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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你是故意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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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徽宁闭了闭眼,认命一般道:“你和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如今你继承他的遗志再好不过。”
方净眠静静地看着父亲,那个曾经用有力的手臂把他高高举过头顶,需要仰视的山一般的背影,已经没有那么高大。
说再多句母亲,打再多次感情牌,也不能再使他犹豫。
“帝国的法庭从来没有过无罪的人,十二年前,为什么我能平安无事的出国?”
方徽宁说:“这件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你被抓走的事情,还是我从a协那里得知。当时智囊团的某位议员告诉我,你掉进了白禅设的套里,这事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说,别的不用我管,只要把你送出国,他们会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白禅怎么设计的这样一场毫无逻辑的圈套?宋莱呢?他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
方徽宁摇摇头,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白禅想干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这些年他的野心从未停滞,他想要权力,有多不择手段已经不加掩饰。至于当年,如果把这件事情曝光,那不论对于a协还是对于支持a协的方家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也许是看准这一点,才利用了你。”
的确如此,他虽然顽劣,但从来都是小打小闹,没出过什么大事,身为方家的第一继承人alpha,如果被爆出侵犯智力发育不全的omega,在整个社会想必会引起巨大的反响。
那a联是如何把消息压下去的呢?他们和白禅做了什么交易,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方徽宁此时开始回答第二个问题:“至于宋莱,是你先招惹他的,不是吗?”
方净眠呼吸一窒。
是了,他无数次怀疑过宋莱是白禅给他设计的甜美的诱饵,可先招惹宋莱的是他,说喜欢的是他,他每次都陷入这样无逻辑的悖论之中不停循环,最终只能给自己找到一个自作自受的解。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止不住的怀疑,解不开的疑惑太多了,帝国法院播放的全息影像中,是打了码的宋莱凄惨的哀鸣,是他的验伤报告,是他青紫的身体,亦或是他把他抱在怀里,捧着宋莱的脸亲吻,而宋莱表现得有点推拒的照片。
他越看一点,就越恨自己一分,又执着地去埋怨宋莱。
这些只有他们知道的时刻,被人记录着,变成血淋淋的呈堂证供,一条一条都在判他的死刑。
他忍不住的有个荒唐的猜想,如果最开始的车祸都是设计好的呢?如果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去恨去报复呢?
但他很快又把这种荒唐的猜想否决,没人能设计一个这样的局,敢打这样一个赌,这是上帝的随机骰子,抑或是蝴蝶振翅的混沌现象。
而起因是一场车祸。
“父亲,你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为什么我查了这么多年仍然毫无头绪,为什么所有的线索都表明那场事故是一场意外?为什么就偏偏那么巧,就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就是我母亲……呢?”
方徽宁无波无澜的望着他,叫方净眠觉得,他知道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说。
果真,方徽宁缓缓说道:“小宁,别查了,对你没好处。”
“父亲,你到底查到了什么?我是孔虞人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方徽宁坚持说:“什么都没有。”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他的威胁对方徽宁无用,除了宋彦彦,他没有别的突破口。
方净眠站起身:“宋莱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估计饿了,我去叫他吃饭。”
“小宁,”方父叫住他,“不论你对宋莱是有所图谋还是什么别的,但你记住,把他留在身边只会害死了你们两个人。宋彦彦的事没有再查的必要了,我给你提个醒,你当年的案子,并没有结案。”
方净眠心头一跳,没有结案?他心头一团乱麻,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
事到如今,他并不能完全相信与他身处两个阵营,对他处处隐瞒的父亲了。
出了接客厅,穿过长廊,方净眠径直往后厨房走去。
温蒂从他童年时期起就在这里工作,方家人很尊重她的梦想,允许她在料理之余参加各种比赛和美食节目,如今她已经小有名气,在钱财上也不再窘迫,但她还是一直留在方家。
对方净眠来说,温蒂像是他的长辈,也像是他的朋友。
厨房的门开着,透出光亮和两人交谈的声音,方净眠听着宋莱的轻轻软软的声音,嘴角弯起,放慢了脚步。
温蒂是外国人,但对于传统的面点心工艺很感兴趣,她教宋莱如何用筷子和手指捏出有层次感的花瓣来,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但却丝毫没有保留地交给了宋莱。
宋莱学东西很慢,手指虽然很细,但也称不上灵活,他做了好几个都压得不好看,温蒂跟他说没关系,新手这样很正常,他还是十分沮丧。
宋莱看着手里压得很丑的面团,又努力正了正形状,但还是于事无补,温蒂随手一压的形状均匀而有层次,而他试了很多次都掌握不好分寸。
“我太笨了,”他说,“什么都学不会。”
温蒂接过他手里的面团,一点一点地为他整理花瓣的层次感,一边说道:“我第一次做这个的时候,做得比你丑多了。而且听说你很会烤蛋糕?这多么厉害啊,方净眠小时候也总是缠着我叫我教他,可他烤的实在太烂了,浪费粮食,后来我就不让他做了,”他把整理好的花瓣形状的面点递给宋莱,“我猜厨艺方面,方净眠肯定不如你。”
宋莱手里捧着花,表露出了一点方净眠从没看过的情绪来:“这不一样,温蒂。我明白的,我是个傻子,学什么都太慢了。而且是因为我是傻子,所以方伯伯看起来不太喜欢我,谁会接受一个这样的omega做家人呢?”
方净眠愣住了。
他一直认为宋莱一向开朗,天真又毫无心事,也对他毫无保留。可是没想到,他却会对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
宋莱的眼睛在他面前总是亮晶晶又毫无芥蒂的,叫他差一点以为,他会永远不难过。
他特意弄出了一点声响,厨房里二人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宋莱看见站在门口的方净眠,很开心地扑过来抱他,手上的面粉大部分蹭上了他的西装,方净眠假装生气:“你这小花猫又不洗手,脏不脏。”
宋莱没有松手,看着他说:“刚才温蒂教我做了一种新的面点。”
“是吗,”方净摸摸他的头,抬头和温蒂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女士。”
温蒂笑着点点头:“你的未婚夫很可爱,如果他喜欢,可以经常过来陪我。”
宋莱立马回答:“好呀,我还想学更多东西。”
方净眠略带抱歉地说:“随时可以,不过现在已经到了饭点了,只能改天再说。”
温蒂笑着说:“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快去吧。”
说是热闹,一张大八仙桌上也只坐了三个人,宋莱坐在方净眠身旁,虽然长辈的视线并没落在他身上,还是让他紧张得僵直了脊背。
方家家训穷讲究,要“食不言”,但到了这一辈也只有方徽宁死守着规矩,方净眠从不守规矩,平时是懒得说法,但看宋莱吓得不敢说话,一遍用手掌轻轻捋着宋莱的脊背,一边轻轻地叫他:“放松一点,该不好消化了。”
事实上不好消化的只有方父,方净眠恨不得把嘴都给宋莱擦了的样子刺激到了他,他草草结束用餐,碗筷一撂,威严道:“你这成何体统!”
方净眠点点头:“是的父亲,就这么爱。”
方父狠狠瞪了方净眠一眼,显然认为他在说胡话。眼前的这一切是如此荒唐,他的儿子为了报复,把自己搭了进去,演了回天衣无缝的戏。
他知道方净眠从小就不像他,也不像他的亡夫,他做事不择手段,也不考虑后果。十五岁那年装疯卖傻哄骗宋莱,让他第一次知道了方净眠内心蠢蠢欲动的恶意。以他的原则来看,他应该强硬地,毫不留情地用尽任何手段将他们二人分开,这是对宋莱的保护,也同样是出于一位父亲的私心。
但是这莹莹灯光下,方净眠投在宋莱身上的视线万般柔软,让他也辨别不明真假。
万一呢,他想,虞人,万一他是真心的呢。万一只是一对爱侣,想一叶扁舟划过这恨海情天,那该怎么办呢?
犹豫一瞬,方徽宁道:“下次来,别叫方伯伯了。”
宋莱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又道:“也别叫爸爸了,你还有个爸爸……叫父亲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莱自觉地爬上了他的床,用很天真的眼神问他:“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方净眠说:“当然可以。”又把这一团香香软软的omega紧紧塞进自己怀里。
Omega在他怀里嘻嘻笑了几声,胳膊蜷起来放在方净眠的胸膛前,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阿莱,今天温蒂教你的那个,可不可以做给我?”
宋莱的脑袋动了动,轻轻地蹭了一下方净眠:“我还没学会。”
“你不是学会了吗?我看你捏的好多。”
“可是好丑。”
“不丑啊,”方净眠把他搂得更紧,他觉得自己有些刻意,但其实确实是发自内心,“很漂亮,和你一样。”
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大骗子。”
“没有,我再也不骗你了,都是真的,说花好看是真的,说你漂亮也是真的。”
宋莱哼哼了两声,心情听着很满足,又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在方净眠怀里。
方净眠关掉床头的小夜灯,他睁着眼睛,直到慢慢适应黑暗,适应到能看见月光透过窗帘未关紧的缝隙透出的清冷光线,又映照在宋莱柔软的发丝。
他看起来那么天真,最大的心事是害怕父亲会讨厌他。
很久以前,他在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里,慢慢凑近方净眠的脸。
方净眠低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宋莱的脸颊,鼻尖,下颌,最后又落到他的唇。
“是你先吻我的,阿莱,是你先抓住我的……”黑暗中,他魔障一样轻轻呢喃。
宋莱感觉到脸颊上湿润的触感,像是雨滴落在他脸上,混沌中他以为室内下雨了。
“你告诉我,你是故意的吗?”方净眠贴着他的脸,他的嗓音有点发涩。
宋莱没有回答,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