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相逢》夜半点灯

12、第十二章 少年

　　才出偏院，就远远听见花园那边的吵闹声。

　　湛季同看谢崇过来，倒不认生，欢快地嚷道：“谢大侠快来，看看我们给裴道长挑的新衣服怎么样？”

　　阳光透过柳叶在湖面撒下斑驳明亮的光点，四处金灿灿的十分温暖和煦。

　　谢崇拂开翠绿的枝条迈过半圆拱门踏进园子里。

　　微风拂过，引得树叶沙沙、柳絮纷飞。

　　满目的碧色里，只见裴柔身穿一件正红色宽白领长袍站在长长的湖廊上，腰间系的是白杏色编金丝绦，头发十分端正地梳成发髻，戴着的是镶红珊瑚石银发冠。

　　相比素色道袍飘然若仙不沾人间烟火的疏离冷淡，这身衣服衬得他眉眼如画、鬓发似黛，比之前更多了些明艳灼人的少年气。

　　即便是谢崇也有些愣怔，建康的园林号称中原第一，但满园琳琅没进他眼里，目光所及皆是这红衣少年。

　　谢崇一时有些词穷道：“好看，好看，倒像这建康城出来的世家贵公子。”

　　一路上穿这身衣裳回来，引得不少人围观，裴柔只觉得聒噪，脸色十分不悦。若不是段元白和湛季同硬哄着，怕是要当街发作。

　　然而，裴柔此刻听到谢崇的夸奖，心里却生出一股近乎焦躁的慌乱。明明才半天功夫没见到谢崇，现在见了甚至有些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裴柔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直觉告诉他这种情绪不会受到自己的控制。

　　他近乎本能的想要避免这样的失控，当即脸色微变，有些仓皇地离开。

　　“我去换了衣服。”

　　“这……”湛季同不解的挠挠头：“这，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要换了？”

　　看来自己过于随意的点评惹得裴柔不快，谢崇心道：这道士当真是难伺候！

　　面对裴柔的无礼，谢崇表面仍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长辈模样，语气更是恰到好处的略带无奈的纵容：

　　“看来裴弟着实不太喜欢人家点评他的相貌，你们二人与他年纪相仿，还是你们这些少年人多一起玩，我就不多参与了。”

　　“这些日子裴道长常与我们二人说您见识广博，话里话外对您这个大哥十分尊敬，刚才想必是因为被人盯着看了一路，着实有些恼了，回来才一时失言，谢大侠不必多虑。”

　　段元白的解释并没有令谢崇获得安慰。

　　在谢崇看来，他与裴柔的问题需要一个本不受裴柔待见之人来解释，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看来如何获得裴柔信任，仍然是需要仔细筹划的事情。

　　当然，对于段元白的解释谢崇还需表示受用。

　　“段公子心思细腻，善解人意，在下多谢了。”

　　裴柔住的偏院和谢崇只有一墙之隔，换回道袍后，裴柔听见谢崇回去院里的脚步声，有些安心又有些怅然。

　　他知道，自己如此无礼的态度一定会引得对方不悦，可又以谢崇的性格，却也不会责怪他，只会包容他。

　　正如裴柔所想，跟来的段元白和湛季同都告诉他不必在意，谢崇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嘱咐他们多照顾自己。

　　裴柔不发一言，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晚饭时间。

　　因着明日便是论道会，今天这顿晚饭过后，段家夫妻怕和小儿子暂时没什么同桌吃饭的机会，这顿饭做的格外丰盛。

　　饭间，段氏夫妇对小儿子的疼爱自然是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

　　谢崇知晓背后原因，但同样明白，照这样下去，怕是段元白得察觉出端倪来。

　　“早就听闻段氏家风淳朴长幼和睦，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明日论道会应是点到为止，段大人和夫人不必过分担忧。”

　　湛季同赞同道：“就是就是，伯父伯母不用这么担心，况且有谢大侠和裴道长在，怕是谁也伤不了段兄分毫。”

　　段正平也惊觉自己和夫人有些失态了，岑飞兰迅速补救道：“我这小子每日尽是出去玩耍，游山玩水也不顾家，若他有季同你这么乖，我和你伯父也少些操心。”

　　“今天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多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们吃饭，季同是府里的常客了，谢大侠和裴道长可千万不要拘束，爱吃什么再让厨子去做。”

　　岑飞兰语气和蔼亲切，裴柔对书上所说的舐犊之情有了直观体会。

　　裴柔回道：“夫人准备吃食已经让在下受宠若惊，夫人一家尽可叙旧，不必在意我。”

　　其实，岑飞兰对裴柔十分好奇，自己儿子在外面有些什么花花名声，她这当娘的很清楚。

　　但把外面的人带回家，是段元白从来没有干过的事，正因如此，她和丈夫也没有太过管束儿子在外面的风流韵事。

　　但眼前这个裴柔相貌实在太过出众，怕是皇上见了也得多看几眼，若说自家儿子对人家没什么别的心思，她是万万不信的。

　　可另一方面，这道士却又实在沉默寡言得很，自己又不好随意定论，趁着今天的饭局，岑飞兰想要再试探试探。

　　“道长太客气了，我听季同和元儿说，你武功高强又侠义心肠，在泉阳打退魔教还救了谢大侠，能和你们这样的人物结识，实在是我们段家的荣幸。”

　　被岑夫人同时点到的裴柔和谢崇，只能再把天继续聊下去。

　　谢崇道：“确实有赖裴道长相救，不然我怕是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同大家吃饭。人间聚少离多，能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是几世修得的缘分，今天就借这酒，感谢裴道长救命之恩，也感谢段老爷和岑夫人特地安排的晚宴，更感谢今日相逢一场的机缘。”

　　谢崇斟满酒举杯：“在下先干为敬，诸位随意。”随即一饮而尽，极尽潇洒义气。

　　“谢大侠真是爽快，老夫陪你一杯，犬子任性浪荡，今后还请谢大侠多提点提点他，全当给老夫一个面子。”

　　既然段正平夫妇都客气回敬，其他小辈自然也跟着敬酒。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话题已经逐渐从客套恭维变成家长里短。

　　裴柔人虽和众人一起，却总显得格格不入。

　　他既不吃菜也不喝酒，只小口的小口的慢慢饮茶，倒真像个餐风饮露的仙人。

　　岑飞兰借酒劲故作打趣：“裴道长一表人才，此刻不与我们饮酒，一个人暗暗走神，莫不是在想心上人？”

　　这！

　　段元白和湛季同都暗道坏了，裴柔不仅性格孤僻，更反感男女情爱，怕是一回嘴或者不吱声都会毁了气氛。

　　然而裴柔却问：“何谓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