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小飞行

3、第 3 章

　　接到妈妈来的电话的时候，杨帆正在餐厅后台的更衣室换衣服，准备上晚班。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透出一种虚弱。问了好几遍“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妈妈才嗫嚅着说，杨帆大弟弟的中考成绩不够，想要去县一中读书的话，得交一万块赞助费，以借读生的身份插班入学；现在家里经济十分紧张，不得已她才打了这个电话，找远在北京的大儿子想办法。

　　“儿啊，我知道你在那边手头也不宽裕，可是……”听着妈妈有点愧疚的话语，杨帆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才说，“妈，还好只是钱的问题。你别吓我，我爸还在井下干工，现在接到您的电话我都害怕，生怕出了什么事……好好，我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东西。现在家里能凑够多少借读费？不够的我再想办法……嗯，你别太担心，我跟老板都是老乡，求一求他，应该会肯借钱的。嗯，你先去做饭吧，我在这都挺好的。有了消息再打电话。”

　　在后厨帮工的小张走过来拍拍杨帆的肩膀，低声问是怎么回事。小张和杨帆是一道被介绍到这个餐厅打工的年轻人，两人老乡又同岁，所以算是同事里面最聊得来的哥们。杨帆回头看见是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不过是缺钱，“我回头去问问王总，看能不能先预支工资，然后再借点。”小张听他这么一说，撇撇嘴，压低声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老板，一天到晚就粘着漂亮小姑娘，说道钱的问题，比铁公鸡还那个啥……”

　　杨帆扣好衬衫的袖扣，看到不远处的王总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正想转头制止小张继续说下去，竟然看到唐小婉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低头穿过他和小张。小张也看见这一幕，啧啧嘴说，“你看吧，没想到咱这的大学生也吃王总那一套哄小姑娘的手段，现在这社会啊，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好了别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杨帆有点恼怒，小张听他突然变了调的语气，也噤声住嘴。

　　唐小婉的背影纤细，走到楼梯口，转身不见。他知道她是到楼下工作去了，现在是周六晚上，最忙的时候。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可小张的话在杨帆的脑海中，整个晚上都挥之不去。

　　餐厅的老板王总，出了名的爱财爱色。这一点杨帆心里清楚得很，单单看每几个月都有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过来赖在他办公室不走，就能猜懂八九分。对于这一点，餐厅里的打工仔们都在背后嘀咕过，最难听的也就是“这秃顶大肚子还能享这么多艳福，这年头真是有钱就是爷。”杨帆对此没什么大的想法，人家爱怎么过日子是人家的权利，他这平头小卒根本管不了，管好自己就行，少找麻烦，少嚼舌根。可是这一次，他没办法淡定了。唐小婉是不一样的，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可为什么她会从那间办公室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一般女服务员是根本没必要去那里汇报工作的啊！难道她真的如小张所说……

　　一块有瑕疵的琥珀。

　　杨帆把调好的“红粉佳人”端上吧台，看着前方唐小婉的背影，叫一声“出单”，心里却是这么评价她。

　　唐小婉闻声回头，“哦”了一声，把鸡尾酒端下来，给十三号桌的客人送过去。那桌客人是王总的熟识，经常会过来吃个宵夜，或者喝点小酒海聊大半个晚上。今天王总难得有兴致，陪着客人们坐在那里，这杯“红粉佳人”就是他送给座上一位女宾的。

　　“您好，王总您点的‘红粉佳人’。”唐小婉一边把酒端到桌子上，一边程式化地报酒名。

　　“来来来，小丽姐，这是王某人专门为你点的鸡尾酒，酒名如人名，您今天穿的这一身大红套装，真是又漂亮又性感，可不就是‘红粉佳人’吗！哈哈哈。”王总面不改色地说着场面话，实际上他已经两杯白酒下肚。

　　“老王，你这嘴真甜！不过我看，和小丽比起来，你这里的小姑娘倒是一个个很水灵，一点也不差嘛。这位是新来的？不错不错。”旁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边举起酒杯，一边上下打量唐小婉。

　　餐厅里的人还没教过她要如何应付这些不轻不重的调戏话语，所以她只有沉默，想转身就走，可又怕王总觉得自己在耍脾气，于是只得站着，等王总说一句“你可以走了”。

　　可这句话迟迟没有等来，王总倒用那双大手拖了她的手臂凑到桌前，对着中年眼镜男说，“老胡你可真有眼光，一下子就看中我们店的明珠啊！哈哈。这是小婉，P大高材生，来我们这勤工俭学来的，又懂事又文静又漂亮，别的服务员都比不上哪。”这一说，一桌人都开始打量她，不远处的女服务员们听了这话，也有些许不高兴，本来想过来迂回一下，帮帮小婉的，竟然都杵在那里不动。唐小婉心里有点慌，她左右看看，有那么一秒，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吧台那里，可很快就闪开了。

　　杨帆不太清楚十三号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到王总对唐小婉动手动脚，一下子明白了。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唐小婉用求救的目光望向自己这边，可很快他就发现，她只是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回。

　　要不要过去？他的脚已经向外迈开了一步，这时候再思考这问题早就晚了。他这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餐厅里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多多少少都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不太管。

　　“老板，不好意思。”他在自己思考之前，已经对着半醉的王总开了口。
　　“嗯？小杨，你不在吧台待命，跑到客人桌子这边来干什么。”王总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愠恼，手却是还没放开唐小婉。
　　“我突然想起来，刚刚给您调制的那杯鸡尾酒里少放了柠檬汁，想让服务员把杯子拿回来，再重新调制。叫了她好几声也不应，所以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杨帆不疾不徐地说道。
　　唐小婉朝杨帆感激地看了一眼，连忙说“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马上拿回去……”
　　“慢着。”十三号桌上一直没开口的男士把唐小婉打断。他穿一身休闲装，身材高大，面孔黝黑，抿着嘴显得特别凶。在餐厅的老服务员都知道，他是当年提拔王总的伯乐，这餐厅的启动资金也有一多半是他借给王总的。
　　“这小姑娘留下，小伙子你把鸡尾酒拿走，我们不要了。那边的服务员，再上一瓶五粮液。”他吐出一截长长的烟圈，正眼都不看杨帆，就把话说死了。

　　唐小婉心里大叫“倒霉”，真的不知道这一关该怎么过去了。陪坐，陪聊，陪酒。这三个词在她眼里都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现在一股脑地全摆在她面前。她已经不奢望旁边的杨帆可以再做些什么，更不奢望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所以说，姚晔出现在那一刻，真的就像黑骑士一样，解救了被困在恶龙手中的公主，也因此成为公主人生里不得不浓墨重彩来书写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