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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闯狱 ...

  •   一听这话,岑毓就怒了,“你个奸佞你也配”就差写脸上了。

      “我也有话要跟谢指挥说。我和慕竹从小一起长大,论情分,怎么都比你强吧?我就是他的依靠.你莫不是忘了慕竹腿是怎么伤的?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他毫无希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现在变成这样又能怎么办,你都替他想过?还是早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远远离开他才是真为他好。”

      被戳到关键处,谢凌无言以对。是啊,自己就是加害他的人之一,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良久,他鬼魅一样笑着逼视岑毓,冷冷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依靠?5年前他在战场九死一生,5年来他受尽了冷眼和折辱,你在哪?以后别再见他,还是多跟岑侯学学什么叫干大事吧。”

      气得岑毓拂袖而去。
      谢凌不以为意,自己洗完手朝书房走去。孔笙在这时也开了门,两人四目相对。

      隆冬时节的正午,金灿灿的阳光照着一个人的背,打在另一个人脸上。他们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一个热切,一个讶异。

      一个想: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个心说:这果然是废了自己活剥了袁天章的那个人吗?

      为了方便孔笙的轮椅自由出入,这一进院落的门槛内外都架起了坡度不一的木板,孔笙不喜欢麻烦人。加上他这个样子,嘴上说不介意,可谁也不想时刻被提醒自己是个废人。除了今日,五年来他一直自己推车出入,不是不难受,摔多了习惯了而已。

      现在他正凭着习惯自己推起轮椅,却看谢凌的手在瞬间动了动,就明白过来要强的孔笙想干什么,又迅速收了手脚,站在门外一侧静静看着他。
      “那些都你种的?”孔笙故作轻松,边推轮椅边聊以缓和尴尬。

      “嗯。种这个的时候心里静,看着绿油油一片心里敞亮,要见着几个花苞就更高兴了。”
      孔笙若有所思听着,在出门槛的时候晃了下神儿,左前侧的轮子角度没调好,他瞬间失去了平衡,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侧翻了。

      他心想又又又翻,真他娘的是时候!他从小就怕疼,特别怕。所以当年看到小和被蜜蜂蜇,自己只是看了下,代入了下,脸都蜡黄了。而且案子刚有些眉目,明日还打算去大理寺坐堂呢,这磕得鼻青脸肿怎么见人?还有眼前这位,给人现场直播自己飙车侧翻也太光棍了,人家还这么仰慕自己!

      那一声“啪”的山响却没来,预料中脑袋磕地,灰头土脸狗啃泥也没实现,反而是栽进了一处温热结实的地方,那里汗味混着泥土气,还挺好闻的。
      孔笙睁开眼又忙闭上:自己正一头扎进谢凌怀里,被他用铁一样的胳膊狠狠圈住了。他正一脸慌张俯视着自己,胸口起伏气息不稳。

      王管家正来叫他们吃饭,见自家公子这副模样又使劲搓了搓眼,幸好没人察觉,他急忙转身背对着他们捡钥匙。

      “谢,谢谢。扶我起来吧。想是饿晕了,没力气自己起。”谢凌手抖得厉害,还是顺从地将他扶起来。
      “你来叫我吃饭啊?午饭厨房做了什么,闻着真香。”孔笙顾左右言他。
      “红烧猪脑子,专治晃神。”
      “……”

      午饭后谢凌去办差,孔笙在书房忙了一下午,心里还记挂着漠北主帅袁崇,东厂魏忠贤告他“擅杀副帅”“与漠北议和”“粮草资敌”。此前他就为这个案子急的托了无数人,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又被阉狗搅坏了。他决心无论如何,明日一定要回大理寺。

      傍晚时分,谢凌没回府,孔笙早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王管家叫他吃饭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吩咐:“不饿,放到这里些点心再烧壶热水就行了。”

      月华如练,更漏将阑。一连忙了四个时辰的孔笙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明日去衙门办公,案卷勉强算是理了个头绪出来。他太困太累,不知不觉趴到书案上睡了,这是个极不舒服的姿势,他自己都忘了有没有固定好轮椅,要没固定,自己醒了还不知道要滚哪里去……

      夤夜,家将和锦衣卫都睡了,值房的叫都叫不醒。一个黑影悄悄逼近书房,长刀的影子打在墙上,十分骇人。
      他轻轻推门进去,阒静阔大的书房,蜡烛燃尽,下一步就要点着书案。轮椅上的人已经飘移到了北边书架和墙接驳的角落里,一木箱子书正摇摇欲坠悬在头顶。

      看起来只消拿刀杵杵箱子就能砸死孔笙,或者开门来一阵风把火煽旺烧死他,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一把年纪,越来越作。”昏暗中,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独眼满是难以捉摸的深邃。
      迷糊中,孔笙觉得有人用又软又暖的毯子裹了自己抱起来,大病初愈的他一下子累狠了,只勉强睁开眼看了一下:

      “小和,你回来了……”就扑下了鸦羽睫。
      谢凌用脸贴上孔笙额头,想是因为北风呼啸,从书房到卧房没再分开。

      第二日孔笙去大理寺复职,正遇上袁崇的案子结案。
      “慕竹你来了,案子,已经结了。”大理寺卿荣麟把判决书递到他手里,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孔笙急切地展开判决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7日后问斩。

      他的心“咯噔”沉了一下。
      “那些证据和乡邻的供词皇上没看?”
      “看了。这是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的结果。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大人,皇上偏听偏信,魏忠贤残害忠良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再不一齐反对他,几十年的圣贤书不就白读了?我们还不是他的爪牙,都已经退到这个地步,您有没有想过下一步我们会面临什么?就算他能让咱们这么形同虚设苟延残喘,那北疆呢?耶律德真巴不得杀了袁将军,他好南下烧了咱抢个够!”

      “你先别激动。”荣麟指了指房梁和门外,压低声音继续道:“好不容易解了毒,留得青山在。都察院杨掌院和刑部岑侍郎也都有意见。他们要联合咱们一起去进谏。我正要同你商量。”
      “大人,您在翰林院时就是我最景仰的大学士,直到今日都没变过。”孔笙的眼睛如漆黑夜幕里的星,格外亮。

      上有老下有小的荣麟被说得热血沸腾。自从掌管大理寺以来,他处处受到东西厂和锦衣卫压制,性子文气是文气了点,但一向追求廉洁公正的他,怨气冲天的要憋出内伤。

      “我这就去跟上他们!”
      “且慢。还有锦衣卫呢,谢凌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东西厂和锦衣卫都是皇上亲信,同气连枝。”

      孔笙满眼的失望,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袁将军还在刑部大牢?”
      “进诏狱了,你家,”荣麟见孔笙神色突然激愤,知道这对新婚夫夫果然如天下传闻,并不是一条心,当即改了称呼:“谢指挥使亲自押过去的。”

      “操他大爷的!大人,您几位去见皇上,我去诏狱。”
      孔笙急得骂,拨得轮椅乱转。

      诏狱是皇帝设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秘密杀人地牢,谁一旦进去,挨不过一两天就被折磨死。袁崇斩首前七日还被转牢房,是要他立刻死的意思。看来皇帝又被魏忠贤挑唆了。

      等马车终于停到诏狱,孔笙却进不去。
      “去跟谢凌说,我要见他。”
      一看是指挥使的夫君,小锦衣卫都很有礼貌。

      “大人,我们指挥说了,今日他有要务,谁都不见,包括您。”
      “你跟他说,今日他要是不见我,我们的交易就完了。”

      “禀大人,这个指挥也吩咐过,交易可以不谈,请回吧。他不放心您,还安排了我们把您送回去。”说完一众就要围上来推轮椅。

      孔笙恨,恨不是五年前,他定拔剑杀进去,就算咬不死谢凌也能杀个痛痛快快,把这一帮爪牙砍翻。
      可现在这双腿,妈的。

      “我若非要见呢?”孔笙不退,反而推着轮椅往里闯。起先门口几个站岗的拿着绣春刀拦着,孔笙沙场征战哪怕这个,他不顾一切往里碾,居然逼得几个小锦衣连连后退。过了门道,锦衣卫退无可退,只能把刀驾在一起拦住了孔笙。

      “少卿大人,您再往前,我们可就真动手了!”几个锦衣卫如临大敌,好像自己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
      孔笙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继续闯。

      “呲啦!”云雁补服被豁了个口子,孔笙左肩破了。紧接着,就听“咣当”一声,那个割他的小锦衣卫手抖得攥不住刀,掉地上了。
      其余几个锦衣卫登时哭丧个脸破口大骂:“完他娘的球了!你要死就死,非要拉上我们!指挥说了,他少一根毫毛咱们都要赔上脑袋!”

      那个锦衣卫当场尿了裤子。
      趁他们慌神,孔笙推得轮椅辘辘响,如入无人之境。

      快到值房,却见锦衣卫值房外黑压压站了两排东厂太监,门左侧还有一顶金镶玉八抬大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孔笙用尽全力加速,轮椅被转得轱辘直响冲向太监们,到近前都没有停的意思,好像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疯子,简直个疯子!”领头的太监拔出刀,作势要冲孔笙砍去。擦身的那一刻,孔笙凭借上身力气腾空跃出轮椅,扑向领头太监,又重重砸下,夺了刀架到领头太监脖子上。

      一连串动作电光石火,谁都没看清,孔笙隐约觉得腿有些疼。不对,脊骨早断了,这是摔出幻觉了?孔笙心道。
      “都别动!叫魏忠贤和谢凌出来!”

      就在这时,孔笙身后的副领头太监悄悄抬起了刀。
      “噗嗤!”血花飞溅,又是五年前那把精钢淬火的绣春刀,将暗算孔笙的太监捅了个对穿。

      “我看谁还找死。”低沉喑哑的声音如鬼魅。

      “谢指挥,你!!!”太监们表面气势汹汹,却全都撤出了包围孔笙的圈。

      握着长刀的孔笙惊讶地看着谢凌,浑然不顾自己死活,然后逼问:“袁将军在哪?你和——”他生生咽下“魏狗”二字:
      “和魏忠贤在审?这不合大晟律法!听我说,三法司长官现正在进谏,你们不能滥用私刑。”

      谢凌不动也不说话。

      “谢凌你聋了?!我说你们不!能!杀!”

      还是沉默。
      他抬起眼看向孔笙,独眸深邃得可怕。

      孔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不顾一切往诏狱方向爬去,就像当年漫天飞雪里,他不顾一切咬破谢凌的脖颈一样。

      刚才摔那一下,孔笙已经受伤,在他爬过的地方拖了长长的血痕。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双手因为极度用力而泛白,后背已经全湿透。隆冬腊月里,前额居然渗出涔涔汗珠,额发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正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往下淌。

      太他妈难了,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越流越多。

      谢凌怔在当地,独眸红得要滴血。

      “元祈,你等着我,我一定去救你,王妃已经有了身孕,你要做父亲了……将军,袁、将、军……”

      已经分不清回忆还是现实的孔笙忽然停下,提起剑要切掉自己残废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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