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虞兮》雨露云薇

73、替你出气

　　替你出气
　　朱政不愿再与她多说，在地上跪着的一干人里扫了一眼：“周掌刑，你怎么说？”

　　周掌刑早料到皇后会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圣上，奴婢向来知道轻重的，何况当时奴婢见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还多番劝解，可是皇后娘娘一意孤行，似乎与才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根本不听奴婢的。”

　　朱政点头：“好，朕知道你素来是有分寸的，就算你极力阻拦，又怎么能拦得住一个位高权重的深宫妒妇呢？”

　　玉颜急忙出来分辨：“圣上，不关我们娘娘的事，奴婢只是气不过南才人在娘娘宫里嚣张跋扈，才替娘娘出手训诫的。南才人跑到我们宫里声称要让人搜宫，一个小小的才人，跑到皇后宫里搜宫，实在是逾矩啊？圣上，奴婢只是尽一个下人的本分啊！”

　　“逾矩？本分？助纣为虐是本分？”朱全命人押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妈妈带进殿里，“皇后看看他，可认识他二人？”

　　“这是臣妾身边的张妈妈，这个男子是谁？”

　　朱全道：“娘娘自然不认得他，这就是你那个张妈妈新请来的泼皮打手，就是他带人将廖盛业打死，扔在城南的乱葬岗。”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出宫去探望了家里的双亲。”张妈妈一脸无辜地说道。

　　“刁奴。”他的话虽然轻描淡写，浑身向外散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孟棠想起他眼都没眨刺死了的那个宫婢，举手间屠了兴庆宫上下都未可知。

　　“圣上不可偏听偏信啊，朱全，无凭无据为何这样编排本宫？”孟棠始终不信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因此只是一味否认。

　　朱全陆续押上来几人，均是如此口供，孟棠才无可抵赖。

　　“做出这等下作的事，真是有愧于沈家的门第。就算朕饶过你，你父亲也断不肯饶了你。你豢养恶奴，谋害人性命，贵为皇后却自降身段，与妃嫔争宠，当真是让人开眼！”朱政显然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皇上，臣妾知错了，都是宫正司那个贱奴，她说惩戒宫嫔不严不足以彰显宫规，臣妾初为人妇，误信他人谗言，才误伤了妹妹。皇上还请念在臣妾初犯，饶了臣妾。”孟棠不吃眼前亏，但只保住后位，何愁没有翻身的一日？

　　“哼，你认错倒是快！你把朕当成傻子了吗？”朱政怒目圆睁，摔了茶盏，一双长腿两步迈到她跟前，指着内堂轻书的方向，“朕给你三宫六院的至尊权力，只求你不干涉朕和南轻书，你却一心想置她于死地？”

　　“圣上，臣妾只是想挫一挫妹妹的锐气，也是为了日后她能尽心服侍皇上呀！臣妾在这宫里，虽贵为皇后，却形同虚设，您从来不传臣妾侍寝，也不让南才人过来见礼问安，臣妾本也没有别的指望，只想替圣上分忧而已。”

　　“哼，朕念在你父亲的功劳，让你居于三宫之首，你若是还有夺宠之心，就是你痴心妄想了。贱奴玉颜何在？”

　　“皇上，您就饶了玉颜吧！她一贯服侍臣妾十分妥帖，臣妾不能没有她。”孟棠大可以将玉颜交出去，换个自己的宽大处理，但是玉颜是她的陪嫁丫头，自幼一起长大的，颇有些感情，并且兔死狗烹，倘若玉颜保不住，往后还有谁替她卖命？

　　朱政冷面无情，伸手掴了她一掌：“皇后要用自己的手来换她的手？”

　　“圣上！”孟棠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神色凄惨，她终究没能护住玉颜。

　　朱政看着这个奴婢的眼睛里，仿佛要喷火：“刁奴，怂恿你主子做的好事！来人，是哪只手掴的南才人？给朕砍了，送给皇后。”

　　“皇上，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犯上了！”玉颜被朱全捉得死死的，一脸恐惧之色。

　　朱政冷声道：“动手！”

　　几乎没看见侍卫手中的刀怎么出鞘的，玉颜的右手就落了地，侍卫出手利索，她的痛苦极小，手落了地，才觉出来痛，她失声尖叫，多半也是惊吓的。

　　“记住了，这是朕替南才人给你的赏赐，她说了，让你往后要多用左手了。”朱政将一只残手丢到孟棠面前，眼里尽是嫌恶，“朕就是告诉你们，皇后，朕可以封，也可以废，但是南才人只有一个。”

　　“臣妾受教了。”孟棠哭哭啼啼，忙让太医替玉颜包扎。

　　“钟九，去传沈广福，把他得好女儿领回府里好好调教一番。”

　　“是。”

　　“圣上，臣妾不要，臣妾贵为皇后，若是送我还府，还有何脸面统率三宫？”

　　“你若是懂得统率三宫，何至于被送还府？你好好反思，听你父亲教诲。”

　　“圣上……”

　　“轻书，”他替她出了口气，自己却还没解恨，“我替你教训皇后了，那个打你的玉颜，我已经将刁奴的手砍下来赏给了皇后，此事。你可解气了？”

　　“廖盛业如何了？”轻书略抬了抬眼，有气无力地问。

　　朱政摸着她的额头，宽慰道：“幸好你让朱全寻找及时，否则廖盛业就算没被他们打死，也差点冻死在乱葬岗了。”他黑潭一般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狠戾的光芒，“我断不料沈孟棠竟然如此狠毒。”

　　轻书听闻他如此说，转头去看他，如同雕琢的面庞逆着光煞是好看，微蹙的眉间，挺拔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不该背负如此沉重的杀孽。

　　“没事就好，不要为我再起杀念了，饶了孟棠一命，如果我是她，也会为了你不择手段的，谁让你那么招人喜欢？”

　　“三小姐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朱政感觉到她的注视，一转眼对上她充满疑惑的目光。怎么，他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朱政，答应我，以后不要随便杀人。”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要快些好起来。”朱政溺爱地摩挲着她的长发，她曾经无坚不摧，此刻却柔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看着卧榻之上孱弱的女人，如白瓷一般毫无生气躺在那里，他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唯恐震碎了她。

　　“我没事，勿要忧心，你还不相信我吉人天相，自有逢凶化吉的本事？忙乱了一天，你也该去歇息了。”

　　朱政心烦意乱，又放心不下她：“我今晚在这里陪着你。”

　　他拥着她，不知何时，她又瘦弱了些，他害怕地将她越发抱紧，唯恐她像个淘气的孩子，一点点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也好，我这里暖和得很，是不是夏天到了？好想和你一起再过一个夏天，自在居的湖水那么蓝，倒映出白云青山，还有你的脸。第一次去自在居，落湖那一瞬，从湖中倒影里看到你飞身而来，我在心里偷笑，决定捉弄一下那个一脸肃杀之气的冷王爷，没想到他竟然玩不起……”轻书抬手去触碰他紧锁的眉头，朱政原本拧紧的眉间，骤然舒展开。

　　朱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我当然玩不起，你这狡猾的小狐狸。我早看出你会凫水的，还是忍不住会担心，湖水那么凉，我不想让你冒一丁点险……”

　　可我还是把你弄丢了，丢在朱桓桉那里，任由他们践踏你……

　　轻书，请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我的罪过……

　　“南轻书，我们还有很多夏天，自在居的湖水一年又一年，永远那么蓝，就像那里的青山和蓝天，因为你，它们变得更美好。夏天的湖水，四岸的垂柳，还有我，都在那里等你。”

　　轻书微笑：“我怕，我怕来不及。”

　　朱政喃喃说道：“来得及，来得及，咱们还有很多春夏秋冬，我想陪你看每一朵花开，每一场雨，每一次风起，每一次雪落，我们一起老去，儿孙满堂。”

　　他怎么能放手？

　　她是他十四那年，在茫茫北漠只身闯出狼群后，口渴欲裂，几乎就要干涸而亡时遇到那汪清泉。

　　是他十六那年失去母妃悲痛欲绝时，梦中拥抱他的那个温软女子。

　　是他十八那年，逃脱二十高手追杀时，偶遇的那丛繁茂的沙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