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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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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月第二日到了学堂课室。
里头刘玄昭还在授课,祠月便在外头树下等。
钟声刚响,刘玄昭还未说散学,里面就快步走出两个人,殷勤似的将手中的册子递到祠月面前。
“月教习,昨日弟子身体不适,不曾来上课,这是二十遍《星录》,弟子已一遍不落地抄完。”
“月教习,弟子也抄完了,您过目。”
汪瑾和孙阑弈脸上带笑,对着祠月毕恭毕敬。
课室里的许衍对他们露了个“放心”的笑
——昨日他已在月教习面前美言过,想必她不会为难这两人。
祠月没怎么在意他们的借口,点头接过他们手中的册子,翻看了会儿,眉头却渐渐蹙紧。
纸张沙沙地被翻动。
她看着册子上好几种不同的笔记声音陡然清冷。
“若是连抄书都要假手于人,今后我的课也不必来上了。”
渐渐吵闹起来的课院里寂静了几息,汪孙二人也都懵了。
祠月鸦羽似的睫毛卷翘,抬眼看着面前手上腿上都包扎着的两人,毫无同情的语气,“重抄,明早交给我。”
“啊......是。”祠月久居龙宫,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势将两人压得不敢说第二句话。
两人拿了册子回去,祠月转身也准备进入课室,正好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刘玄昭。
“刘教习。”祠月先问了声好。
刘玄昭在九州天星任教多年,又长祠月万岁,虽有些古板,但对星辉之力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祠月从前就有所耳闻,故而对他抱有几分尊敬。
可刘玄昭一袭长袍,径直从祠月身旁走了过去,连个眼神也没回给她。
出门正好碰到了千觎,刘玄昭又一改态度与千觎交谈甚欢。
祠月愣了愣,不知道刘玄昭缘何如此。
“殿下。”千觎没和刘玄昭说几句便转而叫了祠月。
然后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她。
祠月抬手接过,看到上面龙飞凤舞地抄着二十遍星录,虽然这字写得实在难看,但只有一个字迹。
敷衍,但好歹也抄了。
祠月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千觎身量极高,看她时要微微低头,祠月发现他眼下浅浅的黑眼圈,便约莫着他大抵是熬了一整夜来抄书。
以汪瑾许衍为首的小团体也正看着这一幕。
千觎能自己抄书?
绝对不可能。
他就等着和他们一样被月教习打回去重抄吧!
可没人想到,祠月没有找到第二个人的字迹,所以道了声“下次有事需提前告假”便再无二话。
千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往他许久没踏足的座位而去。
“千觎每旬只有测验那天才会来,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突然来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且他居然不用重抄?”
“不会是因为新来了教习的原因......?”
下面坐着的同窗们议论纷纷。
汪瑾几人都快惊掉了下巴。
许衍尤其是,见祠月对千觎的态度还算和善,比对汪瑾他们不知道好了几倍,心中气不过。
他昨日明明说的都是千觎的缺点!
怎么完全没用?
如此想着,书卷压着的档案被他抽了出来,许衍按着案几便朝祠月走去。
千觎正路过他身边,像是不经意地,擦过了许衍的肩膀。
啪嗒——
档案掉在了地上。
“你没长......”许衍刚想破口大骂,一抬头却看到了千觎的脸,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也就是这一愣神,千觎先弯腰捡起了那档案,轻轻扫了两眼。
“哟,这么关注我?连我在九州天星的档案都要拿来拜读?”
千觎攥着那牛皮纸封存的档案,语气微微惊讶。
一阵骚乱。
祠月自然也听到了,朝他们看去,心底一阵没由来的不悦。
弟子档案封存在藏书阁,藏书阁只有专人才能进入,她昨日分明拒绝了许衍的提议,他怎么又擅作主张去拿了档案?
而且他是怎么拿到的?
“你还给我!”许衍伸手朝千觎喊。
他身后的小团体也走上前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千觎。
千觎将拿着档案的手往后撤了撤,回头。
“老刘!”
“你来评评理,我的弟子档案被人拿了去不知要做何用,现在我要放回藏书阁,没什么不妥吧?”
刘玄昭还站在门口没走,事关藏书阁,他目光从那份档案转移到许衍头上,严肃问:“许衍,你是怎么拿到档案的?”
这便是要追究了。
许衍一下慌了神,眼神飘忽中看向了祠月,病急乱投医,“是月教习!弟子是拿给月教习看的!”
祠月转着毛笔的手一停,长眸浮现了冷意,定在许衍脸上。
千觎也愣住了,望着许衍的目光带上了轻蔑。
拉人挡刀,不要脸。
他今早收到藏书阁暗线的消息时问过盛之安,祠月根本没向许衍讨要他的档案。
根本就是许衍擅作主张。
许衍被这两道眼神看得发寒。
刘玄昭却不知情,只当是祠月教唆许衍的,转身朝祠月冷声道:“月教习,您刚来星辉堂,可能并不熟悉魔族的规矩,有些事在神龙族能做,在魔族却不能做。在此九州天星,教书育人才是重中之重,若您想知道诸位弟子的情况,尽可来问在下,其余的,还请不要越界。”
刘玄昭本就对祠月不太放心。
神龙族来的公主,从没有任教的经验,连自己都没修炼到家,只是凭着密术传人的身份就来当了教习,这如何能教人?
刘玄昭教书这么些年也算是殚精竭虑,但这回觉得少主简直是儿戏。
这一番话说得还算官方,却又扎人得狠。
不像是只针对这一件事而对她有意见。
祠月脊背挺直,慢慢抬起头。
她不着急回答刘玄昭,而是隔着一整间课室,面对着许衍,坦然问:“许衍,你确定我向你讨要弟子档案了吗?”
许衍眼神慌乱逃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承认:“不......”
“是我让你去藏书阁取的吗?”祠月又问。
“是、是弟子以为月教习需要。”许衍嘴硬装傻,还在把祸水往祠月身上引。
千觎听不下去了,抬脚踹向他的膝盖窝,“废什么话,别避重就轻!”
“千觎!”刘玄昭制止他。
“啊——”许衍吃痛,他没想到想拿千觎的档案来讨好祠月的想法到最后会变成这样,再也瞒不下去,只好承认:“是我,是我自己要拿的!”
许衍一承认,刘玄昭的脸色便有些尴尬,祠月似乎是不介意,将目光收回到名册上,淡淡道:“既然水落石出了,刘教习便秉公办事吧。”
刘玄昭刚先入为主冤枉了祠月,此刻也有些过意不去,对着罪魁祸首气道:“你给我出来!”
许衍梗着头,像是不愿意,又不得不朝刘玄昭走去。
“慢着。”
后颈处的衣领忽然被拉住,许衍往后踉跄了几步。
千觎松开手,撑着案桌,语气里毫无耐心。
“你只说了是你自己要拿的,倒是说清楚殿下有没有向你讨要我的档案啊,不说清楚有人嚼咱们新来的教习舌根怎么办?”
千觎说着,环视了一圈显然对这件事还抱着怀疑态度的同窗。
这群人的心眼子加起来数都数不清,千觎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能编出多少个版本的传言来。
啪嗒——
在祠月手上飞转的毛笔忽然掉到了桌子上,她愣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拿起来继续转,目光重新投向许衍。
只是在千觎后脑勺上多转了两圈。
她本不在意这么多的。
他倒是好心。
“......月教习并、并未向我讨要弟子档案。”许衍硬着头皮说完,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羞愤。
“甚好,滚吧。”
千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人又往前拍得一个踉跄。
然后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绝对是在公报私仇吧。
许衍被刘玄昭带走,刚巧钟声响了,祠月开始点卯。
盛之安昨夜被千觎恐吓了一跳,今日本也没想逃课,只不过抄书抄得太晚,他睡过了头,只踩着这节课的点进了课室。
看到千觎撑着头靠在课桌上时又满脸不可置信,祠月叫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
许是确定了千觎的身份,祠月对他的关注也没那么多了,一整节课都沉浸在授课当中。
“盛之安。”祠月讲课声忽然停了下来。
大概是千觎来上课能和虚月涧巨月并称天下神迹,盛之安屡屡回头看快趴要在课桌上睡着的千觎。
然后就被祠月点了名。
“诶,在!”盛之安一个激灵站起来。
祠月顺着他的原本的目光向后望去。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靠在课桌上的少年闭着眼勾了勾嘴角。
“东方七宿,龙阵之中,第五宿。”祠月边说边重新看向盛之安,下巴微抬了抬,“你来说说。”
盛之安惊险地呼出一口气,虽然这对星辉堂的弟子来说都是基础的知识,但对不学无术的他来说却如同第一回接触。
但万幸,祠月问的正是东方心宿。
正好昨日千觎和他提了一嘴心月狐,他抄完书后一直想着此事,便特意去了解了一番。
“东方青龙,第五为腰,明堂心宿,处七曜之月,图腾为狐,故称心月狐。”
虽然回答得浅层,但祠月还是满意地点点头,让他坐下。
“心宿属火,形如火狐,天族之中,这一位星君掌控的星辉之力的最为强劲,一念星辉,成火成灰,既能给生,也能予灭。”
祠月替盛之安补充,坐着的弟子虽在听,但因为祠月讲的心月狐都是他们知晓的,故而大多人都抱着敷衍的态度。
千觎也是如此。
祠月环视了一圈,看着这一群无精打采的人,继续道:“这是大多数人所了解的心宿,但,心月狐所掌之神通却不仅如此。”
千觎原枕靠在手臂上,此刻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撑起身子,悠悠地甩了甩有些麻的手,颇有兴致地看着祠月,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星君低调,大神通极少对外人道,但对你们,可透露一些。”
余光中的人突然专心起来,祠月下意识朝千觎看了一眼。
“心月狐点火化灰,灰烬指引,心想事成。”
话音轻轻落下,下面一阵哗然。
祠月透露得有限,点到为止,但已足够他们猜测。
“心想事成?心月狐竟真有如此大的神通?”
“月教习知道的可真多!”
“可不是吗!”
“说得这么玄乎。”千觎暗暗低估了一句,重新趴回课桌上。
星辉引火,余烬引路。
还心想事成呢,千觎心想,不就是个追踪术吗。
不过他为曜尊,知晓二十八星宿的神通再正常不过。
祠月也知道,倒是很让他很惊讶。
也很惊喜。
因为数量甚少,当今日月星的力量渐渐被人忽视,能刻苦钻研这些力量的人已经很少了。
祠月能知道这些,千觎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我要说的是,二十八星君各有所长,心月狐的神通也并不是与生俱来,只是他们对于星辉之力的取用已经炉火纯青,寻到了自己的道,有了自己的一套修炼方式。星辰无穷无尽,其中力量也繁多,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将其转变为适合自己的星辉之力,无论是风雨雷电,还是五行任一,只要你们能够参悟,就能找到自己的修行之道。”
祠月说完,一片寂静。
她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们自己想明白。
思绪飘向远方。
无论是被万千星河淹没的哪一颗星,都会在正确的时机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光。
哪怕力量再微弱,那也是专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光。
所以,这样的力量,强大而不可攻破。
这是曾经,有一个人蹲在她面前,用微凉的指腹珍而重之地擦去她的眼泪时,对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