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若许闲乘月》夜扫梧桐

22、真相

　　韦鹏声音嘶哑：“根本没有什么犬戎大军，只有从边境流窜过来的小队，仅有三百余人。”

　　“什么？！”

　　这与刚刚薛平所言大相径庭，可既然只有三百余人，朔风城何至于连防守之力都没有？

　　弘武帝也疑惑：“朔风城守军多少人？”

　　韦鹏闭了闭眼：“两千人。”

　　“两千人何故对付不了三百余人的犬戎？！”弘武帝激动的站起身来。

　　再不济还有城墙掩护，死守不出也不至于会被屠杀干净。

　　朝臣们都不理解，只有兵部尚书的身形抖了抖。

　　韦鹏咬着牙，忍住喉间的哽咽，继续道：“朔风城常有犬戎人骚扰，见来的人不多，可以应对，便没有派人去求援。”

　　既然没有求援，那燕王便是不知情的，这又与薛平说的不一样了。

　　众人都想快些知道真相，没有人再出声，只听韦鹏泣血道：“我们以为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对战，却没料到这场战我们根本打不赢！”

　　他猛的转头去看郑季同，眼中布满血丝，“我们那时才发现，朝廷送过来的兵器全都是一堆破铜烂铁，在犬戎的利刃下连纸糊的都不如！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犬戎人斩断我们的武器，刺穿我们的身体，然后破开城门，肆无忌惮的屠戮百姓！我们不是输给了犬戎人，我们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里！”

　　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满朝文武哗然一片，弘武帝愤怒的踹翻兵部尚书，“郑季同！朝廷可没有克扣过军饷，你口口声声告诉朕的强弓硬弩精钢铁刃呢？”

　　郑季同没有了刚刚弹劾燕王时的神气，抖如筛糠却还在狡辩：“陛下、陛下！臣送去的确实是最新冶炼出的好刀，臣哪里敢干这种事？臣送去边关前线的都是最好的！陛下切莫听信一人之言，臣冤枉啊陛下！”

　　“冤枉？”韦鹏冷笑，自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奉与弘武帝，“陛下，这就是臣当时手握之刃，请陛下查看。”

　　高公公连忙取过韦鹏手中的断刃，递与弘武帝。

　　那刀刃看着崭新无比，远远瞧着并不会发觉不对，可东西一到了弘武帝手中，他一碰就皱起了眉头。

　　这刀身薄得很，却又淬火不够，韧性不足。弘武帝将断刃拿在手中，双手用力一折。

　　“叮”的一声脆响，断刃在弘武帝手中被折成了两断。

　　一个徒手便能掰断的刀刃如何能杀敌？

　　弘武帝愤怒的将两片断刃丢在兵部尚书跟前，“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枉费朕如此信任你！”

　　“陛下！这......”郑季同死不承认：“这、这绝对不会是兵部送去的，对，是有人在陷害微臣！”

　　这时，裴连臻又开口道：“是不是陷害查一查兵部府库就知道了，这么大批量的制造，肯定会留下痕迹。”

　　弘武帝接受了这个建议，立刻让旬无策前去兵部查看。

　　郑季同只觉得两眼一黑，朔风城出事后他就开始后怕，怕要查到他的头上来。

　　好在朔风城的人都死了，他又将战场打扫过，以为不会留下痕迹，却没想到还有韦鹏这一只漏网之鱼。

　　不过好在一出了事，他就将剩下的兵刃处理了，如今府库中绝对找不出一丝痕迹！

　　这么一想，郑季同觉得自己尚且还有开脱的可能。

　　他开口道：“陛下，臣以性命起誓，绝对没有作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一切都是有人构陷，臣若是有半句虚言，株连全族，不得好死！”

　　他这般信誓旦旦，叫弘武帝都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冤枉了他。

　　郑季同见弘武帝脸色稍有和缓，心中一喜，却不料燕王突然开口：“郑大人有意思了，这誓言发得跟没发似的，若是子虚乌有，那自然不会有事，可要是罪名坐实，这本来就是祸及全族的大罪，你和你的族人一个都跑不了。”

　　燕王好似只是随口一说，却叫弘武帝的脸色又铁青了起来，他瞪一眼还想要开口的郑季同，“等旬无策回来再说！”

　　旬大统领很快就回来了，弘武帝不等他行礼平身，便急切的问道：“兵部府库可有发现？”

　　旬无策一板一眼，“臣并没有发现与断刃相似的刀刃。”

　　郑季同松了口气，他早就处理干净了，不可能会被搜到的。心里虽然明白，可还是要亲耳听到才能放心。

　　弘武帝以为可以治罪郑季同了，却不料旬无策竟然毫无发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在说谎？

　　韦鹏听到兵部府库中没有搜出东西，整个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不在府库中就肯定藏在他的府邸内！”

　　朔风城两万人的血仇，他一定要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弘武帝又看向旬无策，旬无策跟在弘武帝身边多年，一个眼神已经明白陛下想要说什么。

　　他先开口道：“回禀陛下，尚书府内也没有刀刃。”

　　郑季同心内窃喜，幸好他没有舍不得那些兵刃，虽然叫他折了些银子进去，但此刻却是保命的关键。

　　他连忙道：“陛下，这就是对臣的诬陷！有人为了推脱朔风城守城失利的罪责，就把主意打到了臣的头上，臣真的是冤枉的，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胡说！”被他这么一激，韦鹏果然怒吼道：“一定是你提前将证据销毁，是你干的！就是你！”

　　“放肆！”高公公连忙喝止道：“殿内咆哮该当何罪？”

　　生怕韦鹏做出过激的举动，裴连臻连忙将人制止住，让他稍安勿躁。

　　裴连臻有自己的判断力，在无意中救下韦鹏时，得知朔风城惨案后，他不是没有调查过，而在他的调查下，兵部尚书郑季同的嫌疑最大。

　　他几乎就可以断定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趁着郑季同自己提起朔风城惨案，他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却没料到此人谨慎，竟是一点证据也没搜到。

　　这是他的错，他该等证据确凿了再带韦鹏面圣。如今反倒成了他诬陷当朝尚书。

　　自己受罚事小，没能替朔风城两万百姓伸冤成了哽在裴连臻喉间的一根刺。

　　郑季同还在哭诉：“陛下，臣受些冤枉无妨，但朔风城两万百姓的死还需彻查，必得还他们一个公道！”

　　裴连臻按住激动的韦鹏，他不能再让韦鹏因为冲撞陛下而被定罪，但郑季同的嘴脸实在可恶，他不由得冷声道：“郑大人话里的意思，是下官冤枉你、构陷你，可我与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针对你？”

　　郑季同瞥了一眼裴连臻，又悄悄瞧了一眼弘武帝。

　　人都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裴御史是陛下钦点的驸马爷，礼部已经在准备公主大婚之事了，这位以后就是皇亲国戚，陛下宠臣了。

　　暂时不好得罪，郑季同转了个目光，还是打算按照一开始的打算，新仇旧恨都算在燕王头上。

　　燕王拥兵自傲，挡了多少人的路，上回他生死不明，多少人暗地里高兴，却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就让他带个头，除去这位燕王殿下。

　　“陛下，臣认为裴御史是受人蒙蔽。”他分析道：“臣猜测是有的人为了掩盖自己救援不及的事实，所以收买了韦鹏，知道裴御史年轻又初入官场，便设下这个圈套，还请陛下揪出幕后之人，以抚慰朔风城惨死百姓的冤魂。”

　　他虽然没有明说燕王，可句句都叫人忍不住去看燕王。

　　陆今安像是一无所觉，被这么暗指，连脸色都不带变换一下，还跟着点点头，“是该给朔风城百姓一个交代。”

　　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留有后招。

　　裴连臻见他还要攀咬，忍不住道：“是不是被人利用我自己清楚。是谁被收买了也还需要好好调查！”

　　郑季同不愿与他敌对，便开口道：“陛下圣明，一切都有陛下论断。”

　　弘武帝一时也犯了难，小小一个朔风城，竟然把当朝王爷与兵部尚书全牵扯进去了，中间还夹着一个新科状元郎，这哪一个不是他的左膀右臂？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郑季同与人争论不休，却没有注意到一个从一旁匆匆赶来，悄悄附耳在旬无策身边的禁军护卫。

　　在那护卫说完话后，旬无策眼神一凛，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刚在兵部尚书郑季同府中寻到一处密室。”

　　还在想尽办法将朔风城一事引到燕王身上的郑季同听闻此话，突然就息了声。

　　旬无策没有看谁一眼，只是如实禀告：“在密室内发现薄刃兵器若干，以及一本账册。”

　　弘武帝扫向郑季同，郑季同也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但一对上弘武帝的目光他又立马低下了脑袋，头上冷汗直冒。

　　这怎么可能呢？他都处理干净了才对！他亲眼看着那些兵器被沉入河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的密室？

　　很快，那些不合格的兵刃就被搬上了殿，连同一起的还有那本账册。

　　弘武帝看到兵器已经是怒不可遏，等他翻阅完账册，就恨不得一刀砍了郑季同。

　　“你竟然私吞了两百万两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