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棵许愿树》葱头

16、第 16 章

　　夜里的城隍庙确实是热闹，鬼来鬼往，除去查验鬼差抓回的新鬼，还要处理老鬼们的琐碎纠纷，城隍大人判案都得用吼的。

　　等处理完手里的卷宗，城隍才有空喝了口茶，顺便问问安宁的来意。

　　“棋鬼啊？这个鬼确实是在我这里，而且最近还碰上一件麻烦事。”城隍一边说一边翻了翻身边的卷宗，“原本棋鬼犯下大错，阎王爷是不许他再入轮回的，可这棋鬼自从到我这里后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该受的惩罚也都受了，一点苦也不叫。阎王爷看他改过自新，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免除了他不入轮回的处罚。”

　　城隍找到一张纸，递给安宁：“这明明是个好事，可是到棋鬼这儿又不行了，他的身上竟然还有一道因果没有了结，怎么也过不了奈何桥，我原本是想等年后回禀阎王爷的，要是你认识棋鬼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帮他这个忙，不管怎么说，能去投胎才是好事。”

　　因果？安宁想到她听来的传闻，也明白了是什么因果，她告诉城隍，当年棋鬼为了赢棋曾经许下一个愿望，他愿意用他对下棋的执念来换赢棋，只是没有想到，他没了下棋的执念直接连棋都不想下了，这才欠下了一道因果。

　　城隍的眉头皱了皱：“那要是他一直不赢一次，这个因果就一直绑定着，他就投不了胎，要是这次再惹怒阎王爷，说不准他直接就灰飞烟灭了呀。”

　　安宁点点头，她甚至有点相信这事都是许愿树一开始就规划好的。

　　“那得赶紧找人和他下上一盘棋才行。”城隍叫过一旁的鬼差，让鬼差将棋鬼带过来，好让棋鬼能和他下上一盘必赢的棋。

　　鬼差很快将棋鬼带了过来，和印象里那个邋遢的男人不一样，现在的棋鬼将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看起来还颇有点白面书生的味道。

　　棋鬼恭恭敬敬给城隍行了礼，好奇地看着安宁：“听说，这位姑娘知道我不能入轮回的原因？”
　　城隍将事情简要地和棋鬼说了一遍，最后说：“咱们今天晚上就把这盘棋下了，明天趁着新年你也就投胎去吧。”

　　“多谢城隍大人美意。”棋鬼给城隍鞠了一躬，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小人现在实在是不想下棋了。”

　　“是不想下棋还是不想下必赢的棋。”城隍带着鬼差还准备劝说棋鬼下上一盘棋，旁边的安宁突然出声说。

　　“这下我信了姑娘确实是和当年那棵许愿树有关了，不知道当年的大榕树现在怎么样？那只白色的小狐狸还有没有活着？”棋鬼想着自己当年碰上许愿树的感觉，就像是现在这样，许愿树一下就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的话，拿出的条件都是让他心动到无法拒绝。

　　他不是没想过用掉这个愿望，当年他一开始是兴奋的，可惜没人愿意和他下棋，等过了兴奋劲后，他就明白了这个愿望并不是他想要的愿望。

　　他是很像赢，可是如果这一盘棋是必赢的棋，那下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闭着眼睛随便放都赢，那还有什么下棋的趣味吗？

　　他也有想过这个许愿树可能并没有那么灵验，在他摸到棋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肯定是要赢了，他的手根本就不敢拿起棋子，他在心里问自己：“你当真是棋术了得才赢的吗？你赢得问心无愧吗？这样的赢棋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内心的诘问让他根本没办法去下这盘棋。

　　“那你想停止这场交换吗？”安宁将许愿树托在手里，一根细细的线牵着许愿树和棋鬼，这就是让棋鬼无法投胎的源头了。

　　城隍看到这根线，激动地说：“是不是停止交换，这根线就会消失了，他就可以去投胎了。”

　　“不。”安宁摇摇头，“停止了交换，只是他会变成最初的那个只想着下棋的棋鬼，能不能去投胎……”

　　安宁的话停在了这里，周围激动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棋鬼获得投胎的机会是因为他不再沉迷下棋，结果因为许愿树的关系让他投不了胎。

　　现在，许愿树是出现了，可要是真斩断了这根线，他又回到原先的样子，谁能保证阎王爷会继续给他这个机会呢？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城隍急切的问。

　　安宁摇摇头，拿出许愿树给出棋鬼选择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自从她从大榕树身上拔出许愿树后，许愿树就长在了她的身体里，现在她的身体正在承受许愿树的怒火，她甚至能听到许愿树在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阻拦我？削弱我的力量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我不知道。”棋鬼叹了口气，“以前的我只想下棋，总以为只要多下棋，我就能赢。为了下棋气死了父母。”

　　棋鬼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一心只为了让儿子走正道的人，他还为此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下棋怎么不是正道了，琴棋书画，下棋那是最风雅的事了。”

　　“不是不让你下棋，孩子，你不能荒废学业去下棋啊。”

　　“我看爹你就是想让我读书，好能考学让你光宗耀祖，你就是这么虚伪。”

　　“再偷跑出去下棋我就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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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我只以为父母不理解我，他们不支持我，父亲去世我甚至还觉得松了一口气，再也没人管我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下棋了。”

　　棋鬼在父母皆亡后也过了一段潇洒的日子，父亲为他留下了不薄的财产，他不愁吃穿，每日都呼朋唤友，整日下棋。

　　可是再多的金山银山也有吃光的时候，父亲留下的家产被他用完了，连房子都卖掉了，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鬼差告诉他他的阳寿到了，该去地府报道的时候他心里还有点高兴，这下也不用担心风吹雨淋了，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现在，棋鬼只想回到父母健在的时候，摇醒那个时候的自己。

　　“抱歉，我不打算撤回这次的交换。”棋鬼对于安宁专程来找他非常感激，但他不打算回到浑浑噩噩的时候了，“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许的愿望是实现了的。”
　　他去求了城隍，得知了父母都已转世，投生到了一个幸福的家庭，这让他的内心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

　　阎王降下的惩罚他并不认为是惩罚，那都是他应得的。

　　“我这一生中只有在不下棋的时候才得到了清醒，所以，我不会撤回这个交换，我不想再浑浑噩噩下去。”

　　“哪怕会灰飞烟灭吗？”

　　“对，哪怕会灰飞烟灭。”棋鬼笑了起来，“许愿树也是希望我不要撤回这个交换的吧。”

　　“对。”安宁没有掩饰许愿树起到的作用，“你应该能感受到许愿树的作用，上一次它也是这么诱惑你许愿的，你现在的抉择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许愿树的影响，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再想一想。”

　　“多谢姑娘的好意，不过不用了，这个决定并不是现在才做的，在姑娘没有来之前，我就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没有人能在清醒之后再回到过去的。”

　　“好。”安宁一个翻手，将许愿树收了起来。

　　“既然这是他的决定，我也不会再干涉。只是不知道城隍大人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棋鬼新年前过不了奈何前的话，阎王的惩罚什么时候会降下呢。”

　　城隍听到安宁的话，掐手算了算：“就在今天了，如果今夜子时他还是过不了奈何桥，等待他的就只能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算算时辰，现在距离子时也没有多久了，棋鬼理了理衣服，再次拜谢了城隍和安宁，他已经做好了等待他结局的准备，他想，这应该是最适合他的结局了。

　　他这样的人就不合适出现在任何一个家庭，他只会给他的家庭带来苦难。

　　“我的儿子可真是天才，这么小就会下棋了。”

　　“儿子，别下棋了，跟爹一起去骑马去。”

　　“儿啊，别下棋了，眼睛都下坏了，娘给你做了糕点，快来尝尝。”

　　“哼，你们这群人就只会在我儿背后嚼舌根，爱下棋怎么了，爱下棋那是君子，我不跟你们这群小人一般见识。”

　　“我是很中意你家闺女做我家儿媳的，可是我家大儿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一个棋痴，我也做不了他的主呢。”

　　“老头子，儿子想下棋就让他下吧，别拦着了，人生活一回多不容易，让他痛痛快快地活一场也没什么不好。”

　　“儿啊，爹老了，做不动了，你可该怎么办啊。”

　　“娘也老了，娘有点后悔了，不该由着你只学下棋的，娘可真舍不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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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滴眼泪从棋鬼眼里流了下来，他这一生，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孝顺父母，如果能有选择，他真想回到刚出生的时候，从头开始陪伴父母，他会好好学习，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让爹娘都能安享一生。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