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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红蓝相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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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来,见父亲摊位前有两位有钱的客人,收起了女儿在父亲面前的撒娇状,故作老道地和安米二人攀谈起来,“两位大人,有没有喜欢的首饰呀?”
她绕到父亲身边,抬眼看到伽利,径直愣住,直勾勾地盯了半晌,最后像是发现什么宝物一样,惊喜地感叹道,“大人,您真好看呐。”
少女像是欣赏珠宝般地看着伽利,伽利好像也已经很习惯这种目光,丝毫不觉得为难。
她低头寻了一圈,拿起另一对红色的耳坠,递到他面前,肯定地说道,“大人,你一定和红色很相配。”
伽利颇有些称赞地点点头,将一边的长发挽起到耳后,露出他自己的耳坠,认真地说道,“我有这个了。”
“您这是……光玉髓……还是桔红色的!”少女不敢置信,老人闻声也凑上前来看。
伽利并不在意父女两人的惊讶,但见他们如此喜欢,便取下耳坠来,放在老人手心,“你看看吧,但是我不能送给你。”
他放下长发,重新拾起老人寻来的那个布袋,将那一对红蓝手链拿出来仔细欣赏。
待两人对他的光玉髓研究的得差不多了,伽利才缓缓拎起红蓝两条手链,说道,“老人家,我就要这一对了。”
老人赶紧点头,吩咐女儿帮伽利包好手链,自己则双手捧着他的耳坠,小心翼翼地递还给伽利,喃喃道,“要是我那母狮子还在,看到这橙红色的光玉髓,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吧。”
伽利接过耳坠,温柔地对老人说道,“老人家,您的女儿不会再重蹈您夫人的覆辙,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用光玉髓和天青石做首饰的手艺人。”
老人听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半晌后,再次俯身道谢,转头回应着正帮自己收摊的女儿,父女俩一起,小心地收拾棉布摊上的饰品,起身离开。
“你说得这么不明不白的,老人家不会是以为,你要带走他的女儿吧?”安米开玩笑道,刚刚伽利那挽头发的动作,把小姑娘撩得脸颊绯红,要不是职业习惯让她的注意力被那光玉髓引走,伽利恐怕又会留下一笔风流债了。
“看来,你现在亚述语已经练得很好了嘛。”伽利笑道。
伽利难得的调侃,安米也一同笑起来,可她心里却隐隐作痛。
“伽利,大马士革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幸福吗?”她竟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如何形容。
“如今的这片土地上,很少有人觉得幸福。”伽利摸索着布袋上粗糙的针线头,望着远去父女的背影,平淡地说道。
“会好的,你对老人家的承诺,终会实现的。”
“你怎么一副很肯定的样子。”伽利笑着看着这头小野鹿,不知她这时候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说这些他都不敢说的大话。
“我就是知道,”安米是认真的,“我说过我很聪明的。”
他笑得更深了,他喜欢安米努力安慰他的样子,他知道她不喜欢管闲事,但却希望她管他的闲事。
伽利从布袋里拿出红色的手链,轻轻牵起安米的手,一声不响地,还是那样迷人地笑着,十分顺手地把手链系在她的腕上。
安米却猛地一缩。
伽利的手就这样,傻傻地僵在半空中,那条红色的手链,在往来的人流中,格外刺眼。
他神色难掩失落,安米心口一阵抽痛。
伽利像是忽然卸了力,垂下了手,微掩的睫毛收起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平生第一次,想要逃离。
安米见伽利转身离开,下意识地上前一把抓住他,轻声唤道,“伽利……”
“你不喜欢,没关系。”
他在安慰自己,也许,她不喜欢的只是手链而已。
“不是……没有不喜欢……”
安米干脆不解释了,她抢过伽利手中的红色手链,又拽下了另一只手中的布袋,慌忙地翻出那只蓝色的,把蓝色的手链系在了自己的左手。
伽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就被安米拉起来。
刹那间,他心脏狂跳,脸颊和耳后感觉到飞速腾升的温度,害怕自己手心的汗水被她发现。
安米拉着伽利的手腕,将红色手链稳稳系上。
他的掌心线条分明,手指修长,虎口间有薄薄的一层老茧,安米第一次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还带了一只纯金的镂空戒指,隐约雕刻着蔷薇的形状。
这棉线扎着的红石子,在他金色的戒指的陪衬下,显得格外粗糙。
“不是我不喜欢红色,”她低着头,目光只停留在那只手上,“是我觉得,像太阳一样的颜色,只适合你。”
伽利的耳边此刻充斥着好似各种神迹一般的鸣响,他快要听不清安米接下来说的话了。
而他此刻,又怎么能听不清她说的话!
他反手用力牵住安米的手,也不管她此时什么表情,拉着她径直离开这繁闹的人群。
刚没走几步,迎面就遇上了从店铺里走出来的沙鲁尔。
沙鲁尔身材如此高大,站在路中间想要绕过去是不可能的。
安米看到沙鲁尔,一阵慌乱,立马甩开了伽利的手,尴尬地向沙鲁尔打着招呼。
沙鲁尔却恨不得当场给她跪下来。
——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到尼尼微啊。
*
接下来的一整天,无论旁人如何追问,沙鲁尔都没有解释,为什么殿下要让他在日落之前把马厩的马全部刷一遍,给戈兰还需要刷两次。
沙鲁尔干完活,已经接近凌晨,他是在受不了这一身的臭味,去小澡堂痛快地洗了个遍,回屋时正巧遇上独自待在小院子里的芙拉尔。
女孩一改平时的吵吵闹闹,安静地坐在花坛边,深棕的长发几乎拖到地面,她抬头望着月亮,姣好的面容与身段,让沙鲁尔不禁为她女奴的身世,感到些许可惜。
“你怎么在这,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呢。”沙鲁尔一边擦着浓密粗壮的头发,一边向她走去。
芙拉尔回头,看到披头散发的沙鲁尔站在背着月光的地方,笑得比平常更恐怖的样子,吓得她陡然一阵哆嗦。
沙鲁尔见她被吓傻的样子,摇头悻悻道,“哎,连你见到我都是这个表情,看来我这辈子恐怕没有女人缘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我刚刚在发呆。”芙拉尔也很抱歉。
“你在想什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待在这儿可不像你。”沙鲁尔也闲来无事,坐在了芙拉尔身边。
“怎么?我就不能看起来聪明一点,深沉一点?”她娇作愤愤不平。
“你就做你本来的样子挺好,一个‘好姑娘’的样子。”
芙拉尔也想起当天沙鲁尔对她说的话,他说她是“好姑娘”,从未有人会觉得一个女奴还能有机会成为“好姑娘”。
芙拉尔笑得很开心,她喜欢别人赞美她。
“沙鲁尔,你还是跟我说说,尼尼微那个酒馆叫什么名字吧,你知道我脑子不好。”她提起了阿加格的那个店。
“难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尼尼微?”
“我真讨厌你们这些聪明人,”芙拉尔开玩笑道,并未否认,“我想留下来,再等等小叶子。”
“你明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你们都这么说而已,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她语气很坚定,“你就当这是傻子的执著吧。”
沙鲁尔没有再劝。
“今天我去看了那片蔷薇园,真的没有开花,莫娜这次没有搪塞我,”她轻快地说道,“园子里的大婶说,明年的春天会开花,我想留在那里等着。我跟她说,我能帮她浇花种树,也能帮忙做花油,如果她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话……我还能在她出去卖花油的时候,唱歌帮忙招揽生意。”
她已经想好了,她也能靠自己生活。
芙拉尔坚定地看着沙鲁尔,自信满满,“大马士革是离加利利海最近的城市,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如果过几年都还没有她的消息,我就来尼尼微找你们。”
“你已经告诉莫娜和安米了吗?”
芙拉尔摇摇头,“我想,今天我问大婶那么多问题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她那么聪明。”
芙拉尔想到,回旅店的路上,莫娜一直沉默不语,回到店里她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门,到现在也没出来。
她知道莫娜也是担心她的。
“安米就更不用我担心啦,”芙拉尔站起身,舒展了自己的身体,心里仿佛放松了许多,“虽然沙鲁尔你说,阿加格是因为我像她姐姐才出手相救,但你和伽利大人愿意带走的人,其实是安米,不管是源于她的相貌还是其他我不明白的理由,安米应该是我们中最为出色的人,而我,不会是阻挡她前进的人。”
沙鲁尔弯起嘴角,望着芙拉尔,由衷地称赞道,“芙拉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好姑娘’,你也比你想象得更加充满智慧。”
他起身站在她身边,温柔地道别,“那个酒馆叫做‘蔷薇’,我们在尼尼微等你。”
*
清晨的微光晃着安米的眼睛,她醒来时,莫娜的脸色憔悴,站在窗前,像是一夜未眠。
直到众人踏上旅途,安米才知道,芙拉尔已经在太阳还未升起时,就独自离开了。
沙鲁尔告诉了安米昨夜和芙拉尔的决定。
安米骑上戈兰,望向城市边缘那片绿油油的蔷薇园,她想起了第一眼见到的芙拉尔,少女明媚娇艳的样子,高傲而坚强。
她们还会再见面的,安米坚信着。
戈兰回头向东方走去,轻轻一阵低吼,仿佛是像在对大马士革的一切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