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客小姐[民国]》刀了个刀

2、第2章

　　裴姜若今天下午约了掮客看房，从月斋出来便直接回家。她不喜坐车，无论是电车还是黄包车，总觉得是被各种气味包裹，浑身不自在。所以置办房产的时候特意选了离学校的近的，步行只需一刻钟。

　　沪上城区不算小，政要富商多喜欢住在城北，而城南空地较多，燕立大学就建在这边，这边的房子也相对便宜。

　　裴姜若两年前刚来的时候新街区建成，位置近还不嘈杂。这片街区有四排二层洋房，共十几幢，每日有专人巡视，要安全些。

　　每幢外观都一样，面积不算大，褐木色坡顶屋，清水红砖墙，白泥美缝，一看就是国内的建筑师设计的，配色她也喜欢。房前有一个小院子，辟出了几平米种些花花草草。

　　裴姜若这次想把房子租出去没与任何人说，她在上海没有亲朋，唯一熟识又有人脉的就是同在学校任教的郭书霖，几年前他们都在国外留学，裴姜若来燕立也是通过他的介绍。郭书霖是本地人，要想找些靠谱的租户更容易，但免不了又是一次刨根问底的长谈，麻烦。

　　她找的人是逛服装店时随意向老板打听的，那日留了个地址姓名约了今天上门。

　　刚过正午，大门上挂的摇铃就响得刺耳，裴姜若回家后已经换了身舒适些的居家长裙，棉布面牛皮底的拖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微响。

　　今天还是把摇铃摘了吧，反正平时也无人来寻。

　　“您....您就是裴小姐？”

　　男人操一口南方口音，三四十岁左右，国字脸表情微愣，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西装。

　　“是”，裴姜若一手扶门，只上下一打量，便侧身将人迎进门，询问道：“是周老板介绍来的吧。”

　　男人嘿嘿一笑：“对对对，是，小姐叫我李四就行。”

　　李四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一只手不住的摩挲自己的西装下摆。乖乖，没想到这房子的主人是个这么好看的小姐，不过住着这里的洋房家里竟然没有佣人，刚一开门被吓了一跳。

　　裴姜若把他的局促看在眼里，掮客其实是个来钱快的行当，拿买卖房屋来说，抽成大概有百分之五。有人脉的卖一套别墅就有百十元的佣金，而裴姜若现在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一百多元。

　　暴利之下地皮房源、买家都是各方竞相抢夺的资源。有些人越做越大，逐渐垄断了几条街，并且多和一些地头蛇勾结。像李四这样没有背景的就只能靠熟人介绍还有接一些租赁房屋的委托，比做工的稍微富裕些罢了。

　　踏上四级弧形台阶就进了门，这幢房子没有设堂屋，进来左拐就是会客厅，但又不是权贵人家严肃空旷的会客厅样子，更像是一间“休闲厅”。

　　菱形方砖地板，是少见的浅木色，两张杏白软皮沙发相对摆放，上面还搭着姜黄薄毯，茶几上的陶瓷花瓶里是一簇开的正盛的菊花，争相探出瓶子。

　　整间屋子弥漫着有一股清新又不刺鼻的花香味儿。案台上的电话、电灯、壁挂时钟都无一不透着精致。

　　“您先请坐。”
　　李四第一次见装成这种的房子，愣神的功夫，裴姜若已经在旁边的案台上拿了帕子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

　　她起身拢了拢散落的长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随意说道：“都入秋了天气还是这么热。”

　　“是，是，沪上的天气就这样。”

　　李四没拿帕子，抬手用衣袖擦了额头的上的汗。这沙发太软了，屁股放下就陷了进去，他不自在地双手搭在并拢的腿上，僵挺着腰。

　　“裴小姐是要出租是吧？”

　　“是要租，但是只租一楼的房间，我住二楼。”

　　李四有些不明白，很少房东会把自己住着的房子租出去，合租的价钱要低不少，看着这位小姐不像是缺这每月几十元的，但他识趣的没有问出口。

　　“希望您能帮我找位女性租客，要求可能比较多，年龄不要太大，爱清洁、好相处、不带人回来。”

　　裴姜若沉吟片刻：“最好是独身，能连租两年以上。”

　　意识到自己的“独身”条件有些怪异，她晒然一笑：“租金可以商量的。”

　　“这...”，李四也犯了难：“没事，裴小姐放心，我帮您找。”

　　两人订好了租金和佣金，租金一个月二十元，算是比市场上的价格低了三分之一。

　　“那我带您看看一楼的房间。”
　　“哎！”

　　李四巴不得赶紧离开那软得腰疼的沙发，连忙起身。

　　一楼还有四间，两间小的打通做了厨房和餐厅，还有一间是要出租的卧室，朝阳宽敞，另一间只是摆放了些装饰。全都是和客厅相似的风格，清爽温馨。

　　“这是号码，来之前可以给我打电话。”

　　裴姜若递过去张纸：“电话费和车马费咱们另算，您不用担心。”

　　李四做这行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连电话费都给。如果说进门前他只是为了佣金，现在也想着一定要给裴小姐找个满意的房客。

　　李四点头弯腰，“好嘞，那您忙着，有消息联系您。”

　　等送走了人，裴姜若再进屋，案桌上的水杯还没收，微风从半开的窗间钻进来，扰得窗布摇头晃脚，而自己竟像是误入这里的外来客，就这样看着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来。

　　裴姜若摇头轻笑，明明是打算半年后离开，怎的现在就开始伤怀了。

　　因为没有佣人，所有的事都需要亲力亲为。现下使唤人的风气盛行，可以没房子没轿车，但是佣人一定要有，煮饭的老妈子、跑腿的听差是必需的。像燕立大学的教授几乎每人都有听差，家境不错的女学生们住宿也会带着个照料起居的，不知是来享受还是来学习。

　　裴姜若年少的时候也和她们一样，无需操心琐事自然有人去照料。只不过在外留学的几年中，变故颇多，如今和人同住都成了需要“锻炼”的事。

　　收拾完就过去了半个时辰，裴姜若对于整洁和气味有些轻微的固执，这下她心里又有些打鼓，自己真的能接受和陌生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算了，且行且看吧。

　　同样规律又刻板的还有作息，楼下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已经靠在床头看自己的睡前读物了。

　　床边桌台上方开了一盏伞型壁灯，整间卧室被在柔光下蕴生暖意。看的是《时报》副刊上连载的小说，讲些情情爱爱，不用动脑，拿来当个消遣。

　　这么晚了李四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房客吧，难道是家里有事？

　　听筒里的声音有些嘈杂，说话的声音却挺熟悉。

　　“裴老师...”对面的人吞吞吐吐，“是我，孙怡然，那个，您现在有没有空啊？”

　　裴姜若一手扶额，虽无奈但仍耐心道：“有空，怎么了？”

　　“嗯...我和潘素还有绣文在警察署，这里的人说我们还是学生，必需有担保人来接才能走，我们...”

　　“警察署！？你们没事吧？”

　　清冷女声因为焦急带着些温度传透过来，孙怡然又有点儿想哭：“没事没事，就是和人发生了点口角。”

　　裴姜若留了句“你们在那乖乖待着等我”，连忙挂断电话去换衣。

　　那边孙怡然放下听筒，转身懊恼地跺了跺脚：“我都说了不要叫裴老师来。”

　　“那叫谁？你敢和家里人说吗，月斋里任老师的电话又打不通。”

　　孙怡然被蒲绣文噎了一句，无法反驳。

　　“啊啊啊啊啊！”潘素在旁边发出一声低嚎：“太丢人了！”

　　“哎！你们几个，打完就过来！”那边穿警服的男人大声吆喝，怕她们偷跑。警署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多，寻衅滋事的、偷盗抢钱的，有的来了这也不老实，吵得人头疼。

　　她们三个过来借了探员桌上的电话，这下又灰溜溜的回去。

　　“接你们的人多久到？”

　　那警长倚着桌子一手敲着桌面，吊儿郎当的如果脱了警服倒像个地痞流氓。

　　她们三个还没答话，旁边站着的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掸了掸旗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斜眼瞧着，作出一副瞧不上的姿态出口讽道：“呦，叫阿爹阿娘来接了啊。”

　　“你再说！”孙怡然脾气火爆，刚刚打架没占到上风，现下又被挖苦，刺耳得很。撸着袖子就又要上前，被蒲绣文和潘素一把拽住。

　　“说了怎么的。”

　　啪！警长也不敲桌子了，一掌拍在上面：“再来劲谁都别想走！”

　　这下两人才消停下来，仍挡不住互相瞪着，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刚呛声的女人身边还有个人，从进了警署就一副爱理不理提不起兴致的样子，移开一步继续摩挲着手里的珠子。

　　又见同伴和个女学生在这互相瞪眼，怎么看怎么傻气，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胳膊，无奈嗔道：“哎，行了，你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置气。”

　　“方苓！我多大了我，我年方二八！”焦曼玉恨铁不成钢：“哼，小孩子可是上来就要撕烂你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