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瑜之城》安言研

12、再起风波

　　青然的宅子回到了往日的沉寂，沧陌不在丰元，瑾瑜不能来，瑾诚不愿来，李婉儿不敢来，只有个卫淑偶尔来看看，稍稍劝解，但这种事外人总帮不了什么的。庆林成日去外面，最近又结识了一个世家公子，两人志趣相同，索性一起上了学。青然这边继续学着她的医书，那老先生十分尽心，她倒也有些进步。
　　又是一年上巳节，比起往年，青然这儿显得格外的冷清。她原本是习惯冷清的，果然繁华易逝。她等了一整天，只得到一个瑾诚跟那些狐朋狗友结伴去上巳节的消息。她也懒得打听细节，他什么样的本性她早就知道的。
　　两人的冷战持续了好几个月。青然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找他，但想到瑾诚说出口的“落魄郡主”那几个字，便觉得没必要上赶着自讨没趣。虽然这也是事实，她偶尔也会因为生活安逸而忽略了这个事实，但被他提起，那样鄙夷的眼神和语气，她觉得有些刺痛，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寻找片刻的安宁。
　　沧陌那边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向卫淑打听过几次，可是女儿家也不懂具体细节，只知道一切正在顺利进行，而已。
　　她最近把所有存起来的银两拿出来细细点过数，包括哪些价值不菲的物件，估摸着够他们能在昭源或者察季置一所不大不小的宅子过好一阵子。只是庆林的想法她不是很清楚，若是没有这些感情的事，是不是过的更轻松一些？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自己骑着马出郊外散心，走到哪算哪，仔细思索下一阶段该走的方向，该有的立场，该调整的心态。
　　若由着她自己，便直接离开这是非之地，只要自由轻松的生活便好。若顾忌庆林，在这里待着，积累人脉和金钱才是正确的选择。至于感情的事，倒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不是他，跟谁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分别，反而瑾诚有他的优势和资源。如此这么计较一番，瑾诚怎样待她，便不那么重要,让自己强大，等庆林长大，等时机成熟才是更重要的事。
　　想通所有关节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习武艺。沧陌以前请过，只是她不怎么用心，那师傅便没有再来。现在青然亲自登门拜访，还是将他请回来教她骑射和剑术。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瑾诚那，才过几日便过来查看，那师傅正与青然挨得很近，教她如何瞄准。这下瑾诚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地来将那师傅赶跑，弄得青然十分尴尬。
　　“你干嘛呀，那师傅有什么过错你要这样？”青然生气地看着瑾诚。
　　“这么多天不见，你不来找我，反而找来个师傅学武，你想做什么呀？”瑾诚语气中又嘲讽，他也正窝着火呢，本来是她犯的错，怎么能这么淡定，全然不来找他。
　　“你不是正忙着吗？我过去搅了你的兴致怎么好！”
　　“什么正忙着？你话说清楚。”
　　“上巳节你干嘛去呢？以为我傻呢？”
　　“我能干嘛，去看热闹啊，庆林不也在吗？”瑾诚回头找庆林。
　　“对对对，我也在呢，就是凑热闹，还真是，挺热闹的哈~”庆林有点手足无措，难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俩人好久不见，怎么一见就吵？
　　“行吧，你都对，都是我不好。”青然收起骑射的工具往里屋走。
　　“你成心跟我赌气是吧？”瑾诚在后面跟着不依不饶。
　　“不敢。”青然不管他，自己拿着茶杯喝水。小云见形势不对，立马给瑾诚上了一整壶茶，陪笑道，“殿下喝茶。”可他脸色不对，小云迅速逃离。
　　“想学骑射我教你啊，还去外面找师傅。”
　　“不敢劳您大驾。”
　　瑾诚看着她，想生气又发不出来，只好自己劝解自己，喝了口茶，缓和了语气道，“我把那书给李婉儿了。”
　　“知道了。”青然低着头轻声答。这事她理亏，不能说什么。
　　谨诚看着摆弄茶具颇有些失落的青然，问“你舍不得了？不然你可以去要回来。”
　　“不必了。”青然看着他，语气平静。
　　谨诚也看着她，想搞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那人的眼神里，是坦荡。
　　“下月初有围猎，你去不去？”谨诚低头喝茶，语气已经软下来。
　　“在哪？”青然也低着头，摆弄着茶杯。
　　“狼烟山。”
　　“远吗？”
　　“城外二十里。”
　　“这么远？”
　　“那里林子深猎物多，父王喜欢。”
　　“我还不会呢，才学了两天你把师傅赶跑了。”
　　“我都说了教你嘛。”
　　“你现在有兴致当然愿意教，过两天乏了就不一样了。”
　　“那也容易，我把雁栖派过来教你，他擅长骑射。”
　　“雁栖？”
　　“嗯，他是我的死侍，比你请的师傅强多了。”
　　“额。好。”青然此时也借坡下驴，不好再跟他一直僵着。
　　瑾诚见她神色缓和了些，便说，“吃午饭了没有？外面开了家新馆子，带你去吧？”
　　“好。”
　　一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按了暂停键，谨诚是不甘，青然是不敢。
　　阿桂嫂和翠儿在门房那正聊着天，见着瑾诚和青然有说有笑地出来，举止亲昵，满面喜色地上了车，强忍住好奇，一边装作干活一边偷偷回瞄，等马车走远了，才扎堆来八卦，他俩最近如何如何冷战，又如何如何伤心难过，互相思念，刚才如何把那师傅赶跑了，仿佛所有事情尽在他们掌握。
　　“你们几个怎不出个话本？”小云不知何时路过此地，幽幽地飘过来一句。

　　四月初二，王上带着成年的王室宗族男性往狼烟山开进。王后留守宫中，丞相坐镇朝廷。历时半月的围猎拉开序幕。
　　行宫是早些年就建好的，虽比不得宫中，却也是十分宽阔的一片，建在山顶，景色十分好，供围猎时的起居。
　　几位皇子住在东边几间厢房，女眷们则在西边。
　　初三日一早，所有人换上骑装到围猎大本营集合，王上说了些开场白，瑾瑜代表武将宣布了赛场规则，便各自分头去自己的区域围猎。
　　青然跟庆林与二皇子一组，瑾诚与王上等人在一组，瑾瑜则跟卫淑七皇子一组。姜辰也来了，分在四皇子组里。
　　一声令下，围猎开始。青然很紧张，死死跟着二皇子往前跑。瑾诚虽然跟她反复介绍过围猎场以及围猎规则，但头一回上场还是手足无措。况且就她拿临时学了几天的骑射技能，不掉下马已经不错了，别谈抓什么猎物。
　　所幸二皇子还是有些本领的，跟着他四处跑一跑，已经有些进项，庆林虽小，但武艺不差，也能得几只猎物，如此一综合，第一天下来，他们这支队伍不算垫底。
　　晚上吃罢饭，青然便去卫淑那打听，她真的是一只也抓不到啊，刚看到了要追，马又不怎么听使唤，到了跟前猎物早跑了。卫淑的收获不算少，她毕竟是这里长大的，彭烨向来注重骑射，从小耳濡目染也比一般人强些。如此说来青然更郁闷了，回到自己院中便拿出弓箭来，对着个木板使劲练。瑾诚来教了她一会儿，又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战绩，简直就是扎心。
　　次日，依旧相同的流程，相同的队员，一声令下围猎开始。青然跟着队伍来到山林中跟着左右奔突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她有些着急，又有些沮丧，便想原地休息，等他们。庆林几人忙着找猎物，便随她去。
　　等到日落西山，满载而归的时候，众人却没了青然的踪影。庆林这下才意识到危险，那林子很深，青然又不熟悉，怕不是迷路了吧。立即上了马进林中寻找，其余几人也分头寻找。瑾诚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人，一打听也慌了，发动所有人进山搜寻。
　　而瑾瑜早在这些人意识到问题之前就已经在四处找青然了。他收到朱雀的回报，青然独自在林子的时候遭遇黑衣人偷袭，朱雀几个暗卫立即出来保护她，对手却个个是高手，朱雀几人没有抵挡住，人被劫了去。当时瑾瑜正在另一个区域，收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可此时追踪的玄武也将人跟丢了，正在没头苍蝇似的乱找。瑾瑜根据玄武的描述来到跟丢的位置，细细搜索一番后，找到青然的一方手绢，此后一路寻找，多少都有些她留下的痕迹，或是随身物品，或是长矛记号。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林中有人呼喊的声音，瑾瑜循着声快步前去，来到一间茅草屋，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他顾不得许多，带着朱雀玄武便冲了进去，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女子被绑着缩在墙角努力的挣扎着，一个肥胖的男子正发出猥琐的笑声，用力撕开身下女子的衣物，在她身上乱摸乱亲。
　　说时迟那时快，瑾瑜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胖子甩开砸到墙上，那人立马一阵阵哀嚎，玄武走上去给他一拳，将他打晕，才消停了些。
　　再说墙角那个女子，见有人来，更加害怕了，边叫边往里缩，恨不得钻到墙缝里去。瑾瑜将她的头发理到后面，露出一张熟悉而惊恐的脸。
　　瑾瑜赶紧给她解了绑，将她紧紧抱入怀里，低声软语道，“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会只有这一个人，刚才分明是一群，也不是这么不经打的。”朱雀盯着那胖子自言自语道。
　　“这人怎么办？”玄武问。
　　“带回去，仔细询问！”
　　“是。”
　　“主子，咱们得赶紧走，那边来了一大群人。”朱雀从外面进来催促道。
　　“估计是找来了。”瑾瑜面色凝重。
　　“我们先离开这里，放心，没事了。”瑾瑜轻声对青然道。
　　青然还在发抖，没有答话，瑾瑜一把将她抱起，示意玄武带上那个胖子。
　　可是没等他们出门，那些人已经到了门口，呼喊着同伴赶紧前来。
　　瑾瑜正烦着这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士兵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面容熟悉，气质尊贵。
　　瑾诚看着满屋的狼藉震惊非常，再看到瑾瑜怀中那个满身凌乱的青然，怒从中来。他缓缓走过去，在二人面前蹲下，看着青然，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此刻充满的惶恐，见他来了，扭过头将脸埋进瑾瑜怀里，轻声啜泣着。
　　瑾诚心中五味杂陈，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将她一把从瑾瑜怀中拉过来，浑身透着寒意，眼神阴策策地斜了瑾瑜一眼，抱着她离开。
　　瑾瑜楞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如今这样的混乱局面，该怎样处理？他很担心青然，或许不该任谨诚带走她，可是以什么理由呢？

　　瑾诚没有回大本营，直接骑马将青然送回她宅子。小云见到青然的样子吓到了，关了大门，帮着瑾诚将青然安顿好。瑾诚试图跟青然沟通，但她被吓坏了，完全不肯开口。无法，瑾诚嘱咐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
　　狼烟山的围猎还在正常进行，那个罪魁祸首的胖子，还没来得及出山林便被暗箭射杀，杀他的人也没有抓到。
　　山林中发生的事情瑾瑜下了封口令，但仍有多嘴的人传了出去，在众人结束围猎回到丰元城的时候，整个城中已是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跟亲眼见过似的。
　　王上王后很快也得知此事，召来瑾瑜瑾诚询问，两兄弟自是矢口否认，只说青然不舒服提前一步回城而已。但是上面两位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知去哪找到当时在场的人，了解了事情经过，又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说瑾瑜跟青然也有感情纠葛，王后和王上一合计，决定不能再让谨诚与那女子来往。
　　王后跟瑾诚沟通过好几次，他都坚称青然是无辜了，坚决不肯取消婚事，照例天天往青然那跑。眼看对着亲儿子软磨硬泡没什么用，王后只好纡尊降贵，去青然那里走一趟。

　　这一日，王后出了宫，决定亲自去探望一下青然。宅院门口的除了宫里配给给青然的人手，还有瑾诚派过来的侍卫，他们现在日日在此守卫。见是王后的銮驾，几个守卫即刻进去通传。瑾诚正拥着青然在院中坐着闲聊，青然最近兴致很差，也不思饭食，那天的事情简直提也不能提，谨诚只跟她说些旁的趣事，逗她开心，小云在旁边伺候着，听到消息俩人立即迎了出去，行了礼，各自分席坐下。王后命人抬进来好几个箱子，青然十分不解。
　　“王后娘娘，这是？”青然问道。
　　“前些日子听说郡主在狼烟山与众人走丢受了惊，都是我们护卫的不周到，我带了些你兴许用得着的小玩意，聊表心意，希望你喜欢。”
　　“谢娘娘，娘娘不必如此。”青然起身行礼。“我这里的一切瑾诚都安排的很妥当，不缺什么。”
　　“那是他的心意，这个是我的心意，总是不同的。”
　　“是。”
　　“瑾诚生辰的时候我见你就很喜欢，之前人多不方便，不曾与你细聊，今日则是专程来看你。”
　　“谢谢娘娘心意。”
　　“不必客气，来了丰元就是自家人。你近日怎样啊？睡眠如何？”
　　“回娘娘，一切都挺好的。只是辛苦了瑾诚。”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兄妹，辛苦也是应该的。”
　　兄妹？这句话是指什么？瑾诚不知王后何意，急道：“母后，你说什么呢？”
　　王后不去理他，只对青然说，“你这宅子很是小巧，带我去转转如何？”
　　“是。”青然顺从地起身，带着王后往外走。
　　瑾诚本想跟上，却被王后的侍从拦住，王后淡淡地说，“我们女人说些私房话，你就不要跟着了。”
　　青然与王后在宅中慢慢走着，细细说着各处的布局，王后用心的听着，时不时与她讨论几句。不多时，来到一处回廊，前后有树木花草掩映，很僻静，王后说累了，坐下歇息会。屏退了众人，只与青然两人在此。
　　“你这宅子太小，有些委屈你们姐弟了，南边有个别院，是以前端王爷去封地前住过的，我去看过，里面收拾的很像样，又宽敞，便赐给你们住吧。”
　　“王后娘娘，这怎么好？”青然惶恐地站起来。
　　“哎，哪里的话，这么大老远从南延跑到丰元城来也不容易，身边又没个长辈照料，真是苦了你们。以后你便把我当做自家的亲人，与瑾诚几个当做亲兄弟多多走动，在这丰元城也算有个倚靠。”
　　“是。”
　　“你们几个感情好，在一起玩闹也是很好。只是婚姻大事还是得多方面考量，你是个聪敏姑娘，自是得寻个好夫婿。。”
　　“是。”青然静静的听着。
　　“瑾瑜跟齐英的郡主订婚了，眼看着就该去迎亲了了。至于瑾诚，他年纪小些，我没有怎么催促。年初的时候，蒙阴国的使臣曾来提过，有意要与我们联姻，那是我母国，若是能亲上加亲，倒是极好的事情。”
　　“正是呢。”青然顺从的答道。
　　“只是瑾诚这孩子，从小什么事情我都是由着他的，多少有些任性。但是在大事上可不能胡来，他毕竟还是太年轻，无法看得长远。你与他交情好，有空多替我劝劝他，该收收心，为将来谋划准备。”
　　“是。青然明白。瑾诚该配上世上最好的女子。”青然顺从答道，面上没有任何不悦。
　　王后微笑的看着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你既然到了这里，父母不在身边，就该我这个长辈为你筹划一番。来季国这么久，可有中意的男子？”
　　“王后费心了。”青然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怕是不想再纳她为媳了。“青然深居简出，不认识许多人，所以不曾有心于此。”
　　“我看你蕙质兰心，容貌又出众，必是会令许多男子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留意，彭烨有很多好男儿，若是有合适的，就让你们认识认识。”
　　“谢王后挂念，这件事青然还不着急。”青然行礼。她已十分清楚季察王后的来意了，既如此又何必强求。
　　“你还有个弟弟叫庆林？”
　　“是呢。”
　　“那孩子不错。。。。。。将来说不定能回国继承大统呢。”
　　“承王后娘娘吉言。”
　　“到时候若有帮的上的地方，尽管跟我提。”
　　“谢娘娘关照。”
　　王后又闲聊了半刻，青然都尽力应承着，无论如何，礼数得周到。
　　瑾诚在堂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急的等了许久才见俩人出来，说说笑笑似乎很和谐。
　　“青然这孩子，我是真喜欢啊。”王后说道，青然陪着笑。“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瑾诚，你父王早上正要找你问话呢，你随我回宫吧。”
　　“可是母后。。。”
　　“还可是什么，你父王都等你半天了。”王后说着自顾往外走，青然跟着送行。
　　到了门口，青然行礼，“恭送王后娘娘，恭送殿下。”
　　“青然，你怎么赶我走？”谨诚很不情愿。
　　“公子快上车吧，别让王后久等了。”青然低着头坚持着。
　　瑾诚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感觉很不好，但如今这情景，得先跟去宫里，晚点再来找青然。

　　送走了一群人，世界终于清静了。青然回到院子里呆呆的坐着。这些日子真的是太多事了，一件接一件，让她有些喘不过气。若不是瑾瑜及时赶来，恐不能再自立于世间。虽然庆林，小云和卫淑都刻意回避一切话题，瑾诚这些日也悉心陪伴，但是青然不是傻子，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引起什么样的流言。她曾经跟瑾诚提过解除婚约，瑾诚坚决不允，今日王后来虽然突然，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青然十分理解。如此，或许对彼此才是最好的。如今名誉毁于一旦，将来该如何，青然十分茫然。难道注定了要孤苦一生吗？她不解，命运为何如此安排。青然觉得有些痛苦，想要逃避，想要大睡一场。也不找小云，她自己跑到厨房里，搜出许多酒来，来到刚才和彭烨王后说话的地方，席地而坐，静静地喝着酒，她不想声张，不想让很多人知道，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逃避片刻，所以眼泪也是静静的，流淌不尽，仿佛能够理解她所有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