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若许闲乘月》夜扫梧桐

31、查案

　　裴连臻在松城县的调查并不顺利，当地县令毫不作为，让他调出当日案宗，也一直搪塞，拖拖拉拉一会儿说没有空闲，一会儿说找不见了，总之就是不给他。

　　他又上胡家问询下人，全府上下竟然说辞一致，都说看见了许乘月从胡少爷的院子跑走。但他追问细节时，却漏洞百出。

　　显然是有人统一了他们的口径，裴连臻又想要看看胡少爷的尸体。

　　却被胡老爷以人已下葬，就算要挖坟开棺也要寻个好时辰，否则家宅不宁、九泉难安这样的鬼话推托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倒让裴连臻越发觉得胡家可疑。

　　没有办法，他只好暂时先去许家问一问。

　　他的到来让许父一愣，说明了来意后，许父这才知道白氏进京告了御状，他有些害怕，“这要是判下来会怎么样？”

　　裴连臻：“杀人偿命，若她有罪，依律是要处斩的。”

　　“啥？”许父有些不敢相信，“王爷也不能救她？”

　　裴连臻一板一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人能够例外。”

　　“那会不会牵扯到家里人？”许鸣玉花容失色，急切的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许乘月跟着王爷一声不吭的跑了，全家还没来得及跟着她享福，这要是被拖累了，她第一个不认那个大姐。

　　裴连臻依旧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一人罪一人担，不至于牵连无辜。”

　　“呼～”许鸣玉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裴连臻有些不悦的微微皱起眉头，人命关天，口口声声却只关心自己，怎么也不问一问自己的姐姐如何了？

　　他自心中对许鸣玉生出一丝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于是又将目光看向许父，“许乘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许父像是回想了一会儿，才含含糊糊说了几个笼统的词，“乖巧懂事，温柔内敛，从不给我添麻烦。”

　　这大概就是许父对这个女儿的所有印象了。

　　裴连臻却觉得许父的描述与他所认识的许乘月有些不同。

　　他又问起与胡家有无纠葛，许父这时有些犹豫。

　　裴连臻觉得此中定有内情，在他的追问下，许父才开口道：“本来她与胡少爷是准备定亲的，后来没成，那白氏觉得我们家消遣她，还上门来闹了两回。”

　　“为什么没成？”裴连臻问。

　　“还不是她把王爷领了来。”许鸣玉没忍住道：“骗了我们说是她自小定亲的人，这才退了胡家的亲。”

　　要不是为了这件事，她娘就不会去观音庙设计许乘月，也就不会被休弃，最后还落了个斩首的下场。

　　许鸣玉说起这个时还有些怨恨，毕竟要不是许乘月，她娘还好好的。

　　裴连臻沉思片刻，又道：“那她本人与胡少爷有没有恩怨？”

　　许父更加沉默了。

　　裴连臻立刻明白这怕是恩怨不小。

　　“也不能说是恩怨吧。”许父终于开口，“那个胡少爷他吧，癖好特殊，就觊觎上了......闹的动静还不小。”

　　许父的话里含糊，裴连臻没听清，便问道：“觊觎上了谁？许乘月吗？”

　　许父皱着眉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裴连臻却突然灵光一闪，既然癖好特殊，那就不能用常理来想，与许乘月有关又让许父不敢说出名字的，那就剩......燕王？

　　饱读圣贤书的他有些被震惊到，燕王流落在外还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他道：“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吗？”

　　“那怎么不好呢？”许父这回回答得很干脆，“这么说吧，他们成婚后都是我闺女儿支摊子养家，舍不得她相公受一点累，胡天禄都威胁上门了，她宁愿带着人逃跑都没想把人交出去，两人好得很。”

　　“那这么说来，她很有可能为了......而杀人？”
　　裴连臻也自动隐去了燕王的名姓。

　　“这个......”许父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在心里他也有些怀疑自家女儿。

　　毕竟当时胡天禄绝对是个不死不休的大麻烦，激愤之下，失手、意外都有可能。可他是做爹的，这话不好说。

　　裴连臻觉得就目前而言，许乘月确实有杀人的理由。

　　问得差不多，他起身要告辞，许父客气道：“时候不早了，这位大人就留下吃个饭吧？”

　　“不必了，裴某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说完裴连臻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他身后许父喃喃自语，“裴？怎么也这个姓？倒是真巧。”

　　感慨一下，他也没有多想。

　　裴连臻走访了街坊四邻，向她们问起许乘月。住在这里的都是邻居十几年的了，基本看着许乘月长大。

　　在她们形容下描绘的许乘月，反倒比许父口中干巴巴的那几个词更加具体。

　　从她们这儿，他还得知了许乘月的后母面慈心恶，险些将她卖了。

　　看来许乘月在家中并不如意，后母伪善，父亲忽视，还有个自私的妹妹。依他看来，复杂环境下长大的人性格更难以捉摸，杀人的可能性更大。

　　理智上许乘月杀人的嫌疑很大，可裴连臻的脑中闪过她上回开他玩笑时狡黠的笑容，和眼底的清澈，又觉得不会是她。

　　他自认看人还算准确，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主动请缨来到这儿。

　　还要再查一查胡家。

　　裴连臻忙了一天回到住处，满身疲惫的整理今日所得的线索。

　　这时，护卫呈上来一件东西，“大人，您不在的时候有人送来了这个。”

　　裴连臻打开，竟然是他迟迟拿不到手的案卷，“谁送来的？”

　　护卫：“好像是县衙里的人吧。”

　　裴连臻以为是胡县令派人送来，来得正好，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当日升堂的记录，从中找到了点儿不对劲。

　　许乘月承认自己打过胡天禄，仵作证明胡少爷身上有棍棒伤，这一点她没有说谎，可她并不承认自己拿刀伤人。

　　想到她当日在大殿上，也说自己未持刀，而胡天禄恰恰是死在刀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就应该还有一个人自她离开后，趁机行凶才对。

　　不行，还是得亲自验一验胡天禄的尸身。

　　叫上护卫，裴连臻不打算知会胡家人了，连夜就带着手下奔着胡天禄的坟地而去。

　　胡家有胡县令依靠，祖坟也修葺得豪气，听说还强占了农户二十几亩地。

　　裴连臻五六个人提着灯笼走在荒郊野外，夜风一吹，树影晃动，不知名的鸟儿被惊得飞起，叫护卫们心里都有些发毛。

　　再一想此行是去挖人坟墓，这缺德事儿还挑晚上干，真是太不吉利了，护卫们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观之裴连臻就淡定很多，他是读书人，本就不语怪力乱神，又加之他心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一切都是为了查案，只要不愧于心，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趁着守坟人睡着，裴连臻知道胡天禄坟头在哪，带着人直接就过去了。

　　可还没等他到达，远远就瞧见有黑影在胡天禄坟前走动。掘土的声音传来，有人先他们一步来挖坟了！

　　“什么人！”裴连臻大喝一声。

　　对方只有两个人，见到自己被发现却并不着急跑。

　　裴连臻带人赶到，见挖坟的二人用黑巾遮面，形迹可疑，当即道：“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护卫出手的同时，那两个蒙面人也动了手，他们的武功显然比护卫高，缠斗中人多势众的护卫反倒落了下风。

　　“你们是什么人？”裴连臻呵斥道：“本官奉旨查案，若无恶意，就速速放下武器！”

　　但那两个蒙面人充耳不闻，而且下手更加狠戾起来。在这样下去，护卫们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在这紧急时刻，一支利箭于暗中射出，蒙面人没料到还有人，连忙收招抵挡，但箭矢还是刺入了他的手臂。

　　右手被这一箭穿了个透，握不住手中的武器，护卫们连忙举刀跟上。那人无法抵挡，只能被动躲闪。

　　只剩下一个蒙面人还有反击之力，但一边要应付攻上来的护卫，一边又要提防暗处随时可能会再次射出的箭矢，一心二用，败局已定。

　　二人见无法讨到便宜，只能匆忙逃走。

　　护卫们还想去追，但裴连臻怕有埋伏，便将他们叫住了，转身看向箭矢射出的地方。

　　从暗处走出来一个一身猎户打扮的络腮胡男人。

　　裴连臻对他一拱手：“多些大哥救命之恩。”

　　“不谢不谢。”男人嗓门儿粗旷，“这大晚上的，我刚刚听那动静还以为这儿有野猪呢！”

　　裴连臻看了看他腰间还挂着捕兽夹，应该是打算在夜里设下陷阱，听见了动静才赶了过来，没想到正好救了他们。

　　猎人搓了搓手臂，大咧咧道：“这坟地怪阴森的，看你眉清目秀的，不是干扒坟的吧？”

　　裴连臻亮明了身份。

　　“原来还是个大人。”猎户喃喃低语，转而出声道：“那你们忙吧。”

　　“留步。”裴连臻将人叫住，他看了看都受了点伤的护卫，便恳求道：“大哥能不能帮我挖个坟？我付工钱。”

　　猎户松了松因为突然被叫住而紧张得抓紧长弓的手，掌心都是汗，回过头来时已经一切如常，“嗐，小事，官老爷吩咐一声就是，说什么工钱呀！来来来，挖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