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慕竹》不灭香

6、洞房

　　“阿衍……”孔笙又喃喃了两个字。
　　谢凌被这两个字活活砸醒了，他不再耽搁，紧紧抱着孔笙进了洞房，又温柔地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后双手支在他的头两侧，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慕竹，你刚说什么？我是谁？”
　　孔笙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谢凌一动不动支在他身前，好像在等着什么。

　　“10年了……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知道你不怕死，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辱。”谢凌抬起手，曲起4指，用指背在孔笙脸上从上到下来回逡巡，到了下巴他的手有点软，没再往下游走。

　　砰砰砰！不知是谁的心跳骤然加速，难不成冲喜这么有成效？
　　再看孔笙的眼睛，他的睫毛似乎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孔笙呛咳起来，正如魏都所说，他肺里喘得像风箱，嘴唇由紫转黑，然后开始剧烈地倒气。
　　这惊变把谢凌吓得不轻，他知道再不解毒，孔笙的命就真没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孔笙顺着气，过了一炷香/功夫，孔笙才又稳定下来。 谢凌默默闭眼缓了片刻，然后开始数起了数：

　　“1，2，3……”
　　“咚！咚！咚！”数到10，那杀才还算有良心，居然真来了。

　　谢凌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凌乱的心跳：“还不快死进来，嫌命长？！”
　　魏都冲刺着推开门。

　　不是林寒江。谢凌烦躁地看了他一眼：“你进来干什么？”
　　“刚，不是主子让进来的？”魏都没时间解释了，他要禀报惊天大事：
　　“指挥，闹，闹洞房的来了！”

　　“还真有不怕死的。岑毓又来了？”
　　“不，这回不是他。是，是成王、平王和齐王。”三位王爷分别是皇帝的三、五、六皇子，也是皇上在世的所有皇子。其中成王赵元祚是定安侯岑博的亲外甥，算来他和岑毓亲上加亲。

　　平王元祐和齐王元祥的母妃出身不高，娘家没什么依仗，又加上年纪小，事事都被成王压一头，久而久之，两人也就怂了。平王懦弱胆小，不问政事，齐王依附赵王，指东不敢去西。

　　这回不用问，那俩怂逼定是被成王拖过来的。
　　“你去办了他们。”
　　魏都趴到地上不敢起来，更不敢去“办”。

　　“主子，别人自然不敢，大家都在宴席上喝酒，看都不敢看咱们这一眼的。但这次来的……他们好像醉狠了，非要闹，这会子正在房外，冲家将扔，扔鞋……尤其成王，还说，”

　　谢凌独眼一眯。
　　“他，他没说……”魏都自觉失言，吓得闭了嘴。

　　谢凌脑袋要炸，不等魏都学舌，就听“砰”地一声，另一只鞋砸到了窗户上。
　　“谢独眼你个狗贼，慕竹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今日非要弄死你！给我滚出来！我要替他，报，报仇！”

　　“备一桶马粪。”

　　魏都带着哭腔央求：“主子，别介……”
　　“我又没说做什么，叫你备你就备。”接着又问：

　　“那三头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确定？”
　　“确定。”
　　谢凌却一哂，不置可否，来激将我，你也配姓赵！
　　“确定他明日起来什么都记不住？”

　　“……”魏都怕他主子病狠了闯大祸，自己把自己头拧下来也确定不了祖宗们记不记得住哇。正愁断了肠，突然听到屋顶上声如洪钟的传来一声：

　　“我确定，确定哈。抱歉主子，我来晚了。”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林寒江这狗绝对是算计好的。
　　谢凌二话不说，推门出去，负手而立，寒眸打量起弓着背不敢向前的两人，还有逞强撒酒疯的一人。

　　后面魏都已经拎来一桶马粪。这时候所有人都捂起了鼻子。

　　“成王殿下，你醉的没诚意啊，都这样了还能辨出马粪香油。要不是时间紧，我还真要跟你算算账。怎么的，来看慕竹死没死？毒不会你下的吧？”

　　成王一听，身子本能一哆嗦，然后愤愤道：“谢凌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污蔑本王。”

　　“是谁先血口喷人胡说八道的心里没点逼数么？你在我大婚时闯进来骂我，还要看我家慕竹，这可碰了我的底线。”独眼不慌不忙，声调温和，打量着自己攥拳后暴出青筋的手。

　　“三哥，咱们确实没占什么理，回吧还是。”五皇子老老实实劝道。
　　“是啊三哥，慕竹吉人自有天相，等他情况好些，咱再来。”六皇子跟着劝。

　　“哼！就知道你俩没用。”元祈一甩袖子作势要走。
　　“慢着，你当这是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要怎样？”
　　“呶。”谢凌指了指马粪桶。
　　“你、要、我、吃？！”

　　在场锦衣卫和家将一顿爆笑，外院人听了，还以为闹洞房出了什么时兴样子，这么乐呵呢。
　　有的憋不住好奇，悄悄跑来别院门口抻脖子，有的甚至摸黑爬墙头，鬼影都没见着一个，就被家将用烧火棍从墙上杵了下去：你有几个脑袋你还敢看，你他妈还敢爬上来看？！

　　“殿下随意。实在醉得吃不动，换个别的也不是不行。趁夜黑风高没人见着，把桶提出去倒了。”
　　“你，你，我，我他娘的……”堂堂亲王，天潢贵胄，几时受过这奇耻大辱。

　　“怎么，不想干？那我明日可要去朝堂理论理论，问问文武百官，成王殿下到底为了什么来打探我家慕竹死活。”

　　成王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倒，我他娘的倒！”

　　不过谢独眼还是给他留了颜面。他高声冲家将和锦衣卫道：“你们，谁敢说听见了什么，或是看见了什么，干脆现在就自己割舌头挖眼睛，省得日后我亲自动手，这手向来没轻重。”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王爷们一高兴醉狠了，祝您和孔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呐！”众人齐刷刷山呼海啸。
　　看来哪怕孔笙活蹦乱跳起来，这三位也轻易不敢来了。

　　林寒江跟着谢凌去了卧房，丝毫不敢耽搁，撸起袖子给孔笙望闻问切。大半时辰后，林寒江吩咐人在屏风前的长几上摆了七八个大海碗，里面都盛了大半碗清水。
　　“这是？”

　　“主子，孔笙中了漠北的四脚蛇毒，那毒刁钻得很，咱们没解药，现在只能换血了，换血前得先验验谁的合适，我叫小子们挨个进来？”

　　谢凌眯起眼注视着孔笙灰败的脸，果断伸出左手臂。
　　“你的哪成？”
　　“你医术几时出神入化的，我的血一看就不成？”

　　“不是主子，咱这是来冲喜的，又不是卖身，就算卖身吧，也不能搭上命吧？”林大夫越来越看不懂了，直觉谢凌冲喜没成，把自己脑子冲傻了。

　　“那么多废话，要你验你就验。我的不成再说。”
　　林寒江咬着牙验了，没想还真成。

　　既然自家指挥都豁出去了，魏都想，自己也不能掉链子。他大马金刀撸起袖子，一副泯不畏死的样子，举起刀就要放血。

　　“魏都，你干什么？”
　　“验血啊。主子你都验了，我命都是你捡回来的，又从小跟你混到大，要不割自己一刀放放血，那还是人吗？”说完就往左手食指指肚上比划。

　　“慢着！”谢凌一吼，魏都和林寒江都愣了。
　　“你小子早琢磨着绿我了吧？嗯？当年我就多余可怜你，不该把那些咬你的野狗都劈死。个白眼儿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谢凌一脸郑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魏都手里的刀应声掉到地上，差点戳了自己脚。
　　自己八尺大汉，几十年如一日热爱女人，有万花楼芳翠楼明玉阁……几百位姑娘见证呢。绿，绿他是怎么说的？放个血，怎么就绿着谢凌了？再说孔笙这死样子，谁那么变态去干那事儿？

　　他呲牙咧嘴和林寒江互看，一起确认过眼神：刚斗三王的劲头子一过，又犯病了。

　　谢凌打量了两人的神色，十分不耐烦地嘟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不就是想我又又又他妈犯病了吗？我清醒、清醒得很！别以为你喜欢女人就不能绿我了，你刚要是验了血也合适，你不就要给孔笙输血了？我还没死呐，刚成婚，你就上赶着想让慕竹的身体里流你的血了？思想肮脏！”

　　气得谢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冤得魏都想以死表明自己永不绿他的赤胆忠心，可自己死了不就再也说不清了，保不齐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说成是自己因为绿了指挥使羞愤自杀呢。

　　还是林寒江脑子会转：“主子，就你能给孔公子输血，别人都不行。这大红灯笼，喜烛爆花的，良辰美景，正是输血好时候。孔公子还等着呢，我给你和他连通血脉，毒越早清好得越快。”

　　谢凌一脸恍然大悟又惭愧的神色。两天一夜没睡，他实在太累了。等给孔笙输了大约一碗血，自己又困又虚弱，没多久就伏在孔笙床前睡了。

　　四更才困傻了虚坏了睡下，翌日起来都午时了。谢凌发现自己睡在床里侧，被子已经踢到了床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再看孔笙居然昏睡得有一丝惬意。

　　他怎么这么俊。

　　血五日一换，全用谢凌的。半月后，孔笙的灰败褪下不少，脸开始泛出冷冽的瓷白本色，眉是柳叶状，浓长而不过分，眼睛闭着时是一个修长微微上挑的弧度，鼻子、人中、嘴唇、下颌的比例完美，线条流畅。这么孤傲的神武将军，居然长了两个秀气的梨涡。从谢凌的角度侧看，他修长的脖颈稍稍扬起，白得胜过了如雪内衫。

　　再往下，就是锁骨，单薄而凸出，谢凌看得耳朵有点热。正午阳光强烈，卧房里烧着暖哄哄的地龙，本就体热的谢凌不由自主把前衣襟撕开，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孔笙。

　　这时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奶声奶气的叫着：
　　“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