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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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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复一日的训练。
有上一世的基础,白凤学得很快,不过数日,墨鸦教导的进度同上一世相比提前不少。
不过,重来的幼童身体不如学习领悟那般可以从记忆里移植。身体反应很慢,肌肉记忆没有形成,速度更不用提,总之是弱得很。白凤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一遍遍锻炼,踏踏实实地巩固提升自己。
白凤训练自己的时候总是过度追求进取的,每每忘记了自己目前的身体只是个小孩。
小孩的身体很弱,同样很脆弱。
不能怪他,他已经在天空翱翔太久了。
比如,当身体拉响警报,传来的不适感越来越难以忽略时,白凤只是略微分了点注意过去,就继续投入在高强度的自我训练中,重复一个已经重复了上千遍的招式动作。
白凤任由汗水流下,在下颌处汇聚滴落。不行,还不够。
此时,墨鸦还在新郑城中穿梭。
他为了寻找线索,这些天几乎踏遍了新郑的屋顶,之前还因此中了一次陷阱,受了伤。
又一次无功而返。墨鸦在空中飞着,无声踏过瓦片。
那小子现在大概在训练。原本以为是个麻烦的小孩,结果根本不用自己督促。就是有时练得太狠了,墨鸦让他缓缓,他倒也听话。
等回去了,看到晕在地上的小孩。
墨鸦的表情很复杂,心情更复杂。
他耳边充斥着不停回响的一句话:果然还是麻烦的小孩!
他只一摸脉就大致知道白凤什么毛病,明显是锻炼过度,筋脉枯竭。但知道归知道,并不妨碍他火速带着白凤奔向百鸟药坊。
果然,百鸟的大夫老头得出的结论和墨鸦差不多,只是比他预测的要严重一些。
墨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恨恨磨牙,等大夫给白凤施完了针,带着白凤回去。
大夫老头给他几包药,说白凤这种情况他见过,有三成的孩童痊愈,有三成的孩童终生残疾,剩下四成都死了。
墨鸦带着白凤回去,拿药去熬。
他刚刚生了火,等待的时间里回来一看,只见白凤发起高热,烧得脸颊通红。
墨鸦深深疑惑。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小时候有这么折腾人,果然还是白凤“天赋异禀”吧?
嗓子干哑,白凤想发声,用尽了力气也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
墨鸦给他倒了一杯水。
白凤喝了几口墨鸦就把水撤回来。白凤皱了皱眉,发出微弱而含混的鼻音,显然是不清醒的样子。
“等会药有的是你喝的。”墨鸦冷哼,摸了摸白凤额头。还是很烫,甚至越来越烫。
墨鸦起身去看药的火候。
他眼底倒映跃动的火苗,片刻,叹了口气,轻功一瞬便又落足于白凤身边。
他抱臂倚墙,心想,这小子能挺过今晚,就能活下去。挺不过……
白凤比清醒时迟钝许多。他躺着,有些透不过气,下意识伸出手胡乱挥了几下,碰到墨鸦衣角,而后紧紧攥住了。
墨鸦计算着时间,时不时探探白凤的体温。时间即将到了,他去取药,然而那边扯着衣角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墨鸦一动,白凤都要被自己牵扯着拽下榻来。
白凤一半上身都悬空,死死地抓着手中的东西不放,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他挣扎着呢喃着烧出的胡话:“对不起……”
墨鸦顿了顿,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一声叹息,俯下身来,把小孩抱回原位,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黑衣黑发的少年抿着薄唇,不熟练地一下一下顺抚小孩的后背。
他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没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他在第一次执行高级任务时见过,母亲抱着孩子,这样拍一拍,哭闹的孩子就会停下,与母亲一同平静地面对他给予的死亡。他那时的手很抖,不能给他们利落的结束。
现在他的手很稳,一下一下地拍在小孩的身上,不轻不重,把那位母亲的姿势和力度模仿了接近十成。
白凤暗安稳地睡着了,手指松开,身体温度依然滚烫。
墨鸦给他喂了药后,打了凉水来,打湿布巾放在白凤额头上。等到不凉了,就再浸泡打湿。如此反复。
黑夜静默地流逝,黎明如期而至。
白凤感觉到冷意渗进自己的骨骼。是一种如丝如缕缠绕,很冷的感觉。
他被冷得醒来。
他在自己的房间,身上盖着两层被子。原来不是外面冷,是自己太烫了。鼻塞着,他略微张嘴喘息了一下。他很久没有这么突然地生病了。或许是因为生病带来的错觉,他感觉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直到看着墨鸦端着一碗药进来,苦涩满屋,白凤才知道自己嘴里的味道来自什么。
白凤有一瞬神色怪异。他犹豫地望着药碗,浑浊的药液晃荡却并没有溢出。
墨鸦看出白凤的踟蹰,“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喝过药?”
墨鸦冷哼一声,“是,撬开嘴灌下去的。”
白凤为自己突然隐隐作痛的牙关默然片刻,病恹恹地靠在床上,凝视墨鸦手中的药。
墨鸦把碗往白凤手里一塞。
“喝。”
墨鸦在旁边一站,一副打定主意看他喝完的样子。白凤端着碗,一个呼吸后,仰头喝尽。
难以言喻的苦味在嘴里蔓延。白凤面无表情地放下碗,靠回床上,下一刻怀里多了一份重量,是个布包。白凤打开,里面是少许酥糖。他拿起一颗含在嘴里,才觉得那股苦味散了不少。
墨鸦提醒:\"别吃完了,药还有很多。”
“知道了。”白凤默默停下想要继续拿的手,把剩下的糖包好,稍微直起身把糖包放进床头的柜子里,整理一番放好了。
墨鸦看着白凤郑重其事的动作,挑了挑眉。
“把自己折腾得晕在地上,差点成了废人。这就是我同你说的张弛有度,嗯?”
白凤抿抿嘴,垂眸看着床褥的布纹,没有说话。
墨鸦也并不想斥责过多,点到为止,“这几天好好休息,别落下病根。”顿了顿,“我不想养废人。”
“知道了。”白凤躺下,被子下声音闷闷传出。
墨鸦扫了一眼被子团,突然发问:“你不会有自虐倾向吧。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被子团肉眼可见地一震,小孩转过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没、有!”
鼻塞的闷闷声音配上气鼓鼓但是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逗得墨鸦消了气,十分想笑,好在忍住了,端住冷着一张脸的表情施施然离开。
墨鸦走后,白凤心中不大痛快,躺着胡思乱想一气,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把下层的一只被角揉搓得一团皱巴……
白凤面色一僵,又发现这个被子上的针脚花纹眼熟又陌生。这个被子不是自己的,好像是墨鸦的。白凤僵硬的脸上仿佛有了裂痕。
他吸吸鼻子,被子一蒙,索性就当看不见那乱七八糟的被角,倒头睡去。
墨鸦最近出任务频繁。除了按例巡逻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事情。
白凤卧病在床,被墨鸦强令禁止继续训练。
墨鸦一般会回来给他送饭,然后离开,回来时夜深,白凤已经睡下了。
除了讲些武学理论之外,墨鸦还教他读书识字,七国的都讲一点,没有规定的识字书和国的顺序,墨鸦从书架上抽出哪本讲哪本。这种时候白凤静静听着就可以。
墨鸦讲了几次就懒得讲了,认为白凤应该会了,让他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
白凤没再见到墨鸦受伤,当然可能仅仅是白凤没见到。
白凤悄悄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怨恨愤怒也好,恩情愧疚也罢,总之是隔着一条血淋淋生命的裂痕。
白凤自认做不到曾经那样自然熟稔,又不能真当做初识的陌生人对待。
还有……
那每每说不清来由的,心底产生的细微的痛和酸涩。
复杂的心情,导致白凤只能用最简单的心态去应对——少说少做,放空大脑,刻意不去想。
就像墨鸦曾经说的那样,活着就是活着,想那么多干嘛。
所以,日出日落,这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