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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宁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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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李宁玉的视角看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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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让蜀国数百年来高枕无忧,到了李宁玉父皇这里,更是重文轻武,国君日日吟诗作对,武人便也遭了轻贱,靠着给赵国进贡以求得安稳太平。
只是欲壑难填,赵国从未放弃过蜀中,国内武将又日益不满,一拍即合下内外夹攻,蜀国沦陷。
李宁玉的父皇一杯毒酒了此残生,母后看了看她,神色有些内疚,却终究还是步了她父皇的后尘,赵国士兵攻进来时只剩下一个蜀国公主,便当做邀功的筹码掳走了。
小小的孩子被将士夹在腋下,看着父皇曾日日对酒吟诗的宫殿付之一炬,胸口处那颗心脏失了方向,她突然想到一句“身世浮沉雨打萍”来,只觉得此后自己再无归处。
吴志国是蜀国年少成名的小将军,收拢了蜀国四散的残余势力,在李宁玉即将抵达赵国京城时冲散了那支军队,只是最后她也并未被吴志国救走,而是兜兜转转到了江州顾家。
而顾民章带走她的原因也简单,换命。
数年前顾家来过一个和尚,吃了斋饭便要报答,于是帮刚出生的顾晓梦瞧了瞧,却一眼看到死期——在十八岁生辰,顾民章恶狠狠的赶走那和尚。只是5岁起顾晓梦便频频突发怪疾,顾民章犹豫很久,又去找了那个和尚,却求不得解决方法,只能四处张榜悬赏。
终于几年后来了一个方士,寻到与顾晓梦命格相似的人与她换命。而这人,就是李宁玉。原本是没报什么期待的,可公主成了亡国公主,顾民章的念头便重新萌生。
李宁玉因此被他关在后山五年,只等顾晓梦18岁生辰那天换命。
也曾试着逃跑,只是被打的多了也就意识到,逃是逃不出去的,那就再想想别的法子。
顾晓梦的出现恰到好处,小姑娘因为好奇来了后山,发现了被困在笼子里的李宁玉,简单几句诱哄,单纯的小姑娘那心疼的模样已经溢于言表,于是砸了锁子,带她去见了顾民章。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顾民章,却是第一次见这么无奈的顾民章,他不愿将杀孽落在女儿身上,也便不好解释此间种种,纠结许久,还是答应了顾晓梦的请求。
面对着顾晓梦突如其来的亲昵与关照,李宁玉除了厌恶还有防备,她从不相信没有缘由的好意,但她要讨好这个人,顾晓梦现在是自己离开顾家的唯一途径。
以至于在第一晚与那人同塌而眠时,李宁玉想,如果挟持了她应该可以逃出去,可要逃去哪里呢?
她想着看向身边的人,慢慢将手放在顾晓梦的脖子上,只要自己愿意,现在就能杀了她。
可眼见那人毫无防备的熟睡着,李宁玉突然觉得无趣,于是只牵起被子边沿往上拉了拉,替她盖好。
不过顾晓梦睡得不老实,睡梦里皱着眉又将被子扯开了,刚刚躺好的李宁玉顿了顿,又给她重新盖住,这人身子弱,要是晚上着了凉,顾民章肯定又要迁怒自己。
顾晓梦如她承诺的那样惩治了几个家仆,顾民章的恼火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自己这个挨板子的人都还没有说什么,千金大小姐却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李宁玉心里好笑,前两天惩治家仆时那个狠厉的大小姐哪去了。
“我生下来就是错的。”
说这话时李宁玉是怨恨顾晓梦的,以至于语气也冷了许多,她的命从不曾有人在意过,而国破家亡后唯一的生路也被顾民章堵死,只是因为她要和顾晓梦换命,似乎自己的出生就是为了让顾晓梦活着一样,她不在意生死,但不代表她可以面对安排好的命运无动于衷。
只是那小姑娘似乎并未听出怨怼,安慰着自己的恳切模样终是让李宁玉心里长叹一声,自己又和她赌什么气呢?
跟顾晓梦在院子里转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墙角的图案,那是蜀国军队的秘密联络方式,是吴志国找到了她。
于是借着顾晓梦的生辰提了出府,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因为自己还有别的法子传出消息,可她答应了倒是让人意外,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了。她既然只将自己当做普通丫鬟,那自然也不会像顾民章那样百般防备。
不过要送她生辰礼也不全是借口,所有的情谊都是真假参半。李宁玉怨她,但始作俑者毕竟不是她,所以虽不愿舍命救她,可听见顾晓梦近乎绝望的说着十七岁生辰时,还是忍不住心疼。
小姑娘听话的将两个仆从留在身边,好骗的让她有一瞬间愣神,她想好的所有对策似乎都在顾晓梦这里毫无用处。
吴志国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换李宁玉的周全,而且已经找好了安身之所。蜀中死士也潜入京城做了布置,只等上元节杀了狗皇帝,再闹他个天翻地覆。
李宁玉却只是将顾家的布置图交给他。
吴志国一脸错愕:“公主……”
“我在顾家还有事情,图给你,随时可以来救我。”说这话的时候脑袋里一瞬间蹦出顾晓梦绝望的看着地面的模样,还有那人听到生辰礼时寂静如死水的眸子里突然蹦出的光亮。
吴志国攥紧李宁玉的手腕:“可他们……”
话说一半被李宁玉厉声打断:“放肆。”她说着挣出手来,皱了皱眉,顺势后撤两步,退到了暗卫的眼皮子底下。
吴志国看她一会终究妥协,只说:有人发现了这边的蜀国旧部,京城应该要派人来了,一切小心。
说完看了她一眼,捏紧拳头转身走了,李宁玉任由暗卫将她捉回府中。
一顿打自然免不了,只是顾民章这次下了狠手,有那么一会,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到底不会真的杀了她,毕竟这条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顾晓梦的。
要被带去后山的时候,顾晓梦来了,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李宁玉突然在想,这人怕不是自己的救星?后山笼子里遇见的是她,打板子上药的是她,如今快死了,碰到的还是她。
甚至想到果然是命格相合,想着几乎要笑出来,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是这个人哭着在床边求自己说一句话,她是真的不愿意开口。
不过顾晓梦哭的实在有些可怜,见不得那红了的眼眶,便伸手遮住。
看着她要去帮自己拿暖壶,不自觉的伸出手就将人留了下来,当然也并非全无刻意,她想试试这人究竟能容忍自己到什么地步,或者,当自己真的如她所愿对她全心信任时,顾晓梦接下来想做的是什么。
只是对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神,心脏蓦的快了几分,倒是自己先避开了眼。
至于拿出簪子后问她信不信自己,她也不晓得自己存了什么心思,大约……就是说了句废话吧……
那家书店管事原是蜀国人,于是借着每次送话本的机会,李宁玉用蜀国的暗号与吴志国联系着。送了生辰礼后本该离开,吴志国却传来消息,京城已经有人来了江州,李宁玉待在顾家反倒安全起来。
顾晓梦的病愈发重了,常常昏睡过去,偶尔不经意吵醒她,总会谈及时日无多的事情。看着裹着毯子缩在凳子上的小姑娘,李宁玉总会难得卸下防备,不再刻意去探究她的目的。
这个正值年华的小姑娘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京城派人来给顾家送月饼,今年阵仗大了许多,顾家上下只道皇恩浩荡,但李宁玉认出那个带刀侍卫就是当初压着自己进京的人。
江州的蜀国旧部此次折损过半,吴志国带着剩下的人先躲了起来。
偏顾晓梦在这种时候要拉自己去看那威风的带刀侍卫,本来那句调侃不过是带些烦闷之意的托词,可之后莫名的气氛总让她心里泛起异样的情愫。
中秋赏月,本来想问问她的愿望,倘若做得到就满足她,然后抽身离去,也算是全了这段不算太坏的主仆之谊。只是她的愿望实在荒唐,游历江湖?带着自己?
可是这话却像投石入湖般在心里荡起涟漪,甚至就连嘴角都要不自觉的往上走,一如听见她说出那句“有你在我还哪里会喜欢别人”的时候。
于是李宁玉只能抬头看着那轮圆月,以期压住心头那荒唐的念头,可还是鬼使神差般开口“小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紧张、期待与迟疑,似乎早已知道答案,可是……好像又不知道。
毕竟她凭什么知道顾晓梦心里的人是谁呢?那爱意,简直毫无根由。
顾晓梦的答案隐晦又大胆,看着那只指向月亮的手,李宁玉迟疑片刻,慢慢伸手覆了上去,并且再没有松开。
现在顾晓梦究竟想做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而是……李宁玉,你在做什么呢?
顾晓梦的病突如其来,但又在情理之中,因为这已经是她过的最后一个冬天。
浑身滚烫的小姑娘多数时间在昏迷,伸出冰凉的手覆在她脸上想要降温,结果顾晓梦的温度反灼得自己滚烫。
李宁玉看着床上那个连日来几乎没怎么进食而愈发单薄的小姑娘,终于叹了口气:“小姐,你赢了。”
从顾晓梦惩治了那几个家仆开始,李宁玉便从未信过这人的单纯。但起初的好意或许别有图谋,倾诉的爱意或许亦真亦假,无论如何,她都赢了。
李宁玉去找了顾民章。
换命其实是蜀中秘法,并非找到人就可以,而是需要被换命之人的心甘情愿。
顾民章一脸错愕,明明五年的折磨都没能让她低头,遂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李宁玉看着他:“这段日子,小姐归我。”
她又找来吴志国,让他放弃上元节的行刺。
吴志国错愕的看着她:“难道你忘记蜀国的仇恨了吗?”
“行刺不成,多添几道亡魂,行刺成功,再来一场乱世,吴志国,你想要哪个?”
“赵国的乱世与我们何干,这是他们应得的。”
“无论行刺结果如何,最终查到的绝不止几个死士,你与将士们既然已经找到安身立命之处,就该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一场动乱,伤的从不是王侯,而是百姓。”
吴志国突然心里一沉:“为什么现在跟我说这些?等我带你出去,那些将士自然听你的。”
“你带不走我了。”
上元节的街道热闹非凡,这种安稳,不该破坏于一场除了发泄外毫无用处的行刺。她没什么可以留给顾晓梦的,但至少不能再搅扰了她的顺遂。
当顾晓梦说“放她自由”时,李宁玉第一次真正看透了那双眼睛,原来顾晓梦,真的什么都知道。
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叹着:罢了罢了,总归她已经赢了。
“小姐”二字是主仆之谊,但“晓梦”两个字羁绊太深,她总不肯讲出来。
唯恐误了她,也误了自己。
可借着烟花的遮掩,总觉得这两个字也能伴着那声巨响轰然碎开,只是不但没有碎开,还炸进了顾晓梦的心里。
但——李宁玉不但唤了她,还想要亲亲她,该怎么办呢?
吴志国再次前来找她,是意料之中的举动,只是这人心里急了,做事也变得毛躁起来,一进来就被府中仆役发现,结果连自己一起被捉到了顾民章面前。
答应顾民章的事情犹在耳畔,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人闯进府里要带自己走,也不怪顾民章脸色阴沉。
顾晓梦有意替自己寻个归处,又想到中元节时她说的那句“将月亮好好放在天上”,既然她要安心,那就给她个安心吧。
顾晓梦昏睡的时间愈发久了,有几次一睡就是三天,李宁玉不时看她,手指不知道被银针扎了多少次,总担心她熬不到十八岁生辰,可又舍不得现在就离开她。
绣完第一件喜服后,李宁玉看着床上那个人,开始绣起了第二件。
她只当一醉楼是自己最大胆的一次,却不想还会更大胆。
绣完喜服的那一天,后山的衣冠冢也挖好了,自己的坟墓,她不想让别人动手。
成亲那天,她自己揭了盖头,收拾细软的时候与提前回房的吴志国撞了正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李宁玉浅浅勾了唇角,拢了包袱便走了。
吴志国喊住她:“我送你。”
带顾晓梦出府这件事,顾民章本是反对的。
李宁玉却道:“你答应过,这段时间,她的事情都听我的。”
闯荡江湖的一路上出奇的顺利,无论哪家客栈她们都能遇到上好的房间,采花盗和小毛贼莫名其妙落在她俩手上,路见不平、力有不逮时对手总是突然倒地,山洞里也有备好的柴火,李宁玉就知道,顾民章绝不会放心让顾晓梦就这么出来的。
看,顾晓梦是有人宠着的,所以无论如何,她才是那个该活下去的人。
顾晓梦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时,李宁玉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将人带回了江州,不过没有回顾府,而是去了客栈。
找大夫来看过,说是人快醒了,李宁玉便去客栈厨房做了碗面,琴棋书画甚至刺绣她都拿手,可做饭属实闹得有些鸡飞狗跳,所幸还是有些天分,试了两次后做出的面尚可入口。
十八岁的生辰,顾晓梦可是一定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入夜,在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顾晓梦先开了口,语气里的不舍和难过简直要溢了出来,连带着李宁玉心里也有些泛酸。
可是明天一早,李宁玉恐怕真的要找不到顾晓梦了。
唉,与这小姑娘相处的一年,真是要撒光她李宁玉一辈子的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