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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06 柠檬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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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叶汐和陆白年是邻居,是青梅竹马,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但也只有陆白年清楚,叶汐一家于他是恩人,是亲人,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夕阳渐落,天边霞光万道。
陆白年背着叶汐缓缓地往家里走。
“还痛吗?”他回过头问她,肩上的兔崽子一直都没动静,这实在很反常。
叶汐闷哼了一声,脑袋翻了个面,在他的脖颈轻蹭了两下,青天白日,竟打起了呼噜。
陆白年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踏着落日黄昏,吹着河边肃柳吻过的风,沿着滨河路、风光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了家。
“阿年,这是?”周素华打开门有些吃惊,连忙放下菜刀帮忙把叶汐放回了床上,“这孩子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陆白年放下书包揉了揉酸胀的肩,笑着说:“没事周姨,汐汐这是累了,被球砸了流了点鼻血,背回来的路上睡着了。让她多睡会吧。”
“唉,这孩子,都是你惯的。”周素华笑着打趣道,转身去厨房洗菜,“快去写作业吧,别老想着那皮猴子,多为自己想想哈。”
“知道了周妈——”陆白年汲拉着拖鞋,提着书包回了对门的屋。
屋内昏暗,没有多少家具,户型虽然和叶汐家一样,但因为只有陆白年一个人住,所以空旷了不少。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听着秋蝉的哀鸣与麻雀的嬉笑,内心莫名翻涌。
不远处的那棵歪脖子树枝叶愈发浓密,如倾如盖。
他记得五岁那年父亲被抓的那个夜晚,寒风呼啸裹挟着泥沙,敲打着他心头的每一寸肌肤。
和母亲站在支离破碎的窗前,注视着缔造炼狱的恶魔被世间正义绳之以法。表面如释重负,内心却隐隐作痛。
他清楚地记得那晚的警笛是多么的动人,只是它带走了躯体上的痛源,却消除不了罪恶之人在心头留下的钉痕。
母亲紧紧抱着他痛哭又无助,悲戚与彷徨交叠,眼泪流干后,再没有一丝光亮。
几天后,母亲永远的离开了他。
不远处的那棵歪脖子树枝叶衰败,他在窗前自顾自地站了一整夜,由喧嚣到落寞,由落寞到悲痛,由悲痛到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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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将陆白年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探头往窗外看去,是叶爸出警回来了。
“叶爸——我在这!”陆白年欣喜地朝车内下来的中年男人挥着手,眼里的阴云一扫而空。
“嘿!你个小兔崽子,几天不见感觉怎么变瘦了?”叶祁调侃道,从后备箱抓出两只老母鸡拎起来给他看,“看看这老母鸡,让你周妈给你们补补,等着啊——叶爸拿完东西就上来了。”
陆白年开心地冲了下楼,帮叶祁大包小包的拎东西。
爷两臭屁的打闹了一番,老的小的都没个正形,乐呵乐呵地上了楼。
“老叶!你吵死了。”叶汐抱着手,拖鞋也没穿地爬了起来,不满地瞪着叶祁和陆白年。
“小屁孩——没大没小的叫什么呢?老爹我两个星期才回趟家,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叶祁伏在鞋柜上脱鞋,没好气地瞅了眼叶汐,径直推开了厨房门。
窗外天已近墨色,周素华正在厨房里做最后一道鱼香肉丝,香味飘散,惹得屋内三人直流口水。
“老婆我回来了,想死你了。”叶祁抱着周素华油嘴滑舌,看着出锅的菜,直接闭着眼张嘴啊~了一声。
周素华不领情,直接用手肘顶开了他,不满地嘟囔:“一走半个月,你还知道回来啊?干脆住局子里算了,反正你心里也没我们这个家。”
“别这样嘛,老婆~你最好了老婆~别生气了嘛~”叶祁一个一米八五身强体壮的中年猛男,一个劲的抱着老婆撒娇,没眼看,当真是没眼看。
叶祁隔三岔五警局里加班,对于他哄老婆的那些腻歪伎俩,叶汐和陆白年早已见惯不惯。
他们相视一眼,面色淡然,一人盛了碗饭夹了菜躲房间里吃去了。
俩大的,吃完晚饭腻歪着窝在沙发上追《琅琊榜》,俩小的则背了包在房间里写作业。
夜色已深,叶汐囫囵的翻了翻课本打了个哈欠,对着还在刷着物理题的陆白年下了驱逐令:“大哥你不行啊——我要睡了,你快点做。”
陆白年看了眼叶汐深厚的黑眼圈,皱了皱眉:“你每天睡这么早,怎么还犯困?你是不是——”
见他拖长尾音,叶汐忽然就慌了,眼神不自觉地瞟了眼抽屉,约等于不打自招,瞬间就露了马脚,站起身摇着陆白年的手嗫喏道:
“阿年哥~阿年哥最好了~阿年——”
“停!”陆白年最受不了她撒娇,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僵硬的把她抓着的小手拂了下来,挠了挠脖颈噌地起了身,“咳咳——我去给你泡杯牛奶,你不要看太晚。”
“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叶汐朝他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一口,转身抽出桌肚里的“世界名著”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孩早已慢慢蜕变成了少年,此刻正面颊羞红别扭地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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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透过窗台打在了叶汐脸上。
房门被敲了三下,门外传来周素华拖鞋汲拉的声响。
叶汐伸了个懒腰,极不情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秒又倒了下去。
瞥了眼六点五十的闹钟,倏地瞪大了眼,从床上弹起一下冲进了卫生间。
“汐汐——”楼下传来陆白年清冷的嗓音,带着一股少年清晨独有的慵懒。
“来咯来咯……”叶汐嘴里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含含糊糊的应付着,低头吐了口唾沫又探出脑袋对陆白年说,“今天快来不及了,你要不骑单车载我吧!”
陆白年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看了眼时间,听话地去楼梯间把他的单车推了出来。
他们家离学校不是很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又因为叶汐不会骑车,所以一般他们都是走路上学。
叶汐背着墨绿色的恐龙书包,像个不会穿鞋的幼稚园的小屁孩,踩着运动鞋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期间鞋子还掉了两次。
陆白年也不催,跨在单车上着看她笑:“别急,不在乎这十几二十秒。”
“好哦。”叶汐敷衍着应道。提着右脚的鞋,单脚蹦跶到了陆白年跟前,扶着他的肩把鞋穿好,然后接过他的书包跳到了后座上,扬起手,扯着嗓子高呼了声:“出发——”
声音清脆洪亮,惹得隔壁单元的桑姨郁闷的推开了窗。
“小兔崽子!小点声!”
“得勒——”叶汐朝她做了个鬼脸,坐在陆白年的后座上朝她挥了挥手,一眨眼消失在了清晨七点零五分的初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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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叶汐踏着早自习的铃声,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教室,拍着徐雨杭的肩,给他打了个热情的招呼。
徐雨杭正在写着些什么,右手忽然因为外力笔尖一滑,顿时皱起了眉头,看也没看叶汐,直接把那页纸撕了揉成团丢到了桌肚里。
“你在写什么?”叶汐好奇凑过去看。
徐雨杭没搭理她,径直把本子收了起来:“没什么。你…以后离我远点。”声音很淡,但满脸写着不爽。
“哦。”叶汐悻悻地缩了回去,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少年微愠的眉眼。
我好像惹他不开心了。
从这之后的几节课,叶汐感觉身边的人气压一直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反正看起来不太开心。
中午吃完饭,叶汐拖着陆白年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挑挑拣拣,拣拣挑挑,逛了一大圈下来,往他怀里塞满了零食。
“你这是要过年?”陆白年跟在她后头不解。
“你才过年呢,我就是——”叶汐欲言又止,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是什么?”陆白年接过她递来的薯片,又放回了货架,不是很理解她今天的反常行为。
“就是,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是我又把他弄不高兴了。”叶汐转过身郁闷的对陆白年抱怨,却不巧,刚好看到他往货架上放东西,“你干嘛?”
陆白年明显一顿,脸色瞬间暗淡了下来,试探性地问她:“你——有喜欢的男生了?”
“嗯?”叶汐思索了一下,不是很确定,“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看到他就会很开心,看到他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唔,你说我这叫喜欢吗?”
叶汐仰起头,求知若渴地盯着陆白年,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陆白年心一颤,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呼吸不畅。
把怀里的东西往叶汐身上重重一放,生硬地说了声:“我也不知道。”别扭的跑走了。
“他又怎么了?”叶汐烦躁地跺了跺脚,郁闷的抓了一堆辣条,拿着中午打饭时抢来的陆白年的饭卡,报复性的刷了卡,“莫名其妙,哼。”
抱着一堆零食回了教室,李沐阳饿虎扑食般的凑了过来,手欠的去抓叶汐的麻辣王子。
“滚!”叶汐正烦躁,抬起头就瞪了他一眼,眼中湿湿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李沐阳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挎着的背瞬间就挺直了,连忙起身嘘寒问暖:“老大,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他从来没见过叶汐这副摸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挠着脑袋。
叶汐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只觉得心里不顺,想打人。
低着头放空了一会,猛地直起身,往李沐阳怀里塞了包麻辣王子,抽了抽鼻子,抱着桌上那一堆零食就往六楼跑。
“老大——你慢点!小心郭大牛! ”李沐阳不明所以,扯着嗓子叮嘱她。
可谁知叶汐压根就没听进去,刚跑到楼梯间,拐角就“砰——”扑倒了某个人。
徐雨杭吃痛的一屁股跌躺在台阶上,叶汐的脑袋狠狠撞在了他的胸前,白嫩的手肘摁在台阶上,顿时出现了几条青紫的印记。
叶汐揉着脑袋坐了起来,零食哗啦啦洒落一地。
视线扫过刚刚撞到的人,似乎正面色铁青的斜睨着自己。
男孩身上好闻的清香还停留在鼻尖,叶汐倏地,忘记了疼痛,脸红成了个苹果。
耳边瞬时响起了郭主任哀怨的怒吼:
“鬼崽子——哪个班的!在楼梯间追跑打闹不要命了!”
叶汐应声弹起,慌忙脱下校服外套裹起零食,拉着坐在地上摸眼镜的徐雨杭就往楼上跑。
“快跑,被郭大牛抓到了准没好事!”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跑。”
“我的眼镜……”
叶汐拉着徐雨杭,徐徐穿梭在人影憧憧的走廊,刚才的害羞与少女的悸动,瞬间烟消云散,接踵而来的是被郭大牛支配的恐惧。
徐雨杭不明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眼前世界一片模糊,七百多度的近视离开眼镜,让他对即将发生的事产生了恐惧。
可他并不畏惧,他不知道叶汐要带他去哪,但浅意识却对她感到安心。
被少女拉着的手,仿佛握住了过去十三年不曾触碰的盛夏的热烈,他感到温暖与满足。
就如同曾几何时妈妈牵着他在公园里嬉戏玩闹。
从三楼到六楼的路程很近,可他却感到异常漫长,犹如世界静止,独留他和她在全速奔跑。
他悄悄地闭上了眼,感受着迎面扑来的清风,沾染的秋天独有的气味。
叶汐拉着徐雨杭蹿到了陆白年的班里,摁着徐雨杭的脑袋,把他塞到了讲台下,自己也钻了进去。过了几秒,悄咪咪探出头,见郭主任没跟来,顿时跟散架了一样,摊坐在讲台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徐雨杭莫名其妙被按坐在了地上,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叹气,揉了揉眼睛,转头迷茫的问她:“我们这是?”
“我们这是——”
叶汐应声回头,鼻尖不经意擦过少年白嫩的脸颊,柠檬清香细细密密的钻入少女的鼻尖,混不吝的打了个激灵。
讲台下的空间狭小|逼仄,拉着他的手还未松开。
叶汐呼吸一顿,话说三分七分未完,只觉得眼前一亮,少年人如洒落一地晨光,温柔又耀眼。
徐雨杭近在咫尺,长睫扑闪。流畅挺拔的鼻骨上,浅浅的印上了眼镜的压痕。
失去了眼镜的封印,少了些许呆板刻意,多了几分慵懒随性,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却毫无攻击性。
感受到左脸温热的鼻息,徐雨杭侧头看去,是叶汐清丽的眉眼和好闻的洗发水清香。
好近。
叶汐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脸红得不能自已。
愣愣地咬了咬嘴唇,把涨红的脸埋到了零食堆里。
被正午阳光炙热灼烧的风,逃也似地钻窗而入。
少年看不太真切,只觉得空气中多了丝莫名的躁动,缓缓滑入鼻腔,吸入肺里,刺激着自己不住跳动的心。
“你们在这干嘛?”
头顶传来了一道怨念的声音,叶汐闻声抬头,讲台下的光亮几乎被眼前人尽数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