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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废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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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凌待你很好吧?”
听他这么问,孔笙吃了一惊:这,能看出来?
要不是月亮已经落下去,岑毓早发现孔笙一脸的春光灿烂。
“还,不错。”
“比元祈呢?”
“不一样。元祈是兄长,万霄,是个面冷心热的。”
他答得稀里糊涂,岑毓却懂了他没说出的话,谢凌心里有他,而他也不是不在意谢凌。
许久,岑毓拽了下缰绳,冷冷扔了句:
“他不该做锦衣卫。”打马而去。
岑毓这弯转得有些急,孔笙不知道该怎么接。
冯氏庄园门口。
三声敲门后,门被一个刀疤脸彪形大汉打开:“三更半夜的敲什么敲?不知道今天是鬼……”
还没说完,就看岑毓举起一锭金子,彬彬有礼地说:“大哥实在不巧,我和兄弟打南边来做买卖,路上我兄弟摔下马受了伤,实在赶不了路了。您看能不能在这儿借住一宿?”
刀疤脸见来的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商人,模样好,出手又阔绰,想都不想就露出獠牙笑着说:“好说好说,快进来,我来搭把手,出门在外谁不遇到个难处是吧?但那几位伙计,”
“银子还有,他们也累一天一夜了,您给个地铺给口水就行。”一众家将也跟着进去了。
肥羊亲自上门,几辈子都撞不上这好事儿。
岑毓把孔笙交给家将,自己牵马往马厩去了。
刀疤脸正要阻止,就被孔笙一把攀上脖子说:“大哥,我这有两坛上好的女儿红,能不能陪我喝上两盅?”
刀疤脸被细皮嫩肉俊美无俦的清瘦男子搂着,看眯了眼,下一刻正要上去亲嘴儿就被孔笙推开了脸:
“急什么的?多叫上几个兄弟喝,醉了再一起干,不更舒坦?”
美人在怀美酒在侧,神仙也抵抗不了。
不多时,刀疤脸和几十号手下都倒了。
孔笙和岑毓在马厩会合,家将在外面放哨。
“刘玉成,是你吗?”
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耳聋,那老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只顾往马槽里添草。
“刘玉成,不想知道你妻女的情况?”
这下他的手顿住了,心里积压多年的情感瞬间开了闸,他回过头,老眼昏花,头发灰白夹杂,混着干草,脸上纵横的皱纹加上黥面,早就面目全非了。
“你们,你们是谁?”他苍老的声音在鬼节的夤夜响起,仿佛一缕飘荡人间的幽魂。
孔笙和岑毓走过去:“这里危险,先救你出去。”
“不!我死也不跟你们走!走了,莲月和她娘就活不成了。”老汉边说边佝偻着背蹲到地上哽咽起来。
岑毓脱口而出:“你女儿和妻子已经不在了。这是刑部发的死亡案件,你本是个秀才,一看就知道我有没有诓你。”
老汉哆嗦着起身,用枯瘦的手接过文书,急切地看起来,越看他越声嘶力竭:“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他们还要利用我,他们怎么能杀了莲月和她娘!老天爷,她们什么坏事也没干呀!造孽呀……”
老汉一个趔趄要倒,孔笙赶紧去扶他,只听他痛心捶打着头:“我像个牲口样熬着,就为了她们能好好活着,我可怜的闺女,老婆子啊!”
他又想到了什么,眼里通红,眼角狰狞得要裂开,狠狠道:“他们好狠毒的心,我要告御状,要把真相全说出来!”
“真相,是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里一簇簇破风箭雨带着蛮横的力道向马厩飞来。
“锵!锵!锵!”门外家将抽刀劈砍起来。
“公子危险!”
“世子小心!”
“快跟我来!”刘玉成知道灭口的来了,他一瘸一拐在两人掩护下跑进了后面饲料仓库,插上门闩。
一众黑衣人已经慢慢由远及近贴了过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岑毓急切地问。
“6年前景王赵元祈没有通敌,他和,和漠北王的书信,都是我,模仿笔记伪造的。还有袁崇将军,他的手书……”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密匝匝的羽箭朝仓库射来,窗户纸已经都被射穿,门板也被扎成了筛子。三人有的拿簸箕,有的把桌面竖地上掩护。
只听“噗——”一声入肉的闷响,刘玉成瞳孔骤然放大。
“啊!”
一只拇指粗的箭透过门缝正好钉进他的左蝴蝶骨,将左边胸口扎穿,鲜血汩汩滔滔瞬间把他灰白的旧袍子染成殷红。
“刘先生,刘先生!”两人惊叫出声。
又是一阵急雨箭飞来。
“子望小心!!”
孔笙抓了个空,岑毓不顾一切奔到刘玉成身边。
“证据呢?啊?!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些信都是你写的?”
“那……”他气若游丝,在撒手人寰的最后一刻死死指了指最里边那面墙。
“这个仓库,还是这个庄子?”
刘玉成正在倒气,岑毓咆哮着攥起他的衣领,浑然不顾和他擦肩而过的箭簇:
“说话呀!有什么证据?快说啊!刘先生,刘玉成!!”
可任他再怎么摇晃,眼前的老秀才却再也没说一个字:他死了。
孔笙挡在岑毓前面拼力削砍着,寡不敌众之际,一支箭射中了他左肩膀。
“嘶~”
岑毓失魂落魄蹲在地上,喃喃自语:“元祈,是我太没用,都是因为我……”
“子望,振作起来!知道了他们怎么陷害的元祈和袁将军,就一定能找到证据!”孔笙一边喘息着一边挥刀砍,体力显然已经透支。
岑毓一听这话,好像找回了魂魄,他咬得嘴唇出血,不动声色站起身,和孔笙一齐挥砍。孔笙左肩膀已经被血洇透衣服,紧急时刻他顾不得钻心的疼,箭也没处理。
“你中箭了!”
“无碍,先保住命再说!”
“不行,再不止血会死!”他环顾四周,发现仓库西南角有个低矮的草垛,于是向孔笙使了个眼色,两人背起桌椅跑到了草垛后。
箭牢牢嵌进骨肉,连根拔的话一定会把孔笙疼晕,这里没有止血条件,拔出来的结果只是加速失血速死而已。
“忍着点儿。”岑毓深呼吸一口,左手稳稳扶住箭根,右手攥住箭尾距入肉2/3处弯折,“啪”一声脆响,肩上长箭变成短簇。岑毓撕下自己里衣雪白的长袖,紧紧摁在孔笙左肩处。
“慕竹,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生离死别你们都经历过,除了我,只有我……元祈死了,你又家破人亡。有时候我就特他妈想,经历这一切的是我该多好,早死了干净。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岑毓肩膀塌下来,剧烈抽搐起来。
孔笙觉得他话里有话,自己的命运、元祈的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哭得哀恸,孔笙一阵心酸。他扶住他的肩,温声安慰:
“瞎说。这些年要不是你,还有孔家,有我吗?还有阿念,你待他就像亲生的一般。元祈有灵,在下面一定安心看着咱们给他平反呢。”
“我其实,我是,”
“是什么?”
“哐!哐!哐!”撞门声紧锣密鼓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拼死也要护你平安,答应我,一定好好的,陪着阿念长大。”岑毓眼里透出视死如归的决绝。
“你要干什么?!”
没等答话,下一刻他点了孔笙的穴说:“穴小半个钟头就能解,我去引开他们。”
“子望,别去!!”
他凄然一笑,用草垛将孔笙盖好,提着刀往门口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岑毓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被人捂住嘴拖了出去,一个熟悉的面孔用手刀将他劈晕。
谢凌一骑绝尘,跟着的副千户颠得呼哧大喘。等到了落霞酒楼,里外翻找过后,果不其然在三楼房间发现了孔笙留下的东西:一个桃木梳。
这是,也给我买了辟邪的?
谢独眼被意外收获撞得心胸缺氧,他想逮着店小二大吼“他在意我!我给他桃木簪,他给我桃木梳,你说我们这么心有灵犀,是不是天生一对儿?”
他家孔慕竹就那么自信,自己会第一时间赶来寻他?
无暇多想,孔笙正和下毒嫌疑人岑毓在一起,十万火急,谢凌跨马狂奔,一只手攥着缰绳,一只手在桃木梳上狠狠亲了一下,又塞进里衣,这才娴熟地撤下眼罩,围上夜行巾。
两人也就一天一夜没见,谢凌居然想得紧,恨不能马上见到孔笙。他边骑马边勘查一路地形,发现了不少古怪:这里背山面水,四周被山水环抱,被树木掩映,要不居高临下还真难察觉。更难得是,如此隐蔽的地方,离官道还特别近。
距庄园还有不到两公里,谢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个早已经废弃的园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嗖!嗖!嗖!”飞箭被射出,隔着老远狼耳谢凌就听见了。他再不顾一切策马冲到东北高墙角落,一个腾跃飞身翻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