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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听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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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笙再醒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居然睡了三天三夜,其间发生了什么,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果然冲喜有后遗症。
孔笙见林寒江和谢凌都在,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年纪大了不中用,才喝了几杯就趴下了。想当年在漠北熬鹰,喝一大军壶烈酒,三天不睡照样生猛。唉!”
“孔将军身体底子好,在漠北又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现在恢复起来也快,沙子没白吃哈。”林寒江信心满满。
“哎?”孔笙两胳膊作势要用力,却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他又使劲转了转肩膀,也动不了。
“谢凌,你他娘的对我干了什么?玩这么野的吗?”他赶紧摸了摸自己衣服,果然是换过的!
“魏都那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说什么仰慕我,亏的我这么信任你。操!死之前都不是块完璧了。”
孔笙越骂越气,越气越骂,主要是骂自己。
“我没干什么,昨夜你梦游差点打死我,就让我给捆了。放心吧,成亲当日我怎么说的现在还作数。”
成亲当日他说,现在孔笙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不会只顾自己快活。
那要是孔笙有感觉了呢?
谢凌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那我现在保证不打死你,你别过脸去干什么呢,还不快给我解开!”孔笙冲两侧绳子转了转头,对谢凌威胁道。
“先说好了,你别乱动啊。哪里不舒服的赶紧说。”谢凌不慌不忙地给他解开绳子。
孔笙白了他一眼,然后动了动上身,很奇怪的感觉,一种浑身的无力感迅速过电一样涌、遍、全、身,尤其是腰以下。他又更大幅度动了动上身,居然感觉到下身的麻木和不协调了。
“这,我他娘的,这怎么回事?林大夫,你不是华佗转世吧?下身瘫了还能治好?”
“自然不能。您又没真给废了。只要勤加锻炼,一年半载的就能恢复成常人了。”林大夫很实诚。
谢凌把他绳子解了说道:“你小幅度动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孔笙闻言左右摇摆了几下,除了上身睡的疲累,还感觉出下身酸软无力,这股无力感越来越强,一遍遍刺激提醒着:他的腿苏、醒、了。
孔笙居然“腾”地坐起来,下一刻马上痛苦地捂着额头,闭目拧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谢凌急得不行,凑他脸上问。
“起猛了,头晕。”
气得谢凌要抽他。
其实他的脊骨没什么事,谢凌13岁就在诏狱审犯人,手下很有分寸。孔笙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腿已经好几年没用了。
他一时有些兴奋,想起少年时在护城河边奔跑,壮年时在漠北草原上打猎,策马,要么秀气的脚扎扎实实踩着大地,要么有力的腿游刃有余地夹着马腹。那时候斑驳的剪影都跟着凌乱,灿烂极了。
借着双臂的力量,孔笙艰难地把腿挪到了床外侧,他明明用不上劲,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昏了头,非要站站试试。
“小和,阿衍,哥哥又能走了,你们知道吗?”他眼圈泛红,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脚落了地。
真是作不死就往死里作。
下一刻,他委顿在地之前,谢凌把他拦腰抱住:“几天没吃饭,神仙也走不动。”
“哦,说得是。”
孔笙越来越觉得当年谢凌把自己打残,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去漠北,重蹈景王赵元祈的覆辙,不做第二个袁崇。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这事。可孔笙一想起自己非但不感恩,还“恩将仇报”撞仙人掌扎人家,就想打死自己。
孔府的日子慢而沉静,吃饭、按摩、复健,谢凌给孔笙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向死板的大理寺卿荣麟,居然知情识趣到把案卷朝九晚五地送来取走。
孔笙不但乖乖听谢凌安排,还将自己中毒前后的情况事无巨细,全说给了他。
这样,漠北探子贺拔大石要灭口孔笙,恐怕同崇安22年失踪的那个老酸秀才刘玉成不无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无从证明。
京城三月末,犹自倒春寒。知道孔笙能拄拐下地,岑毓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来府上探望。
他进门时,远远看谢凌正在院子里给孔笙按摩后腰,还一边按一边询问,孔笙则嘴角含笑着看书,还时不时回他一两句,梨涡都笑出来了。
岑毓立刻急火攻心。
他走到两人身边,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赌气道:“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你们忙,我去看阿念。”
“子望你怎么了,我们有什么忙的?知道你要来,一直在等你。”
岑毓很不情愿。他勉为其难收敛了失落情绪,在孔笙另一侧蹲下,手按上他的两腿开始检查。
谢凌正要阻止,就被孔笙一个眼神杀到,制止了。
“果真能走了?”
“借着拐子,能走两步,还累个半死,5年半没用它们,没那么快好的。”
“盼着你能快好起来,我带你去城外骑马。”
“岑世子,守着慕竹夫君说这话,你觉得合适吗?”
“好了好了,你俩我谁也得罪不起。说正事行吗?”
此前岑毓知道谢凌搭救了袁崇的亲眷,对他的印象也有了改观。但见他这么腻歪孔笙,心里实在窝火。
“我和谢指挥没什么可谈的。”
“那要为了元祈呢?”孔笙的眼神刀削般刮过岑毓。
岑毓不再犯倔,一言不发坐下。
“万霄你先说,刘玉成来京城前后,听记有没有留档?”
“查过了,这老秀才进京城前后锦衣卫有记录,但他失踪以后,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果真如此的话,这个刘玉成还真没那么简单。能躲得过锦衣卫听记的,除了你们锦衣卫自己人,就只剩权势滔天的,没几个。”岑毓加入讨论。
权势滔天的,皇上,魏忠贤、岑毓的父亲定安侯岑博、皇三子赵元祚。别人都在其次了。
孔笙心里盘算了会,又问:
“那漠北探子吐出什么了吗?”
“他受过特殊训练,心志硬得很,审到现在去了大半条命,愣是什么都没说。当时抓他,就急忙供出了漠北王,不排除混淆视听。他情急之下还说了句,要为大公主和漠北的勇士报仇。”
“大公主?该不会是被赐死的……”孔笙话出口,岑毓也被说中心事一样看着他。
“咱俩想的一样,耶律德真的姐姐,当年因为谋害皇上,被赐死的荣妃耶律垚。”谢凌接了话。
“漠北王座不论男女,有能者得。德真和这个荣妃娘娘的关系很值得推敲。□□妃在崇安6年就被赐死了,过了22年他才发作,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孔笙右手食指又开始搭上大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起来。
谢凌点点头:“所以你一查刘玉成,八成打草惊了蛇。关键是,这毒从探子到你身上,中间的环节都有谁在操纵。感觉迷雾重重,水是越来越深了。”
“孔家的听记资料你查查。”
谢凌不置可否,岑毓看在眼里,孔笙自觉有些唐突了,他和谢凌毕竟没亲厚到那个地步。
岑毓给他解了围:“听说了吗,魏忠贤正秘密满城搜捕永明旧人。谢指挥应该清楚吧?”
永明帝16岁就被大火烧死了,都过了快30年又搜捕老宫女太监,想是又有什么变故。
“有这事?”孔笙不假思索地看向谢凌,等反应过来自觉又多了嘴。
“有。”谢凌不忍心再在外人面前冷他。
岑毓轻笑,个中意味不言自明:看吧,还是咱俩亲厚,我对你推心置腹,谢贼永远深不可测,你们不可能的。
岑毓接着说:“有传言,永明帝没死。”
“子望,这话你可不能再说给任何人。你是什么身份,要说这话,是找死呢?不光你自己,公主和侯爷怎么办?”
岑毓神色复杂,他看了孔笙良久,然后哈哈大笑:“怎么会?我只对你说。公主和侯爷,还是公主和侯爷!我再没良心,也不能害自己父母啊。”
谢凌一言不发,静静观察这一切。
岑毓又去看过阿念,才来向孔谢二人告辞。他无意间瞥见谢凌种在院子里的花,开了几个极小的骨朵,虽然小,却明艳得很。
岑毓一刻都不想多待。
送走岑毓,孔笙也要回书房处理公务,却被谢凌抓住手臂,正色道:
“岑毓这人很危险,今后能少和他来往就少来往。”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和元祈的感情不比我少。这些年为了给元祈平反,他没少和公主侯爷闹,连自己亲舅舅皇上都得罪了不少回。看着我惨是不是?他好过不到哪里去,到现在,堂堂二品刑部侍郎,锦绣堆里养大,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反正你要注意。厂卫掺合的事,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总归不会害你。”
孔笙知道他指的是岑毓提永明帝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刚你让我查孔府听记,我办不到。”
“那没什么的,帮查是情义,不查是规矩,咱们毕竟各司其职,是我越界了。”
“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什么?”
谢凌有些无奈,他犹豫良久才说了实话:“自从我接了指挥使,没听记过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