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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疾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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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谢凌自始至终就没监视过孔笙的任何举动,不管自己说过多少狂悖之言,暗中查探过多少景王案的事,甚至连偷偷养了阿念……他都没向皇帝传递过一丝一毫。
自己这些年疯作还活到现在,果然不是凭着一身找死的好本事,而是因为他。
孔笙惊得说不出一句话,这个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多谢你这些年的照拂。”
谢凌不怀好意冲他挑眉:“要怎么谢啊?”
这人真会顺杆儿爬。
“已经以身相许了,你还要怎样?”
“有名无实。”
孔笙本来一口茶不冷不热喝进去了,一听这话果断呛咳得浑身是水。
“这么不经逗。算了,先找个别的谢。”
他低头皱眉扫了扫岑毓拎来的东西,然后向孔笙投去询问的目光。
“别动,这我的。”
谢凌可不管谁的,他提搂起来就去了……去了茅厕!
孔笙只恨自己不瞎:这又吃的哪门子飞醋?
两人成婚半年,但真正同床共寝的时间没几天。
自从上次谢凌被打入冷宫住了偏房,现在也没搬回正房,谢凌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所以喝酒那时候孔笙不想听他心里话,他就顺了孔笙心意闭嘴,更别说上赶着和他同房了。
孔笙呢,每天都沉浸在双腿慢慢恢复的艰难和欣喜当中,又加上大理寺大小案子烦乱,自己心又粗,哪里想过谢凌还住着小妾规格的偏房。
夏至一来,整个下午黑云翻墨,到了晚上更是闷雷滚滚,大雨瓢泼。
“几时了?”孔笙揉了揉酸疼的脖子问。
“公子,子时(晚11点)刚过,歇了吧。”
“今日门房怎么还没动静?他,还没回来?”孔笙端着茶喝了起来,盖住自己那张焦急的脸。
孔笙从没过问过谢凌的饮食起居,王管家绞尽脑汁想了良久,才明白过来“他”是谁。
“没,谢指挥这几日忙得很,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前几日他亥时刚过就回来,今日有什么要紧事么,走之前没说?锦衣卫也没回来通知一声的?”
“不知道什么事,指挥一向不同咱们说他衙门里的事。通知?……没。”
王管家怎么都不明白,前几日孔笙熄灯那么早,怎么精准知道谢凌回府时间的。
其实孔笙每次熄灯躺下都在支起耳朵听和等。夜阑人静的时刻,落针可闻,他每次都能听见谢凌故意放缓放轻、中气十足的脚步。
且他每次回来,都会先和管家问一问自己一天的情况,然后在门外驻足一刻钟,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确定真的睡着了,才缓步离开。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日复一日的脚步声,轻声细语的询问,有月亮的夜里投到门上的斑驳剪影……已经像安眠曲,成了孔笙睡前必不可少的程序。
“派个家将,去锦衣卫衙门给他送把伞,顺便看看情况。”
锦衣卫衙门,谢凌正被魏忠贤的干儿子监督着,在诏狱审犯人。自从6年前他被皇帝逼着以极残忍的方式杀了袁天章,证明了自己的暴虐和忠诚以后,就落下了病根——不能动刑具。
这6年来大大小小的审讯,基本都是魏都替他在做,除了亲自审给孔笙下毒的贺拔大石那次。
这个秘密不知道被谁传到了魏忠贤耳朵里,本来谢凌为了救闯诏狱的孔笙,杀了他那么多徒子徒孙灭口,后来还暗中营救袁崇的亲眷,早惹恼了魏忠贤。
这几月来,只要有案子,魏忠贤都要派人来监视谢凌,让他亲自动手审,一来要熬煎他,二来试探他是不是真如传言,病的厉害。
“指挥,家里派人来给你送伞呢。”
魏都兴冲冲给谢凌报告时,谢凌本来使劲攥着哆嗦的手,手里正拿着一把烧红的铁钩,按着随时吐的胃强装镇定。一听这句话,面对这阴森的地牢和魑魅魍魉们,他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暖意。
等平复下过山车一样的心情,谢凌冷声不悦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去跟他说,衙门里伞多的是,不要妄图打什么主意。”
“别介呀谢指挥。人家说不定是真把您当心尖尖上的那一个呢。再说了,孔少卿那周正模样,啧啧啧,男的女的,任是谁见了不眼馋呢?”监视谢凌的阉党发话了。
“刘公公说笑了不是?他一破落户家的残废,还是个刺儿头,跟咱不一条心。要不是机密没到手,我早就休了他。”
“哈哈哈,原来谢指挥在孔家只手遮天呐。哪天指挥要是腻味了他,可要提前跟我说,打月前见过少卿大人一回,这心里呀,就想得睡不着觉咯。”
太监刘谨说完,还用肩膀暧昧地蹭了蹭谢凌,尖锐的半男不女声扰得他更恶心了。
谢凌笑得毫无破绽。
“公公可别小瞧他,死里闹腾。我6年前差点被他咬死,进了孔家,差点被他扎死。要不是这案子重要,谁敢凑他跟前儿去找死?”
“哟,敢情还是个硬骨头。”刘谨淫邪的笑挂脸上,陷入了肮脏的脑补,翘起的兰花指都僵住了。
谢凌不明就里的笑越来越瘆人,这回真记恨上了。
“那,送来的伞呢?”魏都小声询问,仔细瞅了瞅谢凌,很是看不起他在家虫在外龙的窝囊样。
“别让我说第二遍。”谢凌不耐烦地挥手打发魏都。
魏都哪敢违抗他心意,自然像接圣物一样留了伞,还不忘嘱咐一句:“没大事儿,过会儿就回家。”
魏都说的是谢凌“回家”。
夤夜,雨还在下。谢凌硬撑着走出诏狱,他累极了,脚步趔趄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瘫倒。
“魏都呢?我伞呢?”
“主子,伞好好打在你头顶上啊。怎么了,还……撑得住吗?”林寒江跟在他身后小声问。
谢凌独眼里全是偏执和疯狂。
魏都终于跟了上来,谢凌二话不说,扯着魏都的衣领子咬牙切齿:“给、我。”
魏都:“??”
“我的伞!”
“在呢在呢,好好的在这儿不是?”
谢凌一把将伞薅来,脸贴着伞面,抱到了怀里。
到了孔府,谢凌颤巍巍地从马车里出来,他怀里那把油纸伞已经温热,自己却好像冻坏了。他撑开伞,看了看为他留的门和灯,鼻子有些酸。
他第一眼望向正房,这次居然没熄灯。
是在,等我吗?
谢凌像犯了病,异想天开了。
忍着浑身难受,他这次没问王管家孔笙一天的经历,也没在他房前驻足,而是很快地回了自己房里关上门,还嘱咐左右,谁都不许进来。
关了门,谢凌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冲到角落,抱起早准备好的空桶,吐得昏天暗地。他的头疼得像要炸开,胃里已经吐空,却还是翻江倒海地恶心,感觉整个人都是悬浮在半空的,衣服全都湿透,两腿发软,根本站不住。
他耳鸣得厉害,非凡的耳力居然没听见孔笙拄着拐杖挨近的脚步声。
“万霄,万霄?你睡下没?”门外响了两下敲门声。
这个温和熨帖的声音,谢凌没带面具听了那么多年,在自己放下伪装不堪一击的时候,又一次钻进了耳朵。
理智阻止谢凌开门,可人在最脆弱的时刻,最想有个人陪,有个人记挂。
“万霄,我是慕竹,你现在方便开门吗?”
谢凌拼了命要给他开门,踉跄着向门口走,一步、两步,完全没有方向感的瞎晃。
“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再不开门,我可进来了。”
孔笙闭眼听了一会,还是没人应。
谢凌攥起拳头狠狠冲着头砸了几下,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薄弱。
“哥哥,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