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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急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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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不能进去。公子还病着,你太奶奶说了,谁都不能进。”一个老妇在后面追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
魏都他们一早就去当差,留下了卧房里的谢凌和小院外的家将。可没成想,冲喜仓促,大家都忘了这个别院里居然还住着个小崽子。谢凌一住进来,孔家上下都像遭了瘟,这进别院靠都不敢靠近,谁还会操心这个小崽子。
孩子裹着大红袄子,两根小短腿儿倒腾得飞快,居然在老麽麽抓住之前推门闯了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孔笙和谢凌,一点也不见外跑到了床前。
“你就是我爹新娶的男媳妇儿?”
“你又是谁?叫他什么,爹?!他几时生了你这个小崽子?我他……”娘的。觉得在这么小的孩子前说脏话太不是东西,谢凌憋得内伤沉重,又一脸懵逼地看着这孩子,觉得被绿得不明不白,怎么冲喜前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还带冲一赠一的。
谁生的?哪个绿了老子?谢凌隐约记得魏都报告过,几年前孔笙为了退掉张家的亲事,亲口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孩子都要生了。”
“你娘是谁?”
“我没娘。”
“你确定,他是你亲爹?”谢凌不死心,想问问他血统纯不纯。
小崽子不理谢凌,伏到孔笙跟前儿,给孔笙理着头发,那小样儿认真极了:“爹,你别睡了,陪我玩会儿木马。”
老麽麽怕闹出人命,跪伏在屏风前哆嗦着解释道:“大人饶命,这孩子是捡来的。捡着那会子太小不会说话,公子就成天逗他叫自己爹,叫着叫着,就……”
原来如此,谢凌长嘘一口气。锦衣卫天上的祥云差点飘绿。
听了这话,不知道触到自己哪根神经,谢凌炸药神色居然一点点柔和下来。自己从小也是被捡来的,7岁上跟了个好人家,13岁不到就瞎了眼又被丢,还好有个好身板被袁天章捉去当了锦衣卫。活到现在,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一见这个孩子,他想起了当年慈恩寺门口要饭的自己。
“你下去吧,这孩子我不伤他,愿在这儿待就待。”
“他是你爹,”怕孩子不知好歹伤了孔笙,谢凌专注地看着孩子摆弄他,并不依不饶:
“那我也是你爹,儿子,叫一个。”
小孩眨巴一下眼睛,捏着鼻子看了谢凌一眼:“儿子!”之后居然要站起来坐到孔笙身上,吓得谢凌一把捞起他抱到自己身边吼:
“祖宗!”
谢凌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外面还盛传着自己的铁血传说,来孔家半月,就当了小崽子的儿子,自己还亲自认祖归宗了一回。
更可气的还在后头。
谢凌万幸这小崽子不懂,使劲在他屁股上掴了一巴掌就算报了仇。左右也没别的什么人听见,他收拾出浑身的威严,当这屈辱没发生。
然后,突然就感觉床板怎么震颤了起来,是被笑得颤起来的样子。
然后,就听一人再也憋不住笑得咳了起来。
谢凌也顾不上奇耻大辱了,他俯下身来,几乎和拼了老命救下的战利品脸贴脸,神色变得有些异样:寒眸出奇地亮,脸紧绷着,嘴唇居然有点哆嗦。
所有人被匕首抵着脖子的表情,无外乎如此。
孔笙眨开了鸦羽睫,现在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龙晶匕首,冲谢凌一挑眉毛:“谁落谁手里还不一定呢。谢指挥,几年不见还那么生猛啊。给我先放了阿念。”
“这什么呀孔慕竹,我的新玩具么?给我玩儿。”孩子一边叫一边要抓那匕首,所幸谢凌一直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近半寸,又吓唬他说:“这是大人玩儿的,你爹要用这个砍我的头。”
“你是坏人吗?我爹为什么要砍你头?”
“唉,那个谁,儿子问你呢。”
小孩这个问题,难倒了孔笙。
5年前,两人初次交手,谢凌废了孔笙又留他一命,为的是搬倒十恶不赦的袁天章。可锦衣卫毕竟是皇权的走狗、特务,多少忠良都被他们害死,举国上下都笼罩在他们密切的监视和高压淫威下。诏狱堪比人间地狱,人一旦进去,几乎没可能出来。
5年后,偏偏又和这奸佞搅合到一起,阴错阳差拜了天地,虽然他目的不单纯,但归根结底,人家还是救了自己一命。
孔笙烦,谢凌却不以为然,坏人理直气壮地介绍自己的日常:
“我自然是最坏的人,咔嚓一下就把人的头拧下来。你怕不怕?”
“呜呜呜,我害怕……”孩子吓傻了,慌忙用小胖手捂了眼睛。
孔笙现在很想堵上小崽子的嘴,再把谢凌打晕。自己君子端方了27年,居然被个没大没小的崽子直呼其名,被哭得头疼……
“不许哭,不然以后不让你进了,眼泪憋回去!”
阿念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可怜兮兮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独眼,扁起个嘴,使劲憋着眼泪。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谢凌声音顿时和风细雨。
“嗯。很不好。”不废话么,睁开眼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废了自己双腿的奸贼,感觉好才怪。
孔笙见威逼一点效果都没有,果断收了匕首,开始利诱。
“先把阿念放出去,咱们才好谈交易。”
谢凌一副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神色。
“指挥你现在只手遮天,费劲吧啦把我救活,该不是真想嫁个残废吧?还是个早被你阉了的。不做交易你图什么呢。”
谢凌小声嘟囔了一句,孔笙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等孔笙追问,谢凌已经抱起挡箭牌阿念扛脖子上。孩子瞬间转悲为喜,咯咯直笑,真是个唱戏的好材料。哄了会儿,阿念更不想走了。
“扛你是要扔出去,你以为怎么的,真把你供成祖宗不成?”谢凌果断出门。
这个人……
谢凌进来关上门:“听夫君的,来,咱们先算算账。”
“哎呀,我老人家一个了,脑子有些跟不上你们年轻人,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你说吧,现在怎么个算法?”
谢独眼有个习惯,他不喜欢受人胁迫,比如逼供漠北探子,再比如和岑毓斗狠。一切他想要的,不管有多难,他都能用自己的方式得到。
孔笙是个例外。
他一直都在作死,一切在他世界里都是灰色的,没有欲望,也没什么值得留恋,活着多一天少一天的没什么分别。5年前谢凌就看出来了,所以哪怕救了他,却没落什么好;废了他,也没什么可怨愤的。在孔笙这里根本不欠他谢凌的。
而回京以后,孔笙的确信守承诺,和谢凌合谋把袁天章杀了。在孔笙眼里,谢凌也不欠他的。
心心念念的恩怨纠葛,或者说是相互利用,在孔笙这里全都无所谓。谢凌不禁想起5年前孔笙暴起咬他的时候,谢凌也是凭一句“活着查出真相,我等你来杀”,逼孔笙活了下来。
那么这句现在一定还灵。
“夫君,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也只比我大4岁半,春秋正盛,别动不动老人家长老人家短的。交易嘛,老熟人信得过,包你满意。只是成婚半月了,我连服侍你更衣的机会都还没有,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趁现在?咱那便宜儿子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
“什么?!我刚从鬼门关拔出来腿儿,气儿还没喘顺,你现在就要日我?虽说不介意你的禽兽之举,但我现在这么虚,一个搞不好,被你又日回了阎王爷那儿,交易的事儿可怎么办?不使得不使得。”孔笙很是不适地扭了扭上半身。
谢凌冤得六月飞雪。亏你还京城神童,进士及第,话都听不准。谁说要日你了?
“我是说给你更衣。为了给你治病,咱们这半月都卧床,哪有时间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天地都拜了,不干点什么,岂不可惜了?”
见孔笙一听“风花雪月”那谈虎色变的神情,谢凌又急忙解释说:“不不不,不是日你,我又不是真禽兽。干那事儿得两个人都快活才行吧?你现在,你你又感觉不到……”
谢凌声音越来越低,但孔笙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看,还是想日我,不然怎么会跟个残废睡了半个月,还臆想过我能感觉到以后的事儿。”孔笙轻轻叹了口气,又绝望地闭上了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瞪得牛样大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老子为了守身如玉,这三条腿就不能好。”孔笙开始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起来。
“你……”谢凌一着急,突然一扫之前的浪荡轻浮,心头闷的要喘不过气。
见自己的死作初见成效,孔笙缓缓睁开眼,看了看神色有点不正常的谢独眼,心平气和道:
“哎,没事别瞎琢磨什么夫妻之间,什么风花雪月的。我一发病祖母就着急找人冲喜,其实我是不赞同的。但不为我做这个,她老人家心里难受,再说自己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也只想在临死前尽最后一点孝心罢了。”
“咱们的婚事不作数的。指挥你大好青年,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得不到?要是熬受不住,你去和谁,那个都行,大可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我孔笙向来不怕人传闲话的。等咱们这场交易两清,我就尽快跟你和离,此前承诺的财物一分不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