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大柚小西

2、回到神女寺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晓月暂飞高树里，秋河隔在数峰西。
　　抹抹尘烟缭绕在此起彼伏的山上，此处荒芜人烟，山寒水冷，住在山下的人家寥寥无几。这里离京城千里之外，群山连绵，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山路十八弯，非普通人能攀爬至上，故山上看不到人烟。
　　穿过几层山峰，来到了一座寺庙，庙宇并不大，大门口挂着个门匾，写着“神女寺”。寺庙的院子比较小，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但它们还是那么挺拔苍翠。
　　宁静的寝室中，一名女子正浅浅地呼吸着，悠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夜晚的微光射进窗户，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砰砰~~~”卧室门站着几个黑色的身影，透过黑夜看去，突然出现在门口，着实有些吓人。
　　站在门口的几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妥，相视而看，眼神有些惊讶。平时少主很警觉，一些轻微的动静都立刻反应过来了，今天都吵闹了一阵子，还没有起来。
　　“谁？”含元从梦镜被吵醒，当看到昔日眼熟的寝室，眼神迷茫，嘴里不由自主地嘟喃。“我怎么在这里？”身体像是有意识一样，边说边从旁边拿起一件长的披风，穿在身上，脚步不停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云铺散，白皙的容貌，立体的五官。含元她真的很美，每一次出现，都让身边的人一次次惊艳，一次次为之着迷。
　　“少主，门口有人求见，是宫里人，情况紧急。”含元最信任的属下之一颜西荣朝含元少主俯身，马上报告情况。
　　“好，去看看。”含元觉得好象在梦里，身体动作无缝链接，但是脑袋里呈现了很多层画面，一时是皇宫中她死时的景象，元宵节白色灯笼，一时是眼前朦胧夜色下的神女寺，寺庙菩提树还高高屹立在屋前，好象一切都没有变，好象一切都变了。
　　在含元的想象下，一切景象和过去重合了。
　　一个8岁的男孩满身鲜血被身穿宫中宫服的中年女子抱在怀里，男孩眼神迷离，浑身发抖，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阿姐~~~”辰高望看着眼前俏丽的女子，还以为是天上来的仙女。来的时候，母妃说让他来找他的阿姐。他的阿姐听说美丽至极，父皇母妃都格外地喜欢，辰高望一看到她的眼神，就喜欢上了，不由得轻轻喃出声。
　　“怎么回事？”含元已是经历过这个熟悉的场面，和当年一样，她还算平静地问道。
　　“公主救命！！！我是宫里的何姑姑，宫里出大事了，义王爷造反，这是小皇子辰高望殿下，宫里出了大事了！”何姑姑说话语无论次的，但还是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把人给我。”含元不怕鲜血，把辰高望从何姑姑手里接了过来。她对辰高望的亲情，胜过了她脑海里所有的画面。来不及多想，她的双手已经接过了这个小男孩。
　　“少主，让我们来吧。”颜西荣瞧着男孩身上全是鲜血，担心弄脏少主的衣物，赶紧上前。
　　“不用。”含元自小有武艺在身，人已经在说话的时候，抱在了怀里。
　　“把何姑姑带下去，看看有没有受伤，看看有没有带来宫中信件。”含元转身，把辰高望抱着走向寝室，边吩咐属下。
　　“是。”颜西荣跟上前，附和道。
　　“叫西华带几个人去处理掉后面的尾巴，防止神女寺被发现。叫西颖速去打听宫内情况，回来向我汇报。”含元身边有不少母妃留给她的可靠手下，都是武林世家颜家历代忠实的下人之儿女。
　　“是。”颜西荣接到指令，先安排西颖前往京城打探消息，再安排一些人去收拾掉跟着何姑姑和小殿下来的尾巴，同时把何姑姑安排至最近的客房，请来寺里的药师为她查看。
　　含元这边，她身边有个医术高超的手下，此时正是由颜西纱为小殿下把脉。
　　辰高望已洗尽身上的鲜血和污秽之物，整个人显得白里透红，脸蛋肉肉的，可爱的很。
　　“小殿下身上并无受伤。”颜西纱检查了小殿下全身上下，并把脉了数次，确定小殿下是平安的。
　　“好，你先下去吧！”含元舒了一口气，把手下叫了出去。
　　屋里只剩她和辰高望。小望应是每一次见她，好生好奇，眼珠子一直动来动去的。
　　“你是我的阿姐。”辰高望盯着含元，情绪有些复杂。
　　“我见过你。小望。”含元在二十岁以前，因为母妃的坚持，她最终没有回皇宫生活。但在她长大，学武成功以后，她几次去了皇宫和父皇母妃相见。每次相见都是短促的，至于小望，她都是在他熟睡以后才和他见面。
　　“阿姐~~~”辰高望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与害怕，大声地哭泣。
　　“别哭了。你是~~~”含元刚想像以前一样训斥他，让他不能哭，突然想到他仅仅是一个年龄8岁的小孩，还不是未来独当一面的帝皇。
　　“父皇母妃都受害了，我是被宫里人救出来的，阿姐，我只有你了。”辰高望扑到含元身上，闻着阿姐身上香香的气息，不由得多吸了几口。
　　“别哭了，阿姐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含元眯起双眼，眼神变得犀利。义王爷，他没那个本事得江山。那年宫乱，义王爷除了要面对朝中大臣，何家军队他也压不下去，有得他头疼，后面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来追寻辰高望。
　　现在是含元决定未来走向的时候了。是和上世一样的走法，扶持辰高望成为新一代皇帝，中间走过错过的事情因为有先见之明，应该都可以避免。这条路最好走。
　　还是~~~
　　那年白色的灯笼还笼罩在她的脑海里，小望的泪水如此刻般滴在她的手上。
　　“阿姐，让我们下辈子做一对简单的姐弟吧。”这是临死之前，辰高望对含元说的。这是辰高望真实的想法吗？可惜那时候含元没有力气开口问清楚。也不至于现在是进还是退，她都有些思绪紊乱了。
　　“父皇母妃有没有让你转交什么给我？”突然含元想起何姑姑当年应该有一封信件。小望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吗？
　　“没有，我不知道。”辰高望摇摇头。“但是母妃告诉我，让我以后生活得开心点，不要再回皇宫了。”
　　含元闻言点点头。看来小望是不知道那封信件的。但是母妃却确实是不希望小望回到皇宫，虽说是高高在上的皇位，但属实有些孤单寂寞了。
　　“小望，你睡吧！”夜已深，谈了些许话后，辰高望已经困乏地睡着了。
　　含元把自己的床让给了辰高望，在看到弟弟熟睡以后，让西荣守着辰高望，自己则步行来到神女寺的悬崖边。
　　神女寺在山峰的最顶端，笼罩在云雾里，一般人难以发觉。含元脚一扬，顿时飞到了悬崖半空中，无视眼前的危险，她向悬崖外边飞去，整个人犹如仙女般坠落。在坠落到一半的时候，脚踩到了一处实地。原来悬崖半空中竟然有一处空地。
　　“少主好。”含元的到来，马上让驻守在这里的手下警觉起来。发现是少主后，恭敬地弯腰。
　　“悬崖底下的船只都稳固吧？”在悬崖底下，有一艘船只，是为了有朝一日神女寺被敌人发现，可以紧急逃离。
　　“少主，每日监测，并无异常，船只是上月重新采购的，稳固可靠。”手下指了指悬崖最下方，那里停摆着一艘船只。
　　“好，近期河边有无异常？”含元突然想起此地是去边关的必经之地，在她印象中，这时的何晨枫已经是朝中有名的将军。
　　“上月有几艘何家的船只护送粮食到边关，路过此地。边关之战基本已经解决，凉人已大败。”说到战争大胜，手下也不由得语气自豪起来。何将军战无不胜，每每将周边小国打得落花流水，尤其是实力雄厚的凉军，在何将军面前，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何晨枫~”那他现在应该是二十二岁了。十五岁便进入何家军，征战多年，最搞笑的是，因为何将军迟迟不愿完婚，两任未婚妻都解除婚约，另嫁他人，所以何将军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身边还没有妾室那些。“呵呵~~”含元难得地傻笑起来，差点看呆了手下。
　　含元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马上收起了微笑，严肃起来。“近期盯着何家军的走向，有动向要汇报。”何家是辰星冉的最大助力，如果这次她和辰高望没有出面夺权，那义王爷最大的对手就是辰星冉了。
　　第二天，含元已经收到大部分的信息了。一，父皇母妃已逝，遗体还是按照辰皇朝的大礼，葬在先前的墓陵。义王爷也不敢对剩余的女眷动手，只是把她们留在宫里。二，追着辰高望的尾巴已经处理干净。因为这次已经追到了山脚下，为防神女寺被发现，含元让手下把辰高望褪下来的衣物和那些追来的宫中侍卫尸体扔到了河边，假装辰高望已坠入河中，下落不明。三，何姑姑的身份已经查明，是颜家派入宫中，从颜轻进入宫中成为皇妃以后，她便是第一批进宫的颜家人，会武功。但为何，何姑姑会隐藏那封信件，是颜家哪个人指使的？上辈子，含元从未怀疑过颜家忠心，但也不怀疑有些人在从中浑水摸鱼，扰乱局势。
　　辰高望和阿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共用晚餐。这是第一次和阿姐吃饭。辰高望显得有些局促。哭过的眼珠子还红通通的，但人总算平静下来了。就像阿姐说的，父皇母妃已被奸人所害，他们现下唯有成长起来，为父皇母妃报仇雪恨。
　　两人吃饭过程中，都秉持着食不言的做法，安静地吃完饭。饭后，撤走了餐具，上了茶具。
　　沸水轻轻一烫，茶叶清香扑鼻而来。辰高望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茶香长久不散，回味悠长。
　　“阿姐，这茶真好喝！”饶是在皇室喝了无数好茶的辰高望，也不由得感叹一声。
　　“你还小，喝一两杯去去油腻即可。”含元点点头。此茶乃山中周围采摘的茶叶，水为早晨采集的露水，茶汤浓郁，回味无穷。
　　“小望，何姑姑说，父皇母妃临终之前交待，希望我们夺回朝岗，让我助你重回皇宫。你，可愿意成为一代明君？”含元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天早上何姑姑已经面见了她。果然未曾交出那封信件，手下也没有在包裹里找到，看来应该是藏起来了。含元暂时不想打草惊蛇，何姑姑是颜家谁派来的，虽说没对他们造成伤害，但在她面前，隐瞒也是一种错。
　　“阿姐~~~”辰高望却出乎意料地摇头。“我不想做皇帝。我想学武功，以后杀了义王爷，为父皇母妃报仇。”
　　“好，阿望，如你所愿。”含元点点头，像是做了一些决定。
　　阿望，这个决定是8岁的你做的决定。以后每一年，阿姐都会问你一次，如果你有所变化，阿姐会为你重夺皇位。阿姐，说到做到。
　　一室静雅和清幽，那杯中沁香微润的茶香刚好温暖了这寒风。轻啜一口，顿感神清气爽。
　　这一年，神女寺秋天的落叶五彩缤纷，风吹过，它们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微风一吹，飘向了山林，秋意在山中尽现。
　　因为辰高望还被各路人马寻找着，所以目前为止，都不能出现民间，含元找了两个师傅，一个武师傅，一个文师傅，让他们专门培养辰高望的功夫和学习。
　　至于何姑姑，暂时安排在周边房子，几次要求过来伺候辰高望，都被含元拒绝了。
　　“霍~~~”辰高望赤膊站在菩提树下，一拳拳地使出浑身力气。因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多，现在学武的进度比颜家人还是慢了不少。但天赋高，兴趣足，让教学师傅也是连连点头。
　　“不错，马步再往下扎点。”含元一袭白色衣服，微笑着从树边走来。
　　“阿姐~”顾不得扎马步，辰高望跳着跑近含元身边，想要扑到姐姐身上，却怕身上汗水沾污了姐姐洁白的衣服，克制地站到旁边。
　　“一个月了，小望进步不少。”含元这个月也没少出门，小望交给教学师傅后，她去了好几个地方，刚刚回来，便来看小望了。
　　“阿姐，你出门回来了？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给我？”辰高望对小吃格外馋，这里虽然菜色丰富，但他真的嘴馋了。
　　“贪吃。”含元无奈地摇摇头，眼神一转，颜西荣便从口袋中拿出小吃。
　　“小少爷，这是你的。”颜西荣双手奉上。
　　“谢谢西荣姐姐。”辰高望的嘴甜，让含元身边的手下个个喜欢他极了。
　　“呵呵~~~”西荣明明已是三十多的年龄，辰高望叫她姐姐，着实让她笑开了颜。
　　“这饼好吃。”辰高望吃着还温和的饼，心情格外愉快。虽说他也很想跟着阿姐出去，但是他也知道，他暂时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他要快点成长，多自保之力，才能保护自己，守护阿姐。
　　“小望，阿姐带了几套衣服给你，你等会儿去试试。”冬天寺里冷，含元这次下山提前备了一些冬装。这些衣服都是在最好的衣纺店买的，质量上乘，保暖效果极佳。
　　“谢谢阿姐。”到底是还小，辰高望在慢慢地遗忘之前的悲伤，有了师傅的教导，让他的时间更加充足，每日的锻炼让他的身体强壮了不少，体格也比之前好了。过去秋天都要感冒一次的他，来到凉寒的神女寺，也并未生病。
　　看着弟弟的背影，含元嘴角含笑，多日的奔波一涌而散。一个多月来，来回走动，先去了京城皇帝墓陵，看到了父皇母妃的遗体，和母妃说了一些话。伤悲较上辈子少了，多的是遗憾。成年后对母妃的怨恨，到这辈子全部释然。
　　辰含元，这辈子，简简单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