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慕竹》不灭香

11、和好

　　孔笙闭上眼睛，就像当年拿最后一丝力气撕咬谢凌一样，直直冲自己大腿砍去……
　　这下谢凌的心像被捅了一样，疼得站不住。

　　下一秒，谢凌疯了一样夺下他的刀把他砸晕。
　　看到听到这一切的太监，半盏茶功夫全成了谢凌的刀下鬼。

　　谢凌不顾一切抱起孔笙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所有的锦衣卫跪在当地，不敢说话。魏都知道闯了大祸，赶忙问：“指挥，指……这怎么收场？”

　　“孔笙是漠北探子的关键线索，皇上也是知道的。太监们杀红了眼要取他性命，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孔笙昏迷中感觉到自己被搂得紧紧的，脸上、脖子上被不明液体一滴一滴打过。

　　“孔慕竹，你哪是在砍自己的腿，是在剜我的心！”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换好里衣包扎了伤口，躺在自家床上。
　　孔笙记不起当日怎么回的家，只是每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谁都不见。他茶饭不思，睡觉做梦都是血泊，一个月熬煎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谢凌倒是识趣，他从不上赶着触孔笙眉头。自从两人结了梁子，自己就被扫地出门，睡到偏房冷屋子里去了。

　　主要是这几个月锦衣卫忙疯了，每天都披星戴月处理漠北主帅袁崇通敌卖国案，他也没功夫理孔笙。几个月下来，谢凌也瘦了不少，但他有着高大健硕的体魄，和异于常人的精力，只要睡个饱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

　　一天傍晚，京城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孔笙从大理寺回来，被跟班送回卧房更衣，正巧碰上同样回家更衣的谢凌。以前谢凌都会避着他在偏房换，但今日他明摆着在等孔笙。

　　“滚出去。”孔笙不正眼看他，声音不大却坚定。
　　“你莫不是忘了成婚时怎么说的？半个孔家都是我的，这个别院自然是。”谢凌已经除了外衫，透出雪白里衣。他双臂胸前交叉，斜倚着衣橱赖着不走。

　　“倒是忘了，我这命还你救的呐，贱命一条也拿去。”孔笙心里烦，官服也不换了，三下五除二卷了自己常服，推起轮椅就要往外走，却被谢凌挡住了去路。

　　“慕竹，别这样。我不要你命，我要你和从前一样跟我过日子。”他的话里有一丝哀求的味道。
　　“过日子？！你觉得你配还是我配？闪开！”

　　“我不。”谢凌俯下身紧紧攥住孔笙胳膊，恶狠狠道。
　　孔笙愤愤扔掉常服，不顾一切往前碾，碾到谢凌脚边，轧了一下，他还是没动。

　　“你可别后悔。”

　　孔笙暴怒，将轮椅转个角度，冲斜对角的长花几撞去，上面都是谢凌小半年来的心血：翠拔的文竹，冒了骨朵的风信子，还有，一大盆绿油油的仙人球。

　　院子里，魏都正和林寒江聊得起劲：

　　“唉，孔将军也太不近人情了，咱主子掏心窝子待他，他居然怨恨上咱，隆冬腊月让主子睡了仨月冷屋子，仨月啊！今儿个咱主子该扬眉吐气了，拼死拼活的，好歹把袁将军亲眷保住了，看他怎么说。”

　　“别高兴太早，主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在孔将军面前，最爱抹黑自己。干了什么人事儿不吭声，坏事净往身上揽。就他妈邪门了。”

　　“切，你个乌鸦嘴。我保管这回，孔将军要抱着主子哭得稀里哗啦。”

　　“咣当！”一下，文竹应声倒地，盆摔碎了，竹也断了。
　　“哐！！”极大的一声闷响，不知道哪些花盆又跌落下来。

　　声音实在太大，魏都和林寒江都傻了，就连耳力非凡的沈瞎子都要憋不住好奇要去“看”一眼。
　　等他们推开门，发现一盆硕大的仙人掌刺猬一样牢牢扎在谢凌背上，面前是目瞪口呆的孔笙。

　　“主子！”
　　“主子！”
　　“阿凌！”沈瞎子口不择言叫出了声。

　　“你傻吗？！干什么非要过来！”孔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没事。”谢凌冲孔笙挤了个笑：“我种你砸天经地义，谁让你是我男人呢？”
　　除了谢凌，所有人都恨不得聋了。

　　“林寒江，把我后面那仙人掌拔了，怪痒的。”
　　魏都恨得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痒个屁！疼不死你！”

　　林寒江和魏都小心翼翼拔出仙人掌大王，见他后背起初冒了密密麻麻的红点，之后又慢慢汇聚成线，最后殷红一片。

　　“我去拿药箱。”林寒江飞跑出去。
　　魏都气得哆嗦，他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瓦片破盆，一边冲谢凌吼“主子，你就是贱！袁将军家眷都死了干你什么事！咱们锦衣卫，不听皇上的听谁的？！再这么作下去，你今日是死不了，哪天早晚得交代咯！我，我他娘的，我都想打你！”魏都指桑骂槐。

　　“闭嘴！”
　　“你，保住了袁将军家人？”孔笙惊得有些言语错乱。
　　谢凌沉默。

　　林寒江跑来了，利索地拿出金创药，却见谢凌摆手不让他抹。他脸上完全没露出痛苦的神色，而是轻松平常地捡起地上孔笙扔掉的常服，掸了掸土，又看了看不相干的三人。

　　他们都退了出去，关上门。
　　这下孔笙很配合，让伸胳膊绝不伸腿，在抱他穿裤子的时候，谢凌的脸居然贴上了他心口。

　　孔笙的心无来由跳错了一拍。

　　给孔笙换好衣服，谢凌脸上灿烂极了，独眼都黑得发亮。
　　“你能去上药了吗？”

　　独眼泛了红。

　　当天夜里，孔家偏房就升级成了别院最奢华的一间，里面搬来了3个大炭火盆，被子也全换了金丝面儿鹅绒胆。

　　谢凌除了里衣趴在床上，他肩膀宽阔，腰很窄，脊背笔直，古铜色的皮肤下是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林寒江正用针给他挑扎进去的细小刺芒。

　　“疼死老子了，林寒江你个杀才，借机报复我呢，能不能轻点？”
　　“不能。孔将军砸仙人掌挨扎你不许，非要自己背起来，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该！”

　　“少废话。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为这事儿，主子和将军受了那么多罪，也该了结了。”

　　“酒烫好喽！”魏都提搂着两坛子上好的金华酒颠颠儿进了门。
　　孔笙果然赶在饭前来敲谢凌房门。他进来的时候，林寒江拔刺正在收尾。

　　“林阎王，你是来收我的吗？拔完快滚，药别上了，我死也不想再遭你毒手。”谢凌将头别到床里侧叫唤。

　　整的魏都懵逼：以前手断了，肚子上破个大洞都不吭一声的，这值当的？就这点破事儿嚎个鬼！
　　“再紧咬牙关忍一忍，疼不死你，往死里疼而已。”林寒江声音抬高八度。

　　谢凌摘了腰牌冲林寒江扔去，林寒江一躲，腰牌被孔笙抓了个正着。
　　“冒犯了，孔将军。”林寒江讪讪接了腰牌放到谢凌床头。

　　“没事，二位先下去吧。药留下。”
　　两个飞毛腿火速遁形。

　　谢凌不说话。

　　孔笙判断他还在生气，他拿湿帕子擦了手，轻轻将轮椅推到床边。“万霄，袁将军的事，是我错怪了你。知道你心里憋屈，都是我不好。可药不能不上，我给你涂，算作向你赔礼道歉的诚意，之后你的怨气怎么撒都成。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谢凌心道，还是和从前一样，礼数周全，叫人头疼。
　　你倒是快碰我啊！

　　“……好吧。”
　　谢凌只好“勉强”答应。

　　孔笙如获大赦。他把两只手放一起摩擦了许久，等搓得泛红发热才小心翼翼挖了些药放掌心搓开。

　　“嘶～”
　　下一刻，先冰凉后火辣的金创药就涂到了自己背上，动作极轻极慢，谢凌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左手正在自己伤口上小心翼翼的抹着。

　　下手比林寒江轻了不是一两点。

　　谢凌拧紧眉头，攥起拳头，有的地方已经不听话的开始胀。

　　孔笙眼里，他正疼得死去活来。孔笙有些不忍，一边涂药一边将手扶在床边，还艰难地俯下身，在他背上来来回回吹气，好尽力减轻他的疼痛。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像哄阿念一样温声说：“好了好了，不疼的，不疼啊。”
　　这下谢凌更受不住了，他的眼眶发酸。

　　15年前，7岁的谢凌在朱雀大街上讨饭，因为经常吃不饱，长得又矮又瘦，看起来只有5岁的样子。别的小孩见他眼睛长得古怪，笑话他是“小妖”，总是欺负他。

　　一天，谢凌一边抹眼泪一边饿得两眼发黑，远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富贵人家的男孩走到自己面前，他老远闻见了肉味，紧紧盯着大男孩手里的东西。

　　“哥哥，就是他老被那帮孩子欺负。”
　　“你眼睛长得真好看。只是有点发炎，你的家人呢？”哥哥蹲下来，把刚买的肉烧饼塞进小谢凌怀里。

　　“我没家，是个要饭的叫花子。”谢凌一口下去咬掉了半个烧饼，噎得翻白眼。
　　“你眼睛这么红，一定很疼。哥哥怎么办？”

　　大孩子想了想说：“要不你去我家？我让我爹给你请林大夫治眼睛。”
　　“我不去！”谢凌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去别人家很抵触。

　　“放心，治这个一点也不疼，林大夫医术很好。”大孩子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掉他眼睛的分泌物，这次谢凌不像炸毛的刺猬了，居然任他给自己擦了很久。还听他边擦边说：“治好了就再也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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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他猛地抓了孔笙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交握：“慕竹，我……”

　　孔笙神色专注，任他握着手止疼，还善解人意的宽慰他：“手你怎么抓都行，只要管用。”

　　谢凌把他的手挪到自己唇边，孔笙以为他要咬，心道豁出去了，你当年怎么咬人家呢，一报还一报。人家替你受疼，你这点牺牲算什么。

　　谢凌却轻轻在他手背吻了一下。
　　一个若有还无的吻。
　　温热，湿润，饱含阳刚男子极力压抑的汹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