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背向王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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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米一行人脚程不慢，当天便到达了约旦河西岸。
对于这段行程，即使没人告诉她，她几乎也能了然于心。
在两千多年前的亚述，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只能靠人或畜生步行的时代，他们从耶路撒冷到尼尼微，只能先向东到达约旦河，沿着约旦河冲刷出来的狭长谷地，一路向北登上戈兰高地，跨过黑门山，才能继续向东去往尼尼微。
在安米的时代，约旦河是她这种东亚普通老百姓，几乎一生都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她逆着河流的方向，清朗的天空似乎能让她一眼望到黑门山上的皑皑白雪，她知道，这条河的源头就来自于那里。
在现代的图文记载中，约旦河经历千年，已经面临枯竭，而安米眼前的潺潺流水，却还温润宽广地滋润着这片土地。
接下来北上的日子里，安米白日里合衣坐在物资马车上随车队缓慢前行，夜里等阿加格他们在远处生了篝火，安米会和伽利独坐一会儿，听他来回两种语言跟她聊着今天所发生的的事情。
“你刚刚说这些人都是哪里的流民？”
“阿淑尔城，你是不是觉得‘亚述’和‘阿淑尔’两个词语念起来很像？”伽利以为安米混淆了两个发音，“在尼尼微之前，亚述的首都就在阿淑尔，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阿淑尔城是发生了什么？”安米继续问道，她当然知道这两者几乎一样的发音，在现代阿淑尔城已经很少被人提及，喜欢这段历史的人都直接称她为“亚述城”。
阿淑尔城在现代，原本还能剩下些残垣断壁，然而在千禧年之后的某一天，这座亚述古城再一次经历了一场让世界震惊的人为摧毁，三千年的古城在那之后，被夷为平地。
“米底的军队，围攻了阿淑尔城，那里的人就逃了出来。”
伽利语气平静，陈述着这个世界几乎已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新闻。
安米曾在新闻报道亚述古城被毁时，粗略的读过有关于这座城的部分记载，其他部分对于现在的安米也许不太重要，但她记得一点——
米底围城，阿淑尔城破，下一个便是尼尼微。
她知道，她在历史的哪个节点了。
她也知道，这片广袤肥沃的疆土将会诚服于谁了——
尼布甲尼撒二世，巴比伦文明中最耀眼的夕阳。
这位帝王在位的近半个世纪，新巴比伦王国达到文明的最高峰，然而在他逝世后短短数十年，巴比伦便彻底沦为历史中遥远的一页篇章，至今再也没能复兴。
安米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篝火旁，火光在她眼中闪动，她现在很混乱，思维混乱的时候，安米往往选择一动不动，暂时不做任何动作，就暂时不会做出任何错的选择。
“这是篝火是用橡木点燃的，凑近一点也不会熏眼睛。”
“什么？”安米的思绪被伽利无端的一句话拉了回来，“什么橡木？”
“我是说，如果你冷的话，”伽利指了指安米蜷缩的动作，“可以再近一点。”
“好，是挺冷的。”安米向伽利靠了靠，让他帮自己挡住约旦河上游吹来的夜风。
真有些冷，安米心想，这该不会是黑门山上的雪风吧。
“伽利，你为什么不摘面纱呢？晚上休息都不摘。”伽利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借着这不说话的尴尬空间，安米问了一直疑惑的事情。
“沙鲁尔不是说，因为我太好看吗。”伽利轻轻回答，安米听见他话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安米支起身体转头面向他，火光距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伽利的脸不甚清晰，安米微微眯眼看他。
“大晚上的，就算不戴面纱，又有谁看得清楚你的脸啊。”她笑道。
“你想看清楚吗？”伽利问道，现在周围确实也没人，摘下来也只有她一人看得清。
“嗯，挺想看的，”安米很认真地说道，“以后如果分开了，至少我再遇到你可以认出来吧？虽然我不是很能记住人的脸……”
剩下的言语，安米都哽了回去，只剩篝火在寂静的夜里劈啪作响。
她想她是不可能忘了这张脸的，即便就只在今晚见过一次。
他眼角嘴角都带着笑，篝火的光在他眼中闪烁却好似太阳，明明眉间下颚都透着些许坚毅，但这又的的确确是一张少年的脸。
摘下面纱才发现，他带着一对镶着橙红色的宝石的耳坠，安米不认识那宝石，只觉得与伽利极其相配，特别在着篝火波动的柔光下，耳坠在他的黑发间，如他一般神秘而耀眼。
“确实太好看。”安米一边赞叹，一边心道，伽利他们在耶路撒冷要做的事情显然非常需要避人耳目，他这张脸的确是个“小麻烦”。
“是的，”伽利一本正经，正道安米心中所想，“所以我出门都得戴面纱，虽然戴面纱也有些突兀，但动静还是会小一些。”
安米一时语塞，她想她现在恐怕没能力跟他解释清楚，什么叫做“凡尔赛”。
“长得好看不是件好事吗？”
伽利神情异常严肃。
“安米，你也很好看，可那天你却是众矢之的，没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好看的外表就是在向死亡挥舞的那只手。”
伽利重新带回面纱，走到篝火旁，挑了挑已经烧完的木材，顿时火星一片翻滚。
“长角的雄鹿是猎人的目标，肥硕的鲤鱼是渔夫的最爱，”他起身拍拍手上的煤灰，转头正正地看着安米，“人的世界比动物更残忍，安米，我听过很多故事，可从没有哪个故事比我这些年亲眼所见的更为可怕。”
“伽利……”安米下意识想要安慰他。
认识的日子虽然不长，安米和伽利却已经聊过很多，她眼中的伽利，谨慎而温柔，言语中尽量不彰显他的态度，所以时至今日，安米也猜不出来伽利究竟是守护亚述王庭的人，还是那个未来君王的信徒，又或者是众多其他民族中的一员。
但此刻，她至少可以断定，他不是亚述王庭的人。
安米心下缓缓舒了口气。
她转移开话题，戏谑道，“我的记忆里，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看的人，只是在这里，我看起来挺特别的吧。”
伽利明白，她感受到了他的严肃。
“特别，也是好看的一种，特别好看。”他蹲下来，和她之前一样的抱膝，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安米怔怔的盯着他，伽利看她的眼神，她也有过——
那是她在小学门口喂兔子的时候。
*
越往约旦河上游，流民越多。
这些流民攒三聚五，目光时不时朝着车队上的物资，以及离安米他们不远的芙拉尔三人飘去。
那三个女子还是衣着单薄，经过几日的奔波和日渐下降的气温，让她们看起来更为狼狈。
安米思考着昨晚伽利说的那些话。
如若不能保护自己，迟早有一天是会被这个世界吞噬的，尤其是她这种无依无靠之人。
伽利的车队，其实并不是一支强有力的队伍。
队伍领头的向导，应该是所有人中年级最大的，他和他的骆驼负责整支商队的行进路线和扎营地点，有时，向导大叔还会给众人做点饭菜。
队伍其他人也不像是正规士兵，他们和阿加格身上的军人气息万全不同，所戴的武器也与他们本身极不和谐。
——如果流民几十个一起扑上来，这些随行人员恐怕都难逃厄运，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今早，沙鲁尔仿佛也意识到这一点，出行前和向导大叔商量，加快了脚程。
安米在物资车上假寐了半日，待到午后烈日当头，众人在树荫间休憩时，她找到了几乎不需要休息的阿加格。
“阿加格。”他独自在河边，安米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殿下让你白日里不要讲话。”阿加格冷冷道。
“我知道，现在周围没人，有件事情我想我必须要让你帮忙。”
阿加格的沉默，既是同意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周围的流民，你也注意到了吧，恨不得把我们活剥生吃了。”安米直接进入主题。
阿加格皱眉，语气不悦道，“你怕什么，上午沙鲁尔已经让塞凯大叔赶快一点了，祭祀大人是不满意吗？”
“我们物资太多，真正能战斗的人又太少，”安米不想争辩，白天说话的时间对她来讲不太充裕，“只要流民人数比我们多一倍，我们就难有胜算。”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不是军人？”阿加格放在长剑上的手，握紧了剑柄。
安米看着他紧抿的双唇，指了指他手中的长剑，说道，“他们的武器看起来可没有你这把趁手。长短不一，又破又旧，午睡的时候为了趟舒服一点，还能摘下来放在一旁。”
她直视他的双眼，“这不是军人该有的习惯。”
阿加格眉头更紧了。
“阿加格，我也不是军人，我不想被流民袭击。”
“他们不敢来。”阿加格断言道，即使人多他们可能有危险，但是很多流民没有武器，盲目冲击他们，是豁命出去，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这样。
“可是她们三个跟着我们，”安米望向芙拉尔等人，冷静道，“如果流民要袭击她们，她们只需要向着我们跑几步或者仅仅是大喊救命，就会流民认为我们是一起的。既然‘同伴’一定会帮助她们，那不如都杀了，女人和物资一起抢了。”
阿加格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安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背向王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