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知道》余弦定理

4、第四章

　　小小的一方空间里，苦痛的因子在其中弥漫。

　　梁盏盏垂着头，使劲蹭了蹭眼睛。

　　“盏盏，你也别难过，那孩子她爸，在……之前，肯定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刘锡守拍了拍她的肩膀，反过来安慰道，“其实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行了，本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问问叶梅的情况，结果你说说，还把你给惹哭了。”

　　梁盏盏嘴硬：“没哭。”

　　“行行行，没哭没哭，”刘锡守笑着安慰，“行啦，那我先走了。”他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肃起脸提醒道：“这次偷吃零食下不为例，下次再让我逮到可就得写检讨了啊。”

　　咔哒一声，科室的门关上了。梁盏盏坐在办公桌旁，还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原来满脸恬淡的叶梅阿姨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伟大的恋人，原来叶锦仪还有这样一位拥有着这样崇高品格的父亲。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在科室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信息，说自己要出门转转，没带钥匙就先去隔壁科室蹲会。她耐心的等了几分钟，两人没回，梁盏盏估计他们还在忙，于是就拿着手机，怀揣几袋零食出了门。

　　她在惠仁医院有个“秘密基地”，一般的医生护士并不知道怎么进，还是之前实习的时候蒋思文偷偷带她去过一次，之后就成为了她们在工作之余能够享受独处休闲时光的好地方。

　　梁盏盏轻车熟路拐进电梯一路直达顶层，走到电梯口不远处的小铁门后，在旁边的花坛里虚虚一摸，天台的钥匙就被捏在了指尖。

　　将钥匙捅进锁眼里，她打开了天台的大门。

　　医院天台的入口有两节台阶，每次梁盏盏来都会被绊到。所以这次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跳过了台阶，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被拌得一个踉跄。

　　就在梁盏盏暗自得意的时候，一抬头，她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才还出现在谈话内容里的叶锦仪，此刻就站在天台的栏杆边缘上低头向下看去。她的衣服很宽大，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振翅飞舞。身子仿佛在摇摇欲坠，可叶锦仪却一无所觉，依旧执拗的趴在栏杆上，眼睛直勾勾的。

　　梁盏盏扶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一僵，心跳瞬间加快，感觉浑身都冒了冷汗。她嗓音下意识拔高几倍：“你站天台上干什么！”

　　听到有声音，叶锦仪轻飘飘的眯着眼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梁盏盏，她轻巧的抓住栏杆往下一跳，又重新站回到了天台上，声音里有浓浓的不解：“没干什么啊，看看也不行吗？还是我擅自来你们天台要交罚款啊？”

　　胸前里剧烈跳跃的心脏因为她的这一句话慢慢舒缓下去，梁盏盏深深吐出一口气，把紧紧攥着门把手的手指松开，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平息，“……没事，不交。”

　　“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见她转身要走，叶锦仪主动笑着开口邀请道，“还是你讨厌我，不想跟我一块在天台上吹风啊。”

　　“……”

　　三分钟之后，梁盏盏满脸尴尬的咬着芒果干站到了栏杆旁。再看身边的叶锦仪，简直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你以为我要跳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捂着肚子诶呦诶呦直叫唤，“不是，梁医生，你觉得我有那么脆弱吗？一有点小事就跳楼啊，现在叛逆期小孩都不这样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盏盏眨了眨眼睛，惊魂未定的的撕了一小块芒果干吃进嘴里，又干笑两声，解释道：“太紧张了嘛……哈哈……毕竟看见你站在那眼睛直勾勾的往下看……一时紧张也是难免的事……”

　　笑过了劲后，叶锦仪总算是停止了那令梁盏盏尴尬的笑声。又缓了几分钟，她自来熟的朝她张开手掌，在梁盏盏不解的目光中往上抬了抬，开口道：“给我一块。”

　　梁盏盏愣了一下，从鼓鼓囊囊的白大褂口袋里又拿出一包新的递给她，“没拆过的。”

　　“谢了，”叶锦仪晃晃芒果干，撕开开封，拿出一片塞进嘴里嚼了嚼，侧头瞧她，“你来天台上干什么？”

　　梁盏盏把手搭在栏杆上，懒洋洋回望她，“中午没吃饱，在科室吃点零食被主任发现了，让我滚出去吃，没地方去，只好来这了——你呢，你又上来干嘛？”

　　叶锦仪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干，思索片刻，紧接着坦诚道：“本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抽支烟，结果还碰见你了——你们医院不让抽烟吧？”

　　“……在室外应该没事，”梁盏盏停顿片刻，又低头望向自己的白大褂，诚恳的说，“不过你别在这抽，我衣服上不能沾烟味，会被投诉的。”

　　“还以为你会问我女生为什么抽烟。”叶锦仪哼笑一声，瞥过来的神态倒颇有点像青春期时拼命找存在感，寻求他人关注的叛逆小女生。

　　听完她这句话，梁盏盏面露疑惑，忍不住问道：“女生为什么不能抽烟？这有什么好问的。抽烟是很正常的事啊，当代年轻人谁还没点缓解压力的方式了。不过站在医生的角度，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少抽，对身体不好。另外，二手烟对你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处。”

　　“知道了，不抽了，待会等你走了再说。”叶锦仪飞速回答。

　　梁盏盏点点头，礼貌道谢：“好的，谢谢。”

　　吃完芒果干，她还是觉得有点饿，于是又摸出一袋瓜子仁，打发时间一样一个一个的往嘴里扔。叶锦仪把目光从对面医院大楼上的巨大红十字上收回来，饶有兴致地歪头看着梁盏盏像耍杂技似的边玩边吃，嘴角难得弯起了个弧度，“你真可爱，像个小孩似的。”

　　梁盏盏讶异的看她一眼，笑着打趣，“咱俩得差五六岁吧，还夸我可爱啊。”

　　“我都二十四了，”叶锦仪上下打量她，“你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也就差两岁而已，感觉说话跟我妈似的。”

　　猝不及防得到这样的回答，梁盏盏被瓜子呛了一下，咳嗽着冲叶锦仪摆摆手，“二十五六岁？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我二十五的时候还在当医师呢，现在都主治医师了，不然怎么当你妈妈的主治医师？”

　　“真的假的，”叶锦仪凑近仔细端详了一下她，又摇摇头，“不像，真不像。”

　　梁盏盏拍了拍手上的灰，扬起笑脸，心里竟然还有几分得意，“那就当你是在夸我喽。”

　　叶锦仪沉默了一下，“……我难道不是在夸你？”

　　又一阵北风吹来，梁盏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准备走人，“我走了，回去还有工作。你也早点下去吧，别吹风吹病了，现在外边还挺冷的呢。”

　　“嗯，我知道了，”叶锦仪朝她点点头，“再见，有事微信联系。”

　　梁盏盏笑了一下，“嗯，再见。”

　　回到科室时，柳霜和陈晨背对着门口，面前一人一台电脑，正在键盘上猛敲。在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背景音衬托下，两人的背影都显得无比坚毅。

　　梁盏盏轻轻关上科室门，缓慢转身，试探着问道：“你俩……干啥呢？”

　　“别提了盏盏姐，”柳霜飞速敲击的动作没停，声音里透露着崩溃和哀怨，“今天老师临时加了篇作业，让我们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写完。这不是要人命吗！！这下完了，呜呜呜呜……”

　　梁盏盏走到办公桌旁，低头把自己桌上的零食和兜里没吃完的分成三份，一边整理着，一边随口问道：“你们不都来实习了吗，还写什么作业。写毕业论文的话也没到答辩的时候啊，老师那么着急干嘛？”

　　“说是有一个实习的感受反思，本来应该刚来没多久的时候写的，截止日期很长。结果我们老师忘了这回事了，今天才想起来传达给我们，”柳霜叹了口气，无奈道，“自从我们开始实习起老师就一直很忙，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偶尔忘了也可以理解，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梁盏盏同情的安慰道：“真惨，加油。”

　　柳霜严肃的点点头，表示收到安慰。过了一会儿，她又把头抬了起来，“对了，盏盏姐，你刚才干嘛去了？也没在病房看见你啊。”

　　“出去玩了，”梁盏盏笑着瞥她一眼，“赶紧写你的作业吧，我感觉人家陈晨都快写完了，是吧陈晨？”

　　柳霜“唰”的一下转过头去，眼睛上下打量着身边的男生，眯起眼睛，声音很危险：“陈晨……你真写完了？”

　　被点到名字的陈晨抬起头，下意识地推了推黑框眼镜，又悄悄看一眼柳霜的神情，谨慎开口：“嗯……可能……还差……一点吧。”

　　柳霜满脸生无可恋的看向他，声音很虚弱：“陈晨……我怎么记得咱们俩是一块开始写的……刚开始写的时候你也是新建的文档吧……你没在网上当裁缝吧……”

　　陈晨闻言愣了一下，“没有。”

　　柳霜伸出两条胳膊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半圆，使劲揪住自己的头发拽了两下后，彻底抓狂：“啊啊啊啊！！！这世界上多我一个聪明的人能死吗！！”

　　陈晨见状，赶紧安慰道：“没事的柳霜，你一点也不笨。把手放下来吧，你上午还说头发越来越少了，要是现在都拽掉了就得买假发了。”

　　柳霜松开手，扑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声音有气无力的：“陈晨……我有的时候真的是不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讽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