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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无可留恋 ...


  •   钟九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乾清宫,朱政在偏殿暖阁里看折子:“圣上,沈广福沈大人求见。”

      “传他进来。”

      “罪臣沈广福,叩见圣上,臣教女无方,约束不力,让小女闯下弥天大祸,特来圣上面前请罪。”沈广福五体投地,是诚心请罪来了。

      朱政抬起头:“沈大人请起,朕也知道,你必定已经全力训诫过皇后了,她的所作所为,本不与你相干,无奈朕投鼠忌器,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好暂时将她发还你府中,让她反省一阵子吧。”

      沈广福恨铁不成钢:“谢圣上体恤,臣惭愧。孟棠本不配皇后之位,无奈圣上登基之时后位空悬,圣上既提出,臣也不好推辞,还有更深一层缘由,小女自幼仰慕圣上,一心要入宫,臣为了她一桩夙愿,也是带了些私心的。”

      “不妨,她若能改过自新,一心向善,朕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还是能容下她的。不过,朕也告诫过她,南才人是朕的底线,朕偏私她,也无需向谁隐瞒,你一向深懂朕心,应该知道,这其中缘由,不仅仅是她为朕的江山出过力,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文才武略,更因为朕喜爱她,一个男人喜爱一个女人,毫无来由。”

      “臣也是男人,圣上说的臣自然懂得。臣自然倾心竭力为圣上得江山保驾。”

      朱政笑着打趣:“只怕你这老狗比朕还偏私,谁不知道你府里的那个梨夫人,风头快要盖过正房夫人了。不过私底下疼一疼,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糟糠之妻不下堂,若是有人告到朕面前来,朕也不会饶你。”

      “臣省得!”

      “李朗南下清剿各个要塞、关卡、城池,大军推进还算顺利,不日就要还朝。他进言说要将各地归顺的命官彻底收服,还要想法子安抚他们,一则家中有男丁的,或委任一官半职,或入军中得些军功,有适龄女子的,或与皇亲贵胄联姻,或送进宫来,为妃为奴。此事你怎么看?”

      沈广福略做思索,开口道:“李朗所虑不无道理,这些日子朝臣们也为后宫凋敝操碎了心,纷纷进言纳采青女入宫。臣以为,这只是安抚的一个法子,要紧的还是尽快收服民心,自来民心所向,朝廷也就无需过于忧心地方官了。”

      朱政点头一笑:“没想到你和南才人的说法竟然出奇地一致。她说朕新为天子,理当雨露天下,恩泽万民,不使一人因饿寒而死,不使一人含冤入狱,肃清吏治,严查冤假错案,救济难民,惩治土匪恶霸,使天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才能民心所向,风禾尽起。此外还要加封皇亲,不可苛待几位亲王的家眷。凡是没有参与朱桓桉一党谋乱的朝廷官员,都要不计前嫌加以任用。”

      沈广福拱手叹道:“南才人思虑更周全些,老臣不得不服。”

      “如此,朕就下令朝廷各部,着手实施。你位列三公之首,又兼太尉之职,要花大力气整治朝廷风气,着吏部看看还有何人可用,统统呈上来,明日早朝上论之。”

      “是!老臣这就去办,此外宫里纳采青女的事,圣上若是不愿出面,老臣也斗胆协同十二监去办。”

      “朕准了。”

      后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环肥燕瘦,桃红柳绿,应有尽有。

      唯独南才人的那份心胸、气度,实在太难得。

      他原本不愿后宫中太多女人,各色女人争奇斗艳,争风吃醋,奈何轻书劝他,君王从来就不是为所欲为的,后宫事关前朝,一个君王必须懂得利用后宫平衡各方势力,不能任性为之。

      沈广福走后,钟九来请膳,“圣上还去朱雀殿用膳否?”

      “自然。”

      朱雀殿里一阵丝乐传来,朱政听得出是去岁端午轻书在自在居捉弄廖清霜弹的那一首。他内心高兴起来,想必轻书已经可以站起来走动自如了。

      “你能站起来了?”朱政跨进大殿,就高声询问道。

      茉茉在一旁抱怨:“才人明明吃力得很,非要逞强起来,说是要给圣上弹一曲。”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没有规矩了,竟要做起我的主。”轻书弹罢一曲,在朱政的搀扶下站起来,又孩子一般看着朱政,“你只说你爱不爱听?”

      “自然爱听,百听不厌。”朱政想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所有夸赞都给她,所有的所有,都给她,只求她不要走。

      轻书用得不多,朱政握住她越来越瘦的手,竟觉得枯枝一般:“怎的这样瘦了?让太医开些调理的药来喝。”

      轻书乖乖点头:“好,只是不要把我养得太胖了。”

      南轻书想,她大概走不出来了。

      当她想起朱桓桉对她所作的一切,想起她所经历的那些屈辱,就好希望这一生快点过去。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园子里原本种的梅花居多,二月里花开得正盛,不同于梅花的零星散落枝头,云南进献来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热闹非凡,形同春日里出游的小姐,挤在一起争奇斗艳。

      轻书在东边的梅树下,看着凋落的梅花,再看看西边那片火焰似的山茶花,不觉得幽然泪下。

      这个世界,她没有舍不下的了,唯独朱政。

      “轻书,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朱政走来时,她正薄纱遮面,仰坐在摇椅上,一袭花裘盖在身上,她闻言,轻轻起身,走到朱政面前,乖顺地靠在他胸口。

      “朱政,下辈子你还会记得我吗?如果见到我,你会认得我吗?”轻书傻傻地问。

      即使我遍体鳞伤,受尽凌辱,你也要认得我。

      出口的话却是:“即便我改头换面?”

      “我也认得你。”

      她不死心:“即便我变成一个大胖子?”

      “认得。”

      她不依不饶:“如果我变成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屠夫?”

      朱政抱起她走进殿内:“哈哈,不但认得,还会和那个络腮胡的屠夫结为夫妇。”

      “我若记得去时的路,一定会原路回到你身边。”她攀上他修长的颈项,欣慰地睡去。

      “沈太医,你到底瞧出来是个什么病症没有?”朱政揪住院判沈杏华问道。

      沈杏华自从官复原职,对朱政感恩戴德,自是竭尽全力去医治,对于轻书的心病,他实在束手无策:“恕臣斗胆,才人的身子并没有哪里不妥,只是有些血亏气短,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三月五月的也就调理过来了,只是才人心思重,多有忧郁,天长日久难免积郁成疾,俗话说的心病便是了,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圣上要紧解开才人的心结啊。”

      朱政双目紧闭,深深叹了口气:“朕知道了,自当全力以赴。”

      “微臣说句掉脑袋的话,倘若一个人一心求死,那自是药石难医了。圣上或是早些再寻名医,或是早些备下寿材,还要早些打算啊!”沈杏华深知这话足以让他掉脑袋,可身为医者,这话早晚要说,与其等到不可挽回再说,不如早些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滚出去!”

      “圣上饶命!微臣只是实话实说,不敢有半点欺瞒。”

      “滚……”朱政压低的声音,并不能压制他的怒火,一双眼睛已经因为绝望、暴怒而狰狞了,虽然知道这就是病情,是实情,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沈杏华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唯恐晚了就会交代在这里。

      朱政叫来朱全:“去,给朕寻来全天下最好的医士,不论身分,只要能治好南才人的病,朕赐他朱姓,封万户侯,享亲王礼遇!朕与他平分天下!”

      “是!”朱全也如同打了鸡血,斗志昂扬就要去。

      “慢!”两人回头瞧时,轻书正从屏风后走出,不胜病弱。

      “朱全休要听你哥哥的,你且去吧,我同圣上说几句话。”轻书神色平淡,轻言细语。

      朱全只好暂且退下。

      “你怎的起来了?”朱政柔声责怪。

      轻书拉着他的手:“我再不起来,你要把全天下的人搅得天翻地覆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从来不信命数,事到临头,却又不得不信。万般皆由命吧。”

      “我不信命,我不信!朕乃是天命所归,为你我愿意与天争一争!”

      轻书落下泪来:“朱政,没有用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累了,这世上种种我已不留恋,我唯独舍不下你。”

      朱政抱紧她:“南轻书,我不许你说这样丧气的话。朱全,去传令,定要寻遍天下名医,我就是不信天命之说!”

      “是!”

      “若你不在乎我最后一点尊严,你喜欢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瞧瞧我的狼狈样子,那就去吧。”轻书莞尔一笑,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仿佛看着别人的笑话。

      朱政凝固在那里:“我不要失去你!我要这江山何用?南轻书?你让我怎么办?”

      轻书上前拉起他的手,平静地说道:“朱政,让我安静地离开,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我,不要让我们留下遗憾,这就是你要做的。”

      这样的娓娓道来,让朱政的心犹如一刀刀被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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