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大柚小西

1、皇宫哀变

　　辰皇朝的宫殿距今已有上千年，历任多朝皇帝，坐落在护城河边，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古典庄严。今夜的宫殿，酉时未到，却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少了往日贵人的满面春风，少了宫人忙碌的脚步声，万籁俱寂，宫人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含元殿乃当今圣上辰帝亲姐，长公主含元殿下的寝室。白玉铺设的墙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太阳已落下，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萌。此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都静默无语，仿佛在低声地呜咽。
　　华丽的楼阁里，此时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一女子身穿一身蓝色的翠烟衫，秀丽的长发散开着，容貌倾城，清雅绝俗，这位美丽的女子正是辰皇朝最有权势的女子，长公主辰含元。
　　床边半跪着一名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乌黑的长发束起，头戴着冠冕，系着明黄色的冠绳，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在两边，腰间垂下一枚白玉无暇的玉佩。神情悲伤，少了平日少年皇帝的意气风发，只有无尽的失落。他正是十二岁便登基，年龄现才二十的年轻的皇帝，辰高望。
　　“小望，姐姐真的要离你远去了。”含元公主温柔地看着从8岁便抚养长大的弟弟，心里诸多感叹。小时的小不点，现在终于长大成人，成为大辰皇朝最年轻的皇帝，虽说不是最能干的，但是也是一位贤明爱民的好皇帝。
　　“阿姐~~~”辰高望难忍悲痛，痛哭出来，看着身体瘦弱的姐，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一件件往事。十二年前，辰皇朝大变，先帝弟弟义王爷枉先帝仁慈赐封号封地，竟然大逆不道，将先旁及各皇子围困于宫殿中，危急时刻，皇贵妃颜皇妃利用之前自己在民间的人脉，紧急送出小皇子辰高望。先帝、皇后、太子及其余皇子均于此次宫中大乱中死亡，宫中女眷大多无事，被困于冷宫中，后来辰高望登基后才被慢慢解封。
　　含元想到第一次见到小望时，她在神女庙已生活了二十余年。身边除了神女庙的女主持及其他庙中尼姑，还有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女师傅，她从小便知她是辰皇朝的长公主，只是自小便由颜皇妃放至此处，被安排学武学文，偶尔母妃会在晚间来看她，有时候甚至不敢露面，只能在她熟睡时，拥抱她，和她低声细语。到含元慢慢长大，学武警觉以后，母妃的到来马上被她发现，母妃这才告诉她事实。颜轻是武林高手的后代，从小习武，无意中认识微服出巡的辰瀚帝，两人两情相悦，难舍难分，母妃原本以为辰瀚帝只是京中有钱的富家子弟，却万万没想到他却是坐拥天下的皇帝身份，身世悬殊的两人闹出矛盾，分手后辰瀚帝回了皇宫，颜轻却意外发现有了身孕，担心家族逼她打掉孩子，她来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女寺庙，在这里生下了女儿含元。生下以后，她只来得及喂奶几个月便因为父亲身体有病便急忙赶回颜家，留下一些可靠的手下照顾女儿。后面的事情，便不由得颜轻可控了。她私生女的事情还是被家族知道了，家族逼迫她告知小孩下落，要把孩子处理了，并要把她嫁人，在她无可奈何的时候，她最终选择了求救辰瀚帝。在皇帝的影响下，颜家只能将颜轻送入宫中，成为唯一一个民间皇妃。颜皇妃进宫以后得圣上独宠，一时间风头正盛，也受到很多贵妃的排挤。担心女儿安危的颜轻只能将女儿继续放在神女寺，不敢前去看望。这样过了几年，辰瀚帝后宫多了一些年轻的后妃，才慢慢降下关注。
　　含元自小长在寺庙，没有朋友，只有母妃身边的师傅教她武艺和琴棋书画，二十年后，她遇到了辰高望。和辰高望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含元第一次见亲生弟弟，此时他满身都是保护他来此的宫人鲜血，虽说没有受伤，但是整个人胆战心惊，被吓得不轻。
　　“阿姐~~”含元想起往前的事情，眯着眼笑了笑。“你第一次也是这么叫我的。”她的人生很孤单，后面十二年，一直和小望相依为命，两姐弟打下了这江山，却也失去了所有的自由。“有时候想想，我真的很怀念以前的生活。”含元感叹道。
　　“姐，你现在也可以的。”辰高望紧紧地握着姐姐的双手，内心非常不舍。“姐姐这么多年，辛苦了，没有你，就没有我，我也当不上皇帝。”
　　“小望，你累吗？”含元摸了摸小望的额头。“姐姐要是不在了，你怕吗？”弟弟独自一人，真的可以撑住大辰皇朝？
　　“阿姐，我真的不想当这皇帝。”辰高望流着悲伤的泪水，满是绝望。“没有你，我在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阿姐，你知道吗？我宁愿和你在神女寺平静地长大，我真的不想当这皇帝。”辰高望从小受父皇皇妃宠爱，性格不羁，父皇也没预着他来继承皇位。要不是宫中大乱，太子和其他皇子死去，也轮不到他。
　　“阿姐知道，小望辛苦了，可惜阿姐现在才明白过来。当初就不应该遵守父皇和母妃的遗旨。”含元想到要把小望一人留于世上，心如刀割，竟然比她的病痛还要疼。
　　“说起遗旨，我们都被何姑姑给骗了，阿姐~~~”辰高望突然从身上拿出之前的一封古老的信件。这是宫人不久之前在去世的何姑姑宫殿找到递交上来给他的。信上笔迹是父皇皇妃的，他们除了写了一些对他们姐弟的思念和感情，另外最后希望他们简单地生活，不希望他们卷入皇室之争。
　　“没想到，我们都被何姑姑给骗了。费尽千辛万苦，还以为完成了父皇母妃的心愿。”含元真有些想掐死何姑姑，可惜何姑姑已经去世，她到了地底下，非得找她算账不可。
　　“如果有下辈子，阿姐你带我去游览这大好的山河吧！我愿做一辈子的小望，守护着阿姐你。”辰高望怀念那段在神女寺的生活，希望来世，让他来守护姐姐。阿姐，这辈子太辛苦了。
　　“咚咚~~~”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公公手忙脚乱地，像爬行动物一样爬了进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皇上，皇上~~~”李公公边进边喊。
　　“这李公公，什么事情如此慌张。”辰高望抹掉脸上的泪水，被打断了和姐姐的谈话，不由得气急败坏。
　　“皇上，长公主殿下，何将军在宫殿大门外说要进宫。”李公公想到何将军那严肃的神情，腿脚都被吓得无力了。虽说何将军是个俊俏男郞，但毕竟是战场上的骇人将军，一举一动，都让人害怕。
　　“哼，朕又没有召见他，他进来做什么？”辰高望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话时却瞅着阿姐的表情。
　　“上次吵架以来，我和他也有21天未见了。”含元眼神突然变得有神起来，看起来不像将死之人。其实她中毒多年，早就是靠自己的一身武功和一口元气吊着，近年来，她越来感觉力不所心，直至上次和何晨枫吵架以后，极度悲伤，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也偷偷瞒着小望停了每日的补药。
　　“阿姐~~~”听到阿姐的话，辰高望原先不想让何将军进宫的心，一下子犹豫了。阿姐对何将军何尝不是付出了真情实意，只是两人终究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难以共度一生。“请何将军进来。”辰高望转头吩咐。
　　“是。”李公公赶紧跑出去，吩咐开大殿门。
　　不一会儿，一道俊俏的身影急忙忙地走进殿中。来人身形极为高挑，穿着一件蓝色云翔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俊美的五官，一双眼光射寒星，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在看到含元以后一散而尽。
　　“元元，你怎么了?”何晨枫从不称呼她为含元殿下，元元是他对她的专属称号。
　　“朕先出去吧！”辰高望边走边拉着还在看热闹的李公公的领子。“看什么看？”
　　“我就是看何将军和含元殿下格外般配~~”李公公狡辩道。俊男美女，谁不多看两眼。
　　含元看到何晨枫，向来平静的眼眸顿时起了水雾。“你来干什么？”明明想念他，嘴里还在逞强。
　　何晨枫看到弱不禁风的她躺在床上，顿时心疼极了。向来不表露情绪的他，在她面前，什么都显现出来了。
　　“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应该在我的府上。”何晨枫坐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中，拉起她的手。
　　“那天我们不是断绝关系了吗？”含元小女子心思只有在何晨枫面前才能现形。平时她都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整个皇宫，她才是最强的统治者。
　　“谁和你断绝关系了？是你自己生气，说的胡话，这些天，我每天写信给你，每天进宫见你，你是信也不回，面也不见。”何晨枫每每只是远远望着她，看她也并无任何不妥，便没有强行见她。今天他收到风声，含元殿下身体虚弱，他顾不得任何礼仪和宫中规矩，大晚上要求进宫。
　　“你那府上多的是年轻的姑娘，还衣不蔽体地躺在你床上，简直~~~”含元那天的气到现在还是未消。虽说知道和何晨枫无关，但她只能把气撒到他身上。
　　“元元，我都说了，那是祖母老年糊涂被人蒙蔽，搞出来的事情，我那几天连府里都没回，你看到的那女子已经被赶出何府，祖母也回老家修养了，府里的床铺和那个卧室我都重新修缮了。”何晨枫解释道，这些话他也在信里写了好几遍了。元元也知道，那些天他都在城外整顿军队，哪里有时间回何府搞东搞西的。
　　“我~~~”含元是相信他，他越真心，真显得她无情无义。和他有婚约几年，却迟迟无法完婚，何家上下早就对含元怨气满满。何家将军，全朝上下最优秀的男儿，偏偏栽在她身上，其他和他年纪相仿的人都儿女双全了，何将军还是孤身一人。
　　“元元，跟我成婚吧，我真的很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而不是现在你在宫里，我在宫外，一个月见不都见不了几次面。”何晨枫亲吻着元元的额头，怜爱地抚摸着她。
　　“对不起，晨枫，我今生今世做不了你的妻子了，我~~~”在何晨枫错愕的眼神中，含元说出了真相。“是我一直欺瞒了你，我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中毒太深，没救了。”
　　“不可能。我每每让名医帮你看身体，分明~~~”何晨枫把着脉，越把越心惊。
　　“那些人都被我要求和你们说，我身体无事。”含元统领皇宫上下，辰皇朝多年，要说军队少不了何将军，宫中少不了她。她是宫中的话事者。
　　“为什么？”何晨枫探到元元身体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说明她现在分明是在强撑。
　　“那年在何府，吃的那碗中秋汤圆是剧毒来的，无药可解。”元元想起那年。她和何晨枫刚刚确定未婚夫妻关系，她随他回何府过中秋佳节，却没想到何府里的一些人被外面收买，对她下了剧毒。也怪她不小心，平时她都是格外注意的，那天可能是高兴过头，竟然忘记多试几次银针，遭人暗算。
　　“我要杀了何世文和陈家上上下下。”陈家是当时义王爷留下的暗线，就是他伙同堂弟何世文下剧毒。何世文后来被流放了，陈家大部分被斩首示众，只留下女眷进了官府乐籍，成了娼妓。
　　何晨枫现在才恍然大悟，为何后来元元迟迟不肯嫁进何家。原来是那次伤了身体，她一直有所隐瞒。
　　“晨枫，我陪不了你多久了，你~~~另寻良人吧。”这些年，她一直苦苦支撑着，吃无数的补药，以为可以一直留在何晨枫的身边。但身心已疲惫，身体已达到大限，她命不久矣。
　　“不可能的，元元，你是我的，我只要你，你不能离开我。我们一起离开皇宫，我们找名医救你。”何晨枫抱紧元元，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我不在了，请你照顾好小望。如果小望不想当皇帝了，也请你们爱护他，让他愉快地度过一生。”含元不知道，自己不在以后，辰皇朝会不会有什么变动。论才能，仁王爷的长子辰星冉更加适合执掌皇朝。冉世子是何晨枫的表兄，当时若不是她凭空出现，冉世子的身份和何晨枫的军队、钱家的财富，能够取代义王爷，成为新一代皇帝。
　　“元元，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不要乱说。”何晨枫压根不想听这些像遗言的话。
　　那天晚上，辰高望在外面傻傻地吹了一晚的冷风，也没见何将军舍得出来，气得他跺脚，带着李公公先回了殿中处理公务。
　　那年元宵佳节，原本是欢歌笑语，把酒赏花灯，皇宫上下却是挂满了白色灯笼，含元殿下最终还是走在了那年元宵。
　　“下辈子，我们做个简单的姐弟。”辰高望摸着姐姐的手，眼泪流在了含元的手上。
　　“好呀~~”含元缓缓闭上眼睛，内心回答。下辈子，我们做个简单的姐弟。可惜晨枫在外打仗不能归来，未能见最后一面。
　　晨枫，愿你从今以后有良人相伴，愿你和她携手并肩，走向余生最美好的岁月。
　　那年原本需要征战数年的战争，一个月就打败了敌军，只是何将军回到京城以后，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含元殿下。

作者有话说

　　努力写文，希望不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