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太一通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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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太一通仙
仰面躺在将身体埋了一半的沙土中，吐出几口夹满沙子的血，才看清面前之人的脸。
那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者的脸，虽然老迈，却无萎靡之态，反而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朗然，仙风道骨，不怒自威。手中一柄亮若秋水的长剑，正被他反手入了剑鞘，那剑鞘挂在腰间蓝色系带之上，与那一身道袍同为蓝白色，流光溢彩。
那老者转眼见他醒了，倒似微有几分惊讶，问道：“你，怎么惹了这流沙魇？”一指在一旁萎靡不振的一个圆形物体，倒正像是沙染。
“我……呵……我杀了他母亲。”天青苦笑一声，又带出几口血来。
“原来如此，此妖已死，你可以放心。”
“什么！”天青悚然动容，“他死了？”
老者似乎很是奇怪，道：“死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天青心下惋惜，看向沙染的尸体，见没有剑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下转动，又突然恻然。
原来这风沙之术乃是两伤，沙染年纪太小修为不够，强行施用这等术法，竟力竭而死。
老者又道：“我刚才看你在风沙之中依然微笑若定，受如此重伤仍能快速醒转，乃是修仙之才，近日被我遇上，也算缘分，你，可愿入我琼华？”
琼华？！
天青动容，昆仑山上有八个著名的修仙大派，其中琼华以剑术闻名天下，连名震江湖的铁琴女侠洛璿琴也对琼华剑术心向往之，能入琼华，乃是所有习剑者的梦想，无奈琼华收徒极严，多半人皆会铩羽而归。
转念想想，碧沙酒还没尝到，这大好河山也还没走了几分，若是跟这老者去入了琼华，万一不能再游历天下，岂不是亏大了。
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昆仑山太高啦，一定冷得很，我最怕冷，不去了不去了。”说着，勉力撑起身子，发现自己那头骆驼还在原地，便挣扎着走过去。
那老者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天青会拒绝，稍一愣，又看到天青走到了骆驼跟前，回头一笑，道：“差点忘啦，老人家救命之恩，我云天青没什么可报答的，可不能再去你们琼华派捣乱啦。”
说着翻身上去，自顾自又朝月牙村走去。
“年轻人，你可想好了？”老者见他越走越远，禁不住又出声问道。
“想好啦，我可要去月牙村喝那碧沙美酒啦，老人家要不要一起来？”
“不必，碧沙乃是月牙村祭酒，若不是待为上宾的客人，想要喝碧沙酒，恐怕只好下手抢了。”
“是吗？那可麻烦，我还是悄悄去偷喝一两口算了。”天青去得远了，这话上附了几分内力，才远远飘送过来，这点内力在这老人眼里自然不算什么，却把他要将云天青收归门下的想法越加坚定了起来。
老者御剑而起，眨眼便到了云天青旁边，道：“也罢，日后若是想法改了，便拿这柄剑来琼华吧。”伸手解下佩剑，用内力浮在空中，天青探手拿了，笑道：“那就多谢啦，可我若是不去，你可不能再来要了。”说着，拔出剑来看，只见剑身上两个小篆：黯辰。
传言中，昆仑琼华掌门太清真人佩剑。
天青面色不改，将那长剑也负于背上，谢了那老者，骑着骆驼缓缓走去。
那老者在背后沉思半晌，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回忆，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的当年。
没了佩剑，便直接御风而起，向昆仑而去。
天青走着走着，却一直没看到月牙村，拿出司南来看，方向却没有问题，只得嘀咕着接着走下去。
远远地，出现了一脉高大雄伟的雪山。
天青心头疑虑更甚，反复拿着司南看了半天，又将信将疑的走下去，直走了一天还多，才看到那雪山有清晰的影子出现。
再看去，似乎有个村镇。天青不禁狂喜，连座下那匹跟着他倒了好几天霉的骆驼也加快了速度，向那村镇奔去。
走近了再看，似乎又有些不太对劲，走到外围大门时，突然发现了要取魇珠的那队商旅的马队，问了几个路人，原来这是播仙镇。
天青始终摸不清头脑，只好去驿站把骆驼还了，为了躲避那队商旅，独自出了城，在城外漫无目的的游逛。
播仙镇乃是丝路重镇，来往商旅极多，天青站在路旁，直看的是眼花缭乱，东边的丝茶瓷器，不远万里从武夷乃至更南边的地方运送过来，西域的美酒宝马，则顺着茶马古道一路向南而去，这条路颇多艰险，但若能走一遭，便可一夜暴富，所以这条道上搏命之人甚多。
为了避免偶然碰到那队商旅，天青往镇郊走去，盘算着这地方与月牙村尚有几日路程，不如跟上一个归家的商队，也防止再迷失方向。想着想着，已到了那雪山脚下。
此刻才发现这雪山并非全部覆雪，山脚下仍是绿意盎然，青葱可爱，天青一时将那心思都抛去了，兴致勃勃的往山上游去。
猝不及防一道雷劈了下来，饶是他反应甚快，才堪堪躲开，头发已被烧焦了一缕，暗道这地方真是奇怪，说下雨就下雨，看了半天却没一滴雨滴落下，在那原地站久了又劈下一道雷来，狼狈躲开，暗叫真是邪门！反而被这诡异的雷激发了好胜之心，发力往山上奔去。
越往上走，植物便越稀疏，由盛夏之景慢慢变成了深秋，一派金黄灿烂，却是阵阵狂风乍起，天青体质本就稍为畏寒，不由运起了内力御寒，正觉得这地方越来越邪门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的时候，前方突然模模糊糊出现一片影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人是鬼，那影子扑通一声倒下，再也没爬起来，天青却立刻想起了不辞而别的李寒空也是这样子扑通一声倒下，还被自己嘲笑，便不由自主的奔过去，扶起那个人。
一看却是一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脸已经被血模糊，看不清面容，身子上本应是一件白衣，却已经全部变成了血色。犹有伤口在往外渗血，他撕了一片衣服去堵，暗道这人不会不明不白死了吧？那可如何是好？
正自没计量处，忽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威严而苍老的声音。
“你果然来了，云天青。”竟有几分欣喜透出。
抬头一看，竟是前日遇到那老者，琼华掌门太清真人。
天青知道这琼华掌门神通广大，不由大喜，顾不上说自己只是为了看风景才上的这山，忙忙的将那少年扶起来，对太清真人说：“掌门，这人受了重伤，再不治就没救了！”
太清真人伸手搭脉，凝神片刻，缓言道：“无事，只是失血过多，将这凝血散吃下去就没事了。”
天青放了心，扯下一片衣袖，擦了擦那少年的脸。
那血污下面，竟露出一张俊极的脸来，墨发如缎，长眉入鬓，凤眼斜挑，薄唇微抿，线条干净利落，凝血散的药力行开，露出一抹红色来，更显得肤如白玉，乃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此刻仍然昏迷着，长发散了一身，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着天青的衣袖不放，用力的指节都泛白了，天青本想把这少年扔给太清就赶紧跑路，此刻却无法脱身，不出意外的听到太清说：“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不如一起随我上山。”
天青无可奈何，只好抱起那少年，触手却觉得这少年体温稍高，以为是伤病发热，便不放在心上，往山上走去，太清微微一笑，道：“琼华掌门在此，还需你们两个少年人带路么？站到这剑上。”说着取出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剑来，剑闻风即长，变成一把一丈长，两拃阔的巨剑，刚要念起咒诀，却听背后毫无声响，一回头见天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睛直直看着那巨剑，手里还半拉半抱着昏迷的少年，手指捻在那少年血污的衣衫上，竟似心情极为激动。
半晌，涩声问道：“这，是什么？”
“御剑之术，你知我佩剑名号，难不成不曾听说过御剑之术？”太清诧异看他一眼，却见他依旧那般直直瞪着巨剑，不由微微担心起来。
“就是那种可瞬息千里，上天入地的御剑术？”天青声音哑涩，问道。
“上天入地未必，瞬息千里却不是难事。”
“原来……这就是御剑之术。”天青喃喃道，神色复杂。原来他小时曾在青鸾峰附近见过一人乘风御剑，斩杀妖魔，回村去跟长辈们说，却被斥为胡言乱语，叫他安心读书，考取功名，不要想这些怪力乱神，他据理争辩，却被族长罚在祠堂面壁，从此之后，他常常往山上野外游逛，希望能找到那御剑之人与村里人证实，逐渐的荒疏学业，被长辈们视为不学无术之徒，他本就对考取功名无甚兴趣，便干脆终日惹是生非，游东逛西，终于被逐出村子。
此刻，见到那与七八年前相似的巨剑，童年的记忆渐渐泛涌了出来，他心中忽然开朗，多年心结似就此解开，冥冥中仿佛便注定与剑，剑术有不可解之缘分，牵引着他将那少年轻轻放在地上，扑通跪倒在地，道：“请掌门收我为徒！”
太清脸色惊诧，却欣喜万分，点点头，若你能过了入门试炼，便拜我为师吧。
天青点点头，又抱起那少年，站到了剑上。
太清默诵法诀，三人腾空而起，直上九霄。天青被那碧空云海，万里长风所迷，睁大了眼睛只怕错过一点，却不记得畏高畏寒。那少年受了高空寒风刺激，呻吟了一声醒来，睁眼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人怀里被他半拉半抱托着，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滚了出去，又一转眼看到自己身在九霄万尺，更是惊骇，问道：“这是何地？你是谁？”声音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虚弱无力，却仍透出几分清冽冷肃来，如风过浮冰一般，端的好听。
天青见他醒来，却是眉花眼笑，道：“我是云天青，这是在去琼华的路上，我说小子，你怎么一人晕倒在路上？”
那少年听见他叫他小子，眉头一皱：“放我下来！”发现自己竟还攥着云天青衣袖不放，连忙放开，脸上比刚才更红了几分。
“喂，可不是我愿意抱着你，你满身都是血，你以为我舒服啊。”天青撇撇嘴，很是不屑似的。
“那你就放我下来啊！”那少年被他语气所激，挣扎着要站起来，幸亏太清真人御剑之术精湛，若是换了别的什么人，叫他这么一挣扎，只怕三人都得跌个粉身碎骨。
“你可看看这是多高？跌下去我可不救你！”天青一只手托着肩膀牢牢抓着他袖肩，另一只手绕过腿弯抓着他护膝，丝毫不见放开迹象。
“你……”那少年知他说的有理，便不再挣扎，恭声道：“前面那位，可是琼华掌门太清真人？”
太清听着两个小孩子在后面吵嘴本自微笑，此刻温言答道：“正是，你可是前来昆仑求仙的？”
“是的……可是您救了我？”
“呵，药是我琼华伤药不错，不过你晕倒在半路上，我若不是正好感应到黯辰的灵力，也不会发现你，所以你的救命恩人还是抱着你那小子。”
“黯辰？那不是掌门佩剑么……”转眼看云天青，眼神中多了几分惊诧，却还是道：“多谢了。”
“哈，不用不用，若不是你，我……哈，你这小子伤病发热，倒正好做个暖炉，谢啦。”本想说自己也不会知道琼华御剑之术，从而搭着太清真人的巨剑上山，却不愿意再提起小时事情，便岔开跳过。那少年见他不说，也沉默下来，虽然被云天青半拉半抱的拽着很不舒服，始终重伤不死身体虚弱，便睡了过去，天青见他闭眼本是一惊，看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暗道凝血散果是疗伤圣药，效力惊人，才又放下心来。
太清听见天青说那少年伤病发热，眉头却微微皱起来，凝神感应，却又突然微笑起来。
太清真人御剑之术五十年前便已出神入化，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山顶。却不直接御剑进去，而是在一处空地落地，道：“琼华规矩，玄女像前三里，任何人不可御剑，我们这就走过去吧。”
“离山门最多还有一里许，掌门岂不是已过了三里之限？”天青眼力甚好，望去已能见到一座高大巍峨的雪白建筑，仿佛一山门模样。
太清微笑不语，提步向前走去，天青抱着那少年跟上，心中仍是满腹疑问。
路上见到不少童子模样的蓝色妖怪，身侧坚冰泛出幽幽蓝光，却都在看到太清真人时远远僻易，不敢靠近，天青正好省了受那寒气煎熬，加之怀里这少年身体比常人温度为高，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心里愉快，加快步子跟上太清真人，看那妖怪们不敢靠近，不由玩心大起，做出一个鬼脸来，气的那些怪物头上冒出了一团团冷气，却仍是不敢靠近。
走了没多久，经过一道水柱形成的拱门，便到了山门之下，琼华真容终于露了出来。
一色的殿式建筑，汉白玉的墙壁，淡赭色瓦顶，全部建筑分为高低两层，上面一层约只占下面一层的三分面积，没有任何支撑物，像是漂浮在半空，作五瓣莲花之形，下面那层则似漂浮在水面之上，分为三个区域，什么形状却是看不出来，源源不断有水流从高处注入，飞珠溅玉，竟似能听到水声一般。从山门望去，玄女像至少还有二里地远，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向左右望去，竟都看不清具体边缘。
远远望去，雕梁画栋，被周围雪峰一衬，更是人间仙境一般脱俗幽静，其中弟子皆着白衣蓝衫，更恍若神仙中人。整个琼华派便像盛开在雪山上的雪莲一般，人便如站在雪莲瓣上，不由心生仰慕。
守门两个弟子，见是掌门回来，连忙行礼，太清摆手，叫他们将云天青和那少年先领至弟子房，待休息好了到琼华宫来找他。
一个着长袍的弟子应诺，领云天青去了，太清真人独往正中主殿走去，步履比刚才快了许多，似在草地上拂过一般，飘然而去
云天青依旧抱着那少年，随着那着长袍的弟子向右手边走去，边走边东张西望，见此刻所在的地方乃是一莲花状平台，分为五个部分，玄女像在正中部分上，其余四个部分围绕玄女像，各自之间以长桥相连，外围乃是十丈碧水，仿佛九天之上的万顷弱水。穿过一条长长走道，便到了下层三个部分中的剑舞坪，此处房舍众多，各有不同，剑舞坪在正中央，隔过一池，便是要去的弟子房。
天青最是个消停不了的，问道：“道长道号是什么啊？来琼华几年了？怎么你穿的是袍子，刚刚那位门神穿的却是短衫啊？……”
那弟子脾气似乎不错，一一答道：“我叫元成，那不是门神，是我师兄元初，与我同年入门，有三年了，我与师兄修行方向不同，所以服饰不同。”
天青又问了许多问题，元成一一答了，最后道：“这边就是了，请随我来。”
转身进入一间房子，房内陈设朴素，不过一床一桌两椅一架。元成帮天青将那少年放在床上，除了他外衣，见伤口已不再渗血，便扯过被子往他身上一盖，嘱咐天青道：“若觉得已休息好了，便至山门正对着的琼华宫拜见掌门，我还有事在身，告辞。”
天青累了一天困意也上来了，模模糊糊点点头，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中青鸾峰，云家村，寿阳，陈州，大漠，昆仑一闪而过，嘟囔着在自己手臂上蹭了几下，身上似乎有几分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说道：“起来吧，该去见掌门了。”
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身上被子滑落，凉意袭来，陡然清醒了，坐起来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到了床上，问道：“诶，我怎么睡到床上了？你几时起来的？”
“昨晚。”却不回答前一个问题。
“耶？你洗干净了长得还蛮俊的嘛……快赶上我了。”天青也不在意，一边笑，一边爬起来，套上外衣，跳下床来。那少年嘴角微微一僵，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
天青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跟着那少年出了房门。
一路上天青在那少年旁边疾步走着，问这问那，那少年可没元成那好脾气，五句里答一句就算很好，很有些不耐烦。两人就这么一个聒噪一个沉默的走向琼华宫，过往弟子无不侧目，不少女弟子为两人容貌所震，竟有片刻失神。天青与那少年俱是浑然不觉，只朝琼华宫直直走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琼华宫门口，天青仰首望去，见是一座重檐悬山建筑，气势巍峨，丝带飘飞，四角有几盏莲花石灯，殿围水池中又疏疏植了几本莲花，正值花期，香远益清，鼻端心海为之一净。
那少年脸色严肃，低低道：“走。”
守门两弟子见到，行了一礼，道：“两位少侠少待。”一个面容沉静的女弟子转身向宫内走去，片刻出来，道：“掌门有请。”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跨过门槛，进入琼华宫内。
太清见两人进来，招手叫两人过去，道：“我琼华收徒极严，若是你二人可通过这入门试炼，才可正式成为我琼华弟子。可准备好了么？”
天青道：“什么试炼？打架么？”
那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沉静：“须臾幻境。”
太清真人微有讶异，看向那少年，只见他洗去血污，换了干净衣衫，身姿挺拔，眉目英朗，自有一种沉稳气度，与天青飞扬洒脱完全不同，却是一样的根骨清奇，是少见的修仙之才：“不错，若一个时辰内你们回不来，这入门之事便做罢了，可准备好了？”
“好了。”两人齐声道，心中却都升起一股少年豪情，睥睨四顾，越显得一个飘逸如仙，一个却沉冷似神。
太清点点头，念道：“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手掌虚拂，一个法阵缓缓出现在两人脚下。
两人只觉眼前一黑，脚下大地似乎震了起来，琼华宫和太清真人都急速旋转起来，消失不见，脑袋中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已是幻境。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太一通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