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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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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到了”，黄包车夫刚停下车想拿起脖子上挂的毛巾擦擦汗，手上就被塞了一块大洋。
“这...”再抬头看，女客已经转身走出了好几步，裙摆飘摇，步履匆匆。
孙怡然她们就在警署大厅往里走的角落里，不用找人询问就能看到，因为实在是扎眼。中间看着是位警长，一边三名女学生，一边两位摩登女郎，互相都不说话却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裴姜若快步走过去，粗略一巡视，心中咯噔一下，这怎么还动上手了。
孙怡然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潘素和蒲绣文手臂上也有抓痕，一副蔫了的样子，不过孙怡然倒像只不服气的斗败公鸡。
她又瞥了眼对面的两位，一人穿旗袍一人穿洋装，妆容浓艳，看着都和她年纪相仿。穿洋装的女人扣子应该是被拽掉了一个，脖颈间几道红印明显，穿旗袍的那位还好些，发髻却是散了，对着她脸色差得要滴下水来。
她这一走过去，六道目光都汇集过来，女学生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
“警长，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
潘素像只蘑菇，蹲在地上把头埋了下去，裴姜若先走到她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
警长懒得多说，也不问她和几个学生的关系，岔出来的左腿晃悠悠地抖着，随手一指这边，“她们几个先动的手，当街扰乱秩序，一人罚款五元，签字交钱就带走。”
又对着那两个女人也说道：“你俩一人三元。”
裴姜若不太相信她们能做出当街寻衅的事来，拿目光去询，几人却个个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低头的、搓手的，看来这是没冤枉她们。
“三元？金警长，是不是多了点儿？”
焦曼玉嗓音掺蜜，一双狐狸眼仿佛会勾人，扭腰走近，伸手就要搭警长的胳膊，一举一动透着亲狎：“都是熟人，照顾照顾呗。”
“这也不是我定的，你们赶紧走了流程了事。”金警长退了一步躲过，不耐烦地挥挥手，粗嗓癞声。
焦曼玉一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脸也沉下来，眼神一转就到了裴姜若身上——她正翻着自己手包里的银元，出门前哪知道是要来交罚款的，包里只有八元。
她心中气不顺，说话自是没有好语气：“哎，你是那妮子的姐姐？”
裴姜若抬了头，见她手指着洋装女人的脖子：“看见没有？英国运来的珍珠项链！被那小妮子一把给拽散了。”
焦曼玉扭头问道：“多少钱来着？”
方苓没立即回答，指尖抚着颈侧，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地轻笑一声：“三百元”。
“三百！？想钱想疯了吧你！”
“怡然！”
孙怡然被呵斥得一愣，见她面上含霜眉心皱起，不敢再说。
裴姜若对着那两人换上温润的样子，沉吟片刻：“真是她们弄坏的定是要赔的，两位小姐放心，一会儿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裴姜若看着身形单薄弱柳扶风的样子，那双杏眼弯弯又似是能涤荡所有不快，叫人不忍心为难她，一直挑刺儿的焦曼玉都不说什么了。
交钱的交钱，签字的签字，而最先发现她的窘迫的竟然是那位穿洋装的小姐。
方苓心想虽然孙家的小小姐惹人烦，这位倒是有趣，刚刚拿钱的时候便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钱看，欲言又止的，还不好意思开口。
那几人还在签字按印泥，方苓心思微动，绕到了裴姜若身后：“怎么？孙家的小姐二十元都拿不出来？”
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引起头腔共振，裴姜若没想到她会来问，转身正对先略过了称呼。或是女人间特殊的感应，或是方苓身上淡淡的橙花香侵入鼻腔却正和她的喜好，鬼使神差的对她没有不好的印象：“今日没备着，可以先借我应急吗？”
方苓黛眉微挑，向自己借钱？她怎么觉得自己会借，大小姐明明打个电话就叫人给给送来了，还能补上她珠链的亏空。
裴松姜若被她看的心中发毛，快耐不住性子时才听到女人拖着长调的声音：“行——要利息。”
裴姜若只想赶紧把这几位祖宗交到任玥手中，任玥作为月斋的女生管事比她严肃许多，具体事由不该她管，她也懒得管、不会管。
等一行人出了警署，她先叫了黄包车把三人送回去，仍是不放心的嘱咐道：“绣文，回去找任老师说清楚，我明日会和她通电话。”
三人之间属蒲绣文稳重，“裴老师放心”。
正是夜间寻欢作乐的时辰，街上的人不比白天少，三三两两结伴的太太小姐、少爷公子，皆西装旗袍，于霓灯铺陈暗香浮动中嬉笑嗔骂。裴姜若送完人转过身时一眼就找到了不远处的两人，焦曼玉和方苓就站在路灯下，一倚一靠皆是风情，已然融进了这幅图景。
虽听不清她们在聊什么，但是总若有似无的往她这边瞟。裴姜若不自觉点点头，是了，她现在好像还有三百多元的债务在身，是得看紧点儿。
谈事情自然要选个像样的地方，警署不远处就是大华饭店，算是沪上比较有名的饭店，消费一次抵得上普通人家半月的开销。饭店共有四层，其中第四层设有露台咖啡座位，白日卖咖啡，晚上卖汽水。
方苓她们平时不会自己来这种地方，一杯汽水就要一元，这哪是汽水倒像是金水。但沪上不缺有钱有闲的人，这个时辰四层竟然快坐满了，还好不算吵闹。
三人找了个角落位置，绣红绒布桌椅舒适，视野开阔，晚风清凉，倒是惬意。
“今日沾了孙小姐的光了。”
服务生拿着点好的单票退下去，方苓先开口搭了话。
裴姜若听到这句“夸赞”，脸上微晒，虽然大华饭店是她带来的，但是结账单的钱还是刚刚找这位小姐借的。
她颇有些不自在地边将耳边散落的两缕头发别在耳后，边看向方苓，这下两人竟对上了眼，凤眼讽笑，杏眼游移。
“沾什么光了！？今晚折腾这一通，钱没挣到还倒贴了！”
焦曼玉没注意到两人间莫名其妙的怪异气氛，也听不出来两人的暗语，自顾自发泄着不满：“还差点就被破了相，咱们这脸可得紧宝贝着，说不准就丢了饭碗。”
说到这裴姜若又被剜了一眼，她一时哑然不知该怎么应答，先转了话头。
“还不知道两位小姐怎么称呼？”
“方苓，焦曼玉”
是方苓回答的，答得干脆。说完环臂倚在椅背上，凤眼戒备冷凛，盯着裴姜若看，好像她应该为这个名字作出些什么反应。
方苓？加上今日的《日报》和孙怡然的反常...裴姜若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前情爱小说看多了，满脑子联想到的尽是不入流的东西。
然而方苓接下来的话好似都在印证她的“巧合”猜想。
“孙小姐应该已经了解了，但我与董少爷是没什么，做我们这行的...”方苓话里在解释，脸上却是淡漠得接近嫌恶。
“抱歉”，裴姜若自觉方苓接下来要说的不应该是她要知道的，连忙摆手打断，面上笑意尴尬：“我姓裴，是怡然的老师，今晚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解释。”
“老师！？”
讶异打破刚刚略显紧张的氛围，方苓与焦曼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不可置信来，今天这碰到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既然不是孙家的，有些话也不必说了。
“那我们的的项链...”
“自然要赔的，不然她们不长记性。”
“你还能替孙家做主不成？”焦曼玉白眼一翻，不信她的话。
“她们既然今晚让我来就是不敢让家里知道，自然会自己补钱给我的，焦小姐不用担心。”裴姜若也不恼，反而给她解释。
“只是还有散珠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焦曼玉刚想说没有，旁边方苓已经把手伸过去了。下一刻她就被焦曼玉的手肘猛地怼了一下，墨绿绣缎洋装包裹下的脊背微弯，痛得差点叫出声。方苓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怎么下手没个轻重。
焦曼玉被瞪得肺都要气炸了，一口气喝了半杯汽水。她这是为了谁啊，那串珠链多少钱自己不知道吗，今晚扯头花难不成还把方苓脑子扯坏了。
转念一想，这位裴小姐只是名教书先生，还能一眼估出价格来？
方苓可不管她，知道裴姜若不是孙家人后便略微放松一些，裙下双腿叠起，撑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
珠子还带着主人掌心的温度，“我也不是很懂珠宝，不过这珠子细腻，色泽锐利明亮，银白裹粉晕，一看就是上品。”
裴姜若又还了回去，温声问询：“三百有些多了，一百怎么样？”
“哦？”方苓挑眉，似是对这个估价存疑，两指夹起那颗珠子放在灯光下仔细瞧，焦曼玉也好奇凑过来，方苓便顺手给了她任她研究。
“那就看在裴小姐的面子上，一百吧。”
方苓撇着嘴角，一副为难的样子，仿佛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裴姜若心中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左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褪了下来，腕子纤细，倒显得这玉镯厚重。
“就拿它抵押吧，明日将钱送到后方小姐再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