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三人成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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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米这一觉应该睡了很久，旅店的池子在她和芙拉尔到达之时，已没有一个人。
她正准备脱下女奴时就穿着的衣服，却见芙拉尔始终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要不，你也进来吧，”她总不能让芙拉尔就这样敞开着大门立在那里吧，“再泡泡脚，晚上能睡得好些。”
安米知道，芙拉尔有话要说。
芙拉尔坐在池边，在水中摇荡着双脚，安米则在池子的对面靠着。
氤氲的热气，让她们并看不清彼此。
“芙拉尔，你是想要跟我说那天‘女祭司’的事情？还是要找我想办法再找找小叶子的踪迹？”她找她，无非只有这两件事情。
芙拉尔愣了一愣，说道，“你果然一直都会说话。”
“我不是哑巴，可‘女祭司’那天，我还听不懂你们的语言。”安米简单陈述着。
“就这么几天你就会了？”芙拉尔不可思议。
“我比较擅长这个。”
“你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芙拉尔用脚拍击着水面，像个小孩，转移着自己的不安，“那天，我们没有商量过，是小叶子看到我被拉走，才……才临时、随便想的办法……”
“芙拉尔，小叶子如果被卷进湖里，我们是找不到她的。”她不想和芙拉尔再讨论那天的种种，小叶子生死不明，责怪她已经没有意义。
“可是那些埃及人都还活着，也许她也能活着……”芙拉尔似在自言自语。
“他们不可能留下来等她的，我想你是知道的。”安米拆穿了芙拉尔还未提出口的请求，荒诞却也别无他法。
芙拉尔低头沉默不语，袅袅的烟雾后，安米像是看到了她的泪光。
“她为什么没有名字？”安米对寻找小叶子的事情无能为力，此时只能和芙拉尔换个话题，“小叶子，应该不是个名字吧。”
芙拉尔吸了吸鼻子，调整了呼吸，说道，“小叶子就是上一任老板给她随便取的，说是买她的时候正好有片叶子落在她头上。”
“她被转卖过很多次了？”
“我和她都被转卖过几次了，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叫芙拉尔，她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了吧。”
芙拉尔停下脚上的动作，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正是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年岁。
“我被卖到这个老板店里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来了很久了，我们一起辗转了很多城市和村庄，小一点的村镇，一般都不会买女奴，老板便把我们关进小黑屋或是牛马棚，就是你遇到我们那天的那种小黑屋，”芙拉尔回忆道，“小叶子很聪明，总能带我逃过不少挨打，后来莫娜来了，她也很聪明，就我最笨了。”
她自嘲地笑道，可她并未觉得不幸，甚至喜欢那些三人在一起的日子。
“到了耶路撒冷，就是老板要出手我们的时候了，我不想我们分开，不管在哪里，至少能彼此有个照应。即便是其中一个死了，也有人知道她被埋在哪里。”
芙拉尔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她想念小叶子了——
即便小叶子死了，她也要知道她被埋葬在了哪里。
*
月光洒进窗户，芙拉尔就坐在窗边，温柔的银光从背后将她细细裹住。
她并不知道，此刻在安米眼中，她是这黑夜唯一的光。
远处飘来一阵琴声，安米不熟悉这种远古的乐器，只知道像是弦乐。
“这么晚，怎么还会有人在弹竖琴。”芙拉尔也觉得奇怪。
“你知道这个乐器？”
“我比较擅长这个。”芙拉尔觉得自己也聪明了一回。
安米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女孩的笑声短暂的回荡在大马士革的夜里。
“安米，我卖的起高价，可不只因为我长得好看。”芙拉尔自信的像个孩子，“我会乐器，我唱歌也好听。”
“我不会，我讨厌唱歌，更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安米微社恐这一点，到哪个时空都一样。
“莫娜也不喜欢唱歌，还不喜欢听我唱歌，小叶子虽然唱的不好，但是会听我唱。”她总是三句不离这两个好友。
“那是因为你总唱，太吵了。”不知何时，莫娜出现在门口，丝毫不顾及池子里震惊的二人，自行来到池边，也坐下来泡脚。
“我没睡着，然后听见你们笑得太大声。”
莫娜别过头，并不直视她们。
“我哪有笑得很大声，”芙拉尔老是能被莫娜激起斗嘴的欲望，“算了，我是说不过你的。”
“安米，你究竟从哪里来？”趁着这月色，以及芙拉尔铺垫好的话题，莫娜顺口问道。
“我其实不记得了，只知道我的家乡在东方。”安米这套话，已经过了伽利那一关，更何况忽悠她俩。
“东方？”莫娜陷入沉思，一直往东，没人知道尽头在哪里。
“对，因为在耶路撒冷之前，我一直半梦半醒，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我有意识的时候，我一直在向着西面前行。”
“那你真是太可怜了，和小叶子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芙拉尔投来安慰的目光，心疼的说道。
“莫娜，你呢？你的家乡在哪里？”芙拉尔的单纯压榨着安米的良心，她只得转而问起莫娜的身世。
“我没有家乡。”莫娜冷冷道，眼神中却满是厌恶。
“每次问她，她都说没有，无聊死了。”芙拉尔嗔怒道。
“我不像你，我并不愿意回去。”
“为什么？”
“我家并不是因为战争或者灾荒才变得一无所有的，曾经，我有母亲有弟弟，有一片不小的田地……直到我那个无耻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嗜赌……”
芙拉尔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听莫娜语气如此恶狠，即便她平时说话不怎么好听。
“那你的母亲和弟弟……”
“死了，”莫娜眼中含泪，却怎么也不肯流下来，“他先卖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然后卖了我……呵，就那些奴隶贩子怎么可能关得住我，周旋了几次，我在有天夜里跑了回去，可是……可是……”
她的肩膀颤抖不已，芙拉尔和安米都不忍听她继续说下去。
“没事了，都过去了，莫娜。和我一起去尼尼微吧。”安米劝慰道。
“是呀是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芙拉尔连忙附和。
莫娜摇摇头，仍旧没有滴下泪来，“我回到家，发现他已经把母亲卖掉了，家里一件人用的东西都没有，他又出去赌了，而我的弟弟……他就躺在以前母亲哄他睡觉的小床边，那床只剩了一根木条……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饿死了……”
她手指紧紧扣住自己的双臂，仿佛就能克制自己颤抖的身体。
安米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他们都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人，可是她现在却连他们的影子都触碰不到。
她想要回家，躺在那个小院子里，吃着母亲递来的水果，和父亲闲聊着身边的琐事。
这个长梦，快醒来吧。
安米起身穿好衣服，默默地和芙拉尔一起牵着莫娜的手，希望在这乱世，这寂寥的一晚，能给她些许力量。
今晚的夜色，是浓郁的蔷薇香也遮掩不了的哀伤，远处的竖琴声仍在荡漾。
*
两个悲伤的女孩，刚躺到床上就很快睡去，反而是睡了一下午的安米，此刻毫无睡意。
她没有点灯，走到房间外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小阳台。
夜风习习，她虽有些冷，但却并不想回去——她还没好好看过这座城。
眼前的古城没有现代的夜生活，月上枝头之时，就是她沉入梦乡之时，整个大马士革，还未沉睡的，仅有那不知何处飘来的琴声，以及穹顶之上的月明星稀。
“快进去吧，大马士革的冬夜很冷的。”
从隔壁屋的小阳台，传来伽利温和的关心。
他换上一件黑色的长袍，衬得身段比平日里更为修长，黑色长发微风中有些凌乱，他也不甚在意，发间不知是沐浴后的水滴还是夜色中的露珠，被那月光照的晶莹剔透。
伽利见安米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明天我们还会在这里，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出门去逛逛。”
安米回过神来，夜色完美的遮掩了她有些尴尬的神情，夜色正好，她不想这样结束。
“伽利，你不是说过，咱们没什么可聊的时候，你会念书给我听吗？”
“现在？”
“你困了？”
“不，我还好，书到是有一些，不过，我就站在这儿念？”伽利显然有些为难，“要不你过来……”
他的房间，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要不我们爬房顶上吧？”安米没注意伽利刚刚的话，她背靠阳台的栏杆，把身子递出去，抬头往高处寻去。
“你小心点……”伽利还没来得及阻止，安米已经伸手抓住了屋檐，双脚踩在两个阳台中间，手脚配合用力一蹬，便翻了上去。
这古代房子层高能有多高，比起她在现代玩儿的攀岩，简直是易如反掌。
伽利见她身形如此轻快，诧异又安慰，进屋拿石板文书放进衣襟里，三两步也翻上了房顶，在安米身边坐了下来。
安米见伽利从怀中取出石板，衣襟被拉开，他沐浴过后并未穿里衣。锁骨狭长，胸前线条明朗，腰身间有着若隐若现的力量。
安米别开视线，她那不多的西方艺术史知识，几乎同时在脑中乱窜——奥林匹斯山下的雕塑，西斯庭教堂的穹顶，甚至连月色如常的星空都快透出梵高笔下神秘的蓝。
果然西方的艺术，灵感根源还得是西方的美人啊。
她觉得她从未如此痴迷过“艺术”。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三人成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