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他》炽糖

4、Chap.04 她的笑

　　时间回溯到十四年前，叶汐初一那会。

　　十一国庆长假回来，全校学生似乎都患上了“假期综合症”。
　　正值大课间，同学们不是趴在桌子上闷头补觉，就是紧赶慢赶的补作业。剩下几个精力充沛的，则聚在一团讨论出游见闻，或是游戏战绩。

　　楼道里异常安静。平时在课间拿教鞭，捉追跑打闹学生的郭主任，如今都闲得发慌在办公室喝起了养生茶。

　　阳光透过窗外白玉兰树墨绿的叶，在叶汐后排靠窗的桌面上，洒下星星点点。
　　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她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给历史书里的小人画胡子。

　　今早吃完饭回|教室，班主任刘老师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说班上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同学，开学修了一个月病假，今天返校，让作为班长的她多带带，融入集体。

　　叶汐回忆起刘老师手里的证件照，上面是一个戴着黑色细边圆框眼镜白白瘦瘦的男生，眉眼澄澈，脸骨流畅，让人不禁联想到明国时，江南水乡弱柳扶风的文弱书生。

　　倏地，楼下自行车坪一阵悉索。接着，便传来了“哐当”、“咔嚓”、“哗啦啦”一连串富有节奏感的自行车倒地的巨响。

　　闻声，教学楼一下沸腾了。

　　一到六楼的窗户边顿时挤满了脑袋，然后就是各种抱怨、哀嚎、鬼叫混合着幸灾乐祸的嬉笑。不出一两秒，楼道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不是吧？我的新车！”
　　“好小子，就看他扶不扶吧。”
　　“喂，他是哪个班的？长得好帅啊——”
　　“鬼崽子们不要跑！不要推推嚷嚷！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

　　叶汐顺势往窗外看。
　　只见一个架着细框眼镜、身形修长的男生，正闷不做声的扶着一架又一驾单车，精致的小脸涨得绯红。
　　南方的热浪还未完全褪去，只一会，男孩额间的碎发便凝满了汗水，顺着额骨流下，浸湿了衣领。

　　长得真乖啊。

　　叶汐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阳光下冷白的皮肤在白得发亮，柔亮蓬松的黑发随风微扬，散发着少年独有的青涩魅力。

　　秉持着身为班长的责任心，叶汐没多想，随着一群人蹦跶到了楼下的单车坪。

　　“你就是徐雨杭？我叫叶汐，你的同桌。”叶汐跑到他身边扶单车，眨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笑容明媚的看着他。
　　徐雨杭没吭声，垂眼点了一下头。

　　以为他怕生，叶汐皱眉，右手直接揽住了男孩瘦薄的肩，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一身正气道：“不要害羞，都是同学，有事我罩着你哈！”而后三两下把他拉到了玉兰树下的阴地上，嘱咐他休息。自己则一个猛子，扎到人堆里扶单车去了。

　　树荫下的男孩推了推眼镜，肩膀上被拍得火|辣辣的痛，听着萦绕在耳边女孩豪爽的笑，他迟疑片刻，漠然地眨了眨眼。

　　叶汐领着徐雨杭回了教室，刚打了一遍预备铃，同学们大多都冲回了座位上。

　　“等着。”叶汐冲着徐雨杭挑眉。蹿到讲台上用塑料尺敲了敲黑板，声音震耳，同学们不明所以地安静了下来，憋着笑看她到底要放什么招。

　　“哟~今天叶老大又干什么好事了？说出来让哥几个笑笑~”李沐阳翘着个二郎腿，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滚~”叶汐笑着嚷了一声，没再理他。

　　“介绍一下，新同学，以后你们都关照关照。”叶汐扯着徐雨杭书包带子，把他拉到了讲台上。同学们这才注意到，原来刚才门口还站着一个新面孔。

　　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教室，随着新同学的到来，顿时又炸开了锅。特别是女生，在看到男孩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时，倏地两眼发亮，盯着他兴奋地议论了起来。

　　“安静！”叶汐一拍讲台，看着身边人一脸淡然，不解地撞了撞他的肩，“快跟大家打声招呼啊。”
　　徐雨杭哦了一声，轻启薄唇淡淡道：“你们好，徐雨杭。”

　　场下一片安静，四十几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高冷挂的诶，我好喜欢。”有女生小声的惊叹。

　　“没了？就这？”叶汐迷茫的看向他。
　　“嗯。”徐雨杭推了推眼镜，从叶汐手里扯过书包带子，瞄了一眼后排的空座位，径直走了过去。

　　经过李沐阳身边时，徐雨杭瞥了一眼他伸到过道上的长腿，没什么表情的睨了他一眼，直接抬脚跨了过去。
　　李沐阳一愣，吊儿郎当的笑僵在了脸上。嗤笑一声，扭头看向正放书包的徐雨杭。

　　虽然很瘦略显单薄，但身形高挑，长相秀气，特别是架着的细边圆框眼镜，衬得他一副纯良好学生的摸样。

　　“看不出来，小样——还挺拽。”李沐阳卷着书站起来，对着徐雨杭跃跃欲试。
　　不料，脑门上却遭到了一个火烧爆栗，脑袋吃痛的缩了回去。

　　“别找揍。”叶汐摁着李沐阳的肩膀，警告了一句，趁老师进来前回到了座位。

　　“真会装13，老大罩着他干嘛？真是。”
　　李沐阳悻悻地回过了头，象征性的在英语课翻开了数学书，把脑袋撑在了桌子上。

　　“上到这了。”叶汐把书摊到徐雨杭的面前，打了个哈欠，“先一起看吧，下课我去帮你拿书。”徐雨杭顿了顿没说话，把书推了回去，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认真地听起了课。

　　可能还不熟吧？叶汐瘪了瘪嘴，在草稿本上画起了圈圈。

　　“太无聊了。”叶汐盯着杨老师干巴巴的PPT就犯困，打着哈哈揉着眼。上了半节课，最终还是敌不过困意，做起了白日梦。

　　明目张胆的在课上睡觉，心可真大啊。

　　徐雨杭看了眼在讲台上眉飞色舞的老师，默默地把叶汐瘫在桌上的书立在了她面前。摇了摇头继续听课。

　　可过了几分钟，他是怎么都忍不了了，左侧的女孩面对窗户侧坐着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向后仰着，及肩的短发时不时扫到他的手臂。传来阵阵酥|痒。

　　他挠了挠发痒的手，往右挪了又挪，移了又移。实在没地方去了，一咬牙，用笔帽戳了下叶汐的头顶。

　　咚。
　　简短而有力。

　　只见叶汐重心不稳一头栽在了桌子上，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瞬间打了个激灵窜了起来，迷糊地冲着老师叫了声：

　　“Goodbye Ms.Yang~”

　　　 瞬间，死气沉沉的班上，爆发出了阵阵嬉笑。
　　Ms.Yang捏着的粉笔应声而断，飒地转过身，面色铁青，怒吼道：

　　“叶汐，你给我站出去！”

　　杨老师的河东狮吼真不是盖的，把徐雨杭吓得一愣一愣。
　　他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还没醒瞌睡的叶汐，怯怯地把书递给了她。

　　下了课，李沐阳吊儿郎当游到走廊上跟叶汐调侃，叶汐则跟个没事人一样对着他摆了个臭屁的造型，脚下一溜蹿到了教材室。翻翻找找，搜刮了一堆书。

　　徐雨杭坐在座位上，在班主任刚刚送来的教材上写名字。

　　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追跑打闹的脚步声，他闻声抬头，就看到了抱着一摞书朝后门走来的叶汐。
　　她怀里的课本堆得高高的，遮住了她的脸，走起路来侧过身，有些许吃力。

　　徐雨杭不禁笔下一滑，一条刺眼的黑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数学书封面上。他叹了口气，盖上笔盖，朝叶汐走去。

　　“欸？徐雨杭！你的书，我帮你搬到座位上。”叶汐见他，从书后探出脑袋，一张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谢谢，我不需要。”他的嗓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照片里那双澄澈的眼里此刻满是淡漠。他从叶汐怀里抱走了书，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望着他的背影，叶汐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是吗？”
　　也没多想，勾搭着旁边路过的张晓彤，没心没肺的上厕所去了。

　　“李沐阳——上水，没水了。”刘恋捏着粉红色小杯子，在饮水机前准备泡牛奶。

　　见李沐阳不在教室，看到了靠在窗边听MP3的徐雨杭，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同学可以帮忙搬下水吗？”
　　徐雨杭扯下耳机，看了眼地上的桶装水，没说话，直接撕开封膜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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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你不觉得新同学有点帅吗？”张晓彤靠在叶汐肩上捂着脸羞涩地说，“安安静静，不像李沐阳他们那么张扬。”

　　“嗯，是么？这就爱上了？”叶汐戳了戳她肉肉的小脸，回想着徐雨杭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教室后门。

　　抬头看去，人突然一下支棱了起来。

　　“停——快放下！”叶汐吓得从后门冲了上来，在徐雨杭异样的眼神中，有些许吃力地夺过了他怀里的桶装水，插在了饮水机上。

　　“他身体不好；他身体不好；他身体不好……”刘老师语重心长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放。

　　“怎么能让你上水呢？累坏了可怎么办？”
　　叶汐小脸红扑扑的，抹了把汗，推着徐雨杭坐在了座位上。

　　刘恋一人瞟了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奶都没泡，缩着脖子走了。

　　“我——”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叶汐对着徐雨杭比了个嘘，一脸同情的拍了拍胸脯，“有我，别怕。”

　　“啊？”徐雨杭眉头微蹙，盯着满脸写着父母爱的叶汐，欲言又止，戴起耳机趴在了桌子上。
　　莫名其妙。

　　李沐阳刚巧看见这一幕，“啪——”一拳锤到了门框上，也许是反射弧过长，两秒后才鬼叫着一蹦三尺高。

　　“吵死了——李沐阳！”张晓彤捂着耳朵朝他怒吼道，对着他一脚踹了过去，他竟破天荒地没反击，反而掠过她唧唧歪歪回了座位上。

　　“小白脸。陆白年已经够烦人了，现在又来一个徐雨杭。”李沐阳咬牙切齿，眼睛钉死在徐雨杭身上就没离开过。

　　上午最后节课下课铃一响，一个穿着红黑色篮球服、剔着板寸的少年，甩着他的饭卡拔腿冲到了叶汐教室的后门：“汐汐，今天吃几楼？”

　　“三楼吧！今天三楼有酱牛肉。”叶汐兴奋蹦跶了过去，掏出饭卡递给陆白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得嘞——”陆白年笑嘻嘻的拖长尾音，精瘦的大手宠溺地揉了一把叶汐的脑袋，长腿一迈，跟着大部队一窝蜂跑饭去了。

　　教室里人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窗外玉兰树叶和风嬉笑打闹的沙沙声，以及身后男孩起身凳子拖动的摩擦声。

　　“徐雨杭，你知道食堂在哪……吗？”叶汐惦记着他刚来对学校还不熟，回头去寻他，却对上了一双神色复杂的眼。

　　什么眼神？
　　叶汐不明所以。视线跟随着徐雨杭的脚步移动。

　　诶？叶汐突然摸了摸脑袋，一把扯住了他的后领，提溜着给他转了个方向：“食堂在那边，你走反了。”

　　只见男孩顿了顿，简短的“哦”了一声，掩盖似的慌乱地掏出MP3，带着耳机脚步匆匆的跑了。
　　三两部跨到楼梯间，他突然一个急刹靠在了墙上，长长呼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班长？社会人？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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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吹来了下课铃，叶汐早早收拾好了书包，一个箭步抱着足球冲出教室，去操场占场子练球。

　　青阳中学是足球运动试点学校，为了响应号召，每班都要组建球队进行班级联赛。
　　叶汐从小运动细胞发达，喜欢踢球，再加上和男生关系好，组织能力强，所以成了班上球队队长，也是全年级唯一一个参加班级联赛的女生。

　　“等等我！老大！”李沐阳一手提着罗洪宇，一手抓着张志强，生怕他们跑掉。拎着他们屁颠屁颠跟去了操场。

　　徐雨杭正收拾书包，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长睫一眨：
　　贪玩。不干正事。

　　徐雨杭是个慢性子，等他收拾完东西，班上同学早走了一大半。

　　单车坪里的车所剩不多，但徐雨杭的车还是被左右夹击着。他蹲下身开锁，小心翼翼地把车挪了出来，今天上午的射死现场，他想想还是毛骨悚然。

　　青阳十月份傍晚的太阳依旧热辣辣的，晚风和着蝉声打在人身上，让人不禁怀疑夏天根本就未曾离开。

　　推车出校门，经过操场边。徐雨杭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听着操场上阵阵加油声，鬼使神差地看了过去。

　　操场上人很多，围观的大多都是女生，有帮男生拿衣服背包递水的，也有刚下完体育课索性留下看球赛的。剩下的小部分男生则是别班没抢到场地，来观战琢磨战术的；还有几个激动地喊着加油加油的男生，不用猜，一定是来看叶汐的。

　　徐雨杭只一抬眼，就瞧见一身白色球衣的女孩身姿矫捷的在球场上穿梭，她把披肩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一张奶凶奶凶的小脸。白皙的皮肤和优越的身高比，在一众未发育完全的男孩堆里过分的显眼。

　　对方前锋带球猛攻，她丝毫不惧，绕过他脚尖微微一勾，接着一个脚内侧踢空中球，稳稳地将球传了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与队友配合默契，“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黑白相间的足球像飞鸟一般，从空中划过，接着便犹如一发子弹，精准的射中了对方的球门。

　　哨响了，胜利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徐雨杭仰起头，看着那个球场上唯一的女孩被众人簇拥抛起，明媚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肆意张扬的笑。

　　他呆呆地站了良久，直到球场上喧嚣渐停，才回过神来，垂下眼，嘴角带着一抹残留的笑。推着单车，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嘀嘀咕咕的走了。

　　我不是最讨厌看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