
祠月觉得有些不太巧了。
要是早知道是去醉云居,说什么她也不会来。
这么想着便瞥了眼千觎,眼神里有几分质问。
他怎么不早说?
千觎也很惊讶,迎着祠月的目光,忍住了抬手扶额的冲动,朝她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原本宽敞的马车里坐了四个人后也显得狭小起来。
但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没有人发现他们眼神交错间的小动作。
一刻钟后,醉云居到了。
高高的酒楼上点满了红灯,硕大的酒楼能在这么繁华的地段立足,身后自然有人撑腰,连门口迎宾的小厮都是人精。
他认得常怀荆,热情迎上来,“几位公子姑娘来了,快快里边请。”
常怀荆颔首,几人一起拾级而上,一直绕过大厅散座,上至四楼才停,四楼又有专有的小厮领路,一路绕过了几个包厢,走过露天的长廊直至最里处才到了常怀荆定下的雅间。
小厮躬身退下,祠月和常潆先行进入。
却在里面看到个熟人。
“卿沅?”常潆叫了声,刚回魔族那日她也见过卿沅,眼下还记得她。
祠月也抬眉稍稍惊讶。
“是我让她先来候着的,你们两个姑娘身边得跟着人。”常怀荆解释道。
卿沅点了点头,一一唤过他们后朝几人走来,随后站到了常怀荆身侧。
“落座吧。”常怀荆率先提步,只是在动身时微微偏了偏头,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卿沅。
祠月坐下后目光滑过卿沅,发现她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后站定。
她转过头,正若有所思,却冷不丁对上了千觎同样探究的目光。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扣着杯盏,大概是祠月眼中的思索太过明显,他一直看着祠月,似乎想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些什么。
祠月立刻垂眸敛下思绪,举起茶盏遮住了自己视线,假意抿了口。
这人眼睛也太毒,一有什么就好像要被他看穿。
常怀荆请的厨子手艺确实不凡,从几日前开始醉云居就日日爆满。
如流水的精致菜式上桌,连祠月都要赞一声地道。
“卿沅也坐下一起吃吧。”祠月还未动筷。
“这......”卿沅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看向常怀荆。
“既然是祠月好意,便坐下一起吧。”他只是笑了笑,随口道。
“是。”
卿沅微微福身,随即落座。
“少主,这位姑娘怎的从前从未见过?”千觎坐在常怀荆身旁,像是好奇随口一问,眼神却落在别处。
很奇怪地,祠月总觉得千觎不会是对这种事情好奇的人。她抬眼,和他的目光极快地交错了一瞬。
只是短短一瞬,但像是在特意提醒她什么。
祠月皱了皱眉。
“卿沅之前一直在魔烈司,前不久受了伤,这才入的九州天星。”常怀荆脸色如常,一边起身给祠月和妹妹盛汤一边道。
“伤势可要紧吗?如今好全了没有?”祠月接着问。
“多谢姑娘关心,已经好全了,只是魔烈司的训练过于高强,这才无奈离开。”卿沅道。
祠月点点头。
魔烈司的日训格外残酷艰难,卿沅受过伤,只怕也不适合继续在魔烈司待着。
魔烈司又多为培训魔宫影卫暗卫,怪不得卿沅的性子沉稳寡言,也难怪千觎没见过她。
祠月和常潆关心了几句,几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过几日天族的心星二宿的两位星君要来魔族。”常怀荆道。
祠月:“嗯?”
一旁的卿沅垂下了眸。
千觎早就知道了这事,没什么反应。
“是为的祁峪失踪一事,他们多少不太信魔族,故而派人来瞧瞧。”常怀荆解释道:“但这二位星君来的目的不止如此,此次他们会从九州天星之中收徒。”
祠月了然了,上辈子她直接杀了祁峪,挑起的是神龙族与天族的矛盾,也就没有心星二宿来魔族这一回事。
“原来如此。”她颔首。
“过两日休沐可有时间?两位星君代表天族来,祁峪又失踪在神龙族,你少不得要进宫来与他们二位见一面。”常怀荆为祠月打算着。
“应当的。”
“既如此,他们约莫着后日就到,父亲把此事交给我了,晚宴时你同来吧。”常怀荆抬手给她倒了杯酒,又道:“让卿沅陪着你一起。”
“好。”祠月应下。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得极为和谐。
一个时辰后,常怀荆提议带祠月去逛逛,祠月欣然答应。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醉云居里也是人来人往的热闹。
刚从雅间出来,没了隔音,外边觥筹碰撞和喧闹的额交谈声就一下冲进耳朵里。
祠月几人穿过长长的露天长廊,高出夜风习习,吹起祠月的裙摆和发丝。常怀荆走到风来处,替祠月挡去了不少冷意。
正路过一处转角,小厮捧着菜推开一侧的包厢。
大门敞开之时,有人醉酒放肆的交谈落入一行人的耳。
“许兄,你今日何必邀月教习,没请到人还白白被那小子奚落了一通。”
祠月脚步一顿。
果然是不巧。
身边的几人也停了下来,神色各异。
“你懂什么,许兄是看上了月教习了,她刚来那日可还单独指点了许兄,你们说,这不是暗示是什么?”
“既然如此,她今日为何又拒绝了许兄?”
短暂的一阵沉默,包间的门缓慢地自动合起。
这时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风,将那门又吹开了些。
祠月收回手上的灵力往后退了一步,隐在角落,静静地听着。
常怀荆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怒意,他回头给千觎和卿沅使了个眼色,两人了然上前准备料理,却被祠月抬手拦了下来。
“听完再说。”
她没什么情绪。
千觎看着祠月的侧脸,流畅的线条一直没入脖颈之下,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白皙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美艳夺人眼球的容貌,此刻正处变不惊地隐在阴影下,眼里的慵懒一览无余。
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高贵又无畏。
“公主?看着和冷美人似的,没想到性子也是冰封万年的冷,真是,装什么清高,公主又怎样,教习又怎么样,不也只是个女人?”
许衍的声音。
“少说两句,她的身份不是你我可置喙的。”许是觉得许衍的话过分了,一人在边上小声劝着。
“凭着个密术传人的噱头压人一头算什么,老子不是密术传人都能修炼到如此境界,若老子是密术传人还有她祠月什么事,真不知怎么会选了她一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
许衍大概是喝醉了,什么话都敢大言不惭往外吐,只是门又自动合上,隔绝了里间的声音。
听着许衍高谈阔论地质疑如何挑选密术传人,千觎在外面冷笑,五指紧了紧,快要忍不住进去把许衍捏碎的冲动。
祠月靠在栏杆上,抬手又唤起一道风,强劲到径直将那扇门掀开,把里面的五个人吓了一跳,直到他们看见门外没人进来才重新坐下。
转角处,祠月脚步轻转就要往里走,似乎是准备亲自进去,只是不知为何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身道:“不去了,下楼吧。”
常潆不明所以:“怎么了月月,这群人污言秽语,该受些教训才是。”
祠月方才饮了些酒,此时冷风一吹,酒劲上来了也有些头晕,她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对常怀荆道:“你才因为我把许家处置了,这几日朝中大概也动荡不安,现在再因我生出什么事来,只怕明日魔尊跟前就要多出几十道弹劾你的折子。”
常怀荆皱紧了眉头,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在祠月的身上,也断然没有受人折辱还轻轻揭过的道理。
她在神龙族时如众星拱月地受人宠爱,何需考虑这么多?
眼下来了魔族,却因为他考虑而忍了下来,他既然要护着她,就没道理让她受委屈。
“你来魔族,合不该受气。”常怀荆沉声。
“也没断胳膊少腿的,人活在美言赞语里会变得目光短浅,走出来看看,说不定讨厌我的人还真不少,若是一个一个都要教训,不值当。”她声音淡淡的,故作轻松,像是真的不在意。
“常怀荆,我哥在此,也会如此劝你的。”
他无奈:“你哥只怕会比我还急,直接冲进去把人丢下楼去。”
但说到这份上,常怀荆便也觉得祠月不会为了这些人的几句话过于伤怀。
几人下了楼,迎着长街一路走着,却因为刚才的插曲没人说话。
周边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宛若人间的烟火生活,祠月眼里亮着两侧点起的灯,有心想摆脱这样的气氛,拉着常潆到了首饰铺子前给她挑着首饰,顺带还给卿沅挑了两个。
一路下来,首饰零嘴花灯糖人逛了个遍。
常怀荆一脸纵容地掏了钱,转身想和千觎说什么,却见他还是黑着脸,心情不佳的模样。
“早就听闻你和许衍不对付,如今一看还真是,还生气呢?”常怀荆对他说。
千觎双手抱着胸,目光追随着前面正挑着鲜花的祠月。
这人大概不知道,她假装开心的演技实在是拙劣。
“和许衍不对付的是盛之安。”他摇了摇头随口道。
提起盛之安,常怀荆的笑意淡了些,只当他是嘴硬,“那你不高兴这么久做什么,她都缓过来了,瞧,眼下还挺高兴。”
千觎表情复杂地看着常怀荆,不知道他这双眼睛在祠月面前是不是会间接性地变瞎。
难怪祠月到今天还没喜欢他。
“少主,许衍虽然是个混账,但他有一句话说对了。”
常怀荆不解,问:“什么话?”
“他说殿下是个冰美人。”千觎平静地复述着。
“您见过哪个平时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冰美人会一路上都露着笑脸......您瞧,眼下都开始和店家砍价了。”
可见是难过得很啊。
像是为了印证,千觎走上前,摸出几块灵石,按照原价递给了店家。
祠月立刻就转身不肯了。
“你做什么,我还没和掌柜商量好价钱!”
这是千觎第一次看到吵吵嚷嚷的祠月,大概也是喝了酒的原因,否则按照她那般自律内敛的性格,决计不会这样。
面前的姑娘脸上红扑扑的,凑近了还有些浅浅的酒气,手里还攥着几朵刚挑出来的蔷薇花。
方才尾音上扬,惹人稀罕得很。
不似平时那般难以接近,倒是看起来很好欺负。
“咱们不差钱,姑娘。”千觎的语气里不自觉的染上几分温柔。
祠月愣了愣,常潆偷笑着把人拉走,继续往前逛,只留下千觎和后头的常怀荆在原地。
人走后,千觎叹了口气,看着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的常怀荆,一脸“你瞧我就说她不正常吧”的表情。
只是常怀荆要如何做他管不着,他只知道他想如何做。
他往前走了两步,“臣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影卫已跟在四周,少主可安心。”
常怀荆心里还为祠月而心乱着,故而也没拦他。
千觎朝着来时的反方向而去。
那是醉云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