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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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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雀阁那漫天血色之后，白凤的夜晚总是与噩梦形影不离。
今晚他依然毫不意外地在梦里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怀里沉甸甸的，他向下看去，只见自己双手捧着的赫然是一具枯骨。
再往下，是距离越来越远的地面。自己原是在空中，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向上。
他看到身下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斜阳溢出的光晕笼罩着地上的人，他身上是血，脸上是血，胸前被利箭贯穿的伤口把血淌了一地。他的黑衣被血浸透了，可是他在笑，释然又遗憾。
白凤看着他的笑容。这画面本应被泪水模糊，此刻竟然清晰而刺目。
\"墨鸦！\"
白凤猛地睁眼，从梦魇里挣脱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大喊了一声，呼吸急促，浑身冷汗涔涔。
屋内很安静，连窗外草丛的虫鸣都听得分明。
再睡不着，白凤收拾了一下，推开门走出去。
屋外的天空已不再是浓重的黑，而是掺杂了几分晨曦，在黑暗中缥缈不定。
白凤脚步不停，向隔壁墨鸦的屋子走去。
他必须去看一看……
梦魇的后遗症很足，白凤忘记了掩饰声响，以至于一推开门就听见了墨鸦的声音。
\"小子，做噩梦了？\"
墨鸦的声音有些暗哑。
白凤再往前走了两步，踢到了一个瓶罐，它发出一声轻响，骨碌碌地滚远了。
借着晨曦前不那么黑的天色和还未褪去的月光，白凤勉强看清了地面上。
不小心碰倒在地的几个药瓶，散乱摊开的布，上面不知被什么染得深浅不一。而白凤的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白凤点亮了油灯，于是室内借灯光，一切都更加清晰。
墨鸦像是刚刚调整好表情，坐在榻边，有些僵硬。
他的衣服散乱，衣襟大开，露出将将胡乱捆扎的绷带。一旁擦拭和按捂伤口的白布上点点猩红。金疮药和止血丸没有好好摆放，撒出些许。
墨鸦暗暗叫苦。刚才处理伤口时竟然一时困倦睡了过去，如今叫这小子看到自己狼狈样子，实在不该。
\"墨鸦……”
白凤冷不防一嗓子喊他的名字，晦涩隐忍，教墨鸦下意识瞬间合上衣襟的同时，手一哆嗦就按在了伤口上。
白凤默默凝视墨鸦僵硬的神情，半晌后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寻常，“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吧。”
“你会处理？”
“在鬼山，人总会有受伤的时候。”
墨鸦哑然，暗道自己困昏头了，默许了白凤上前。
白凤一声不吭地解开墨鸦凌乱的绷带，重新给伤口敷药。
墨鸦嫌气氛莫名沉闷，打趣道：“你不会趁机报复吧、嘶！”
白凤用力紧了紧绷带，“勒紧一点，止血快。”
墨鸦嘴角抽搐。
这死小孩，伤口早就止血了好不好！
墨鸦的痛呼多少有点做作的成分在里面。他真痛的时候，倒是会显得他一点都不痛。
白凤有分寸，没有崩开伤口，不至于真给他勒出个好歹。
白凤给绷带打了个结，低着头站在榻边不动了。
“白凤？”
白凤恍若未闻一般。
墨鸦伸出一只手，在白凤面前晃了晃。
白凤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墨鸦，眼底闪过细微水光。不过一瞬，白凤就收回了视线，抬手熄了灯，“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太阳还没出来。”
他依旧站在原地，不生不响，也不动，似乎并不打算离去一样。朦胧的月光将他的表情隐没于昏黑，为两双澄澈的眼睛遮上一层阴影。
墨鸦心头一跳。这感觉太过细微，他没来得及分辨，已经很快消失。
这小子在伤心。不知道为什么伤心。
难道是为他伤心？
之前还叛逆得不行，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墨鸦活到现在，能为他伤心的人真不多，又因为一点他习以为常的小伤到如此地步的，目前只白凤一人罢了。他倒是受用，只是白凤这个反应，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好了，逗你的。小子，别紧张，一点小伤而已，夜巡的时候……”
墨鸦还没说完，白凤动了。
他一下子扑过来，双手紧紧抱住墨鸦的脖颈，身体却只虚虚挨着他，并不是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白凤记得他还有伤，只如此后，不再动作。
白凤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想说太多从前来不及说的话。
腹中自来千回百转，话语在唇齿间滚了两遭，却难出口，便化作吐息，被月光挥散了。
颈侧泛起零星凉意，不一会就感觉肩膀被沾湿。墨鸦挑眉，到嘴边的调侃话语转了个圈又咽回去。
这小子不会哭了吧？
墨鸦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拍了两下挂在他身上的小孩，大概算是安慰。
还真是个小孩。
月光很长，听不清被刻意压抑的呜咽和叹息。
……
等到太阳升起时，墨鸦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昨夜他受过伤。
而白凤表情淡淡，抱臂站在阳光中。——也完全看不出昨晚他干了什么。
墨鸦老神在在地给白凤讲解着他要学习的武功——轻功。
墨鸦脸颊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在稍微侧脸的轮廓中填充稚嫩的弧度。白凤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盯了墨鸦好一会儿了。
墨鸦现在的年龄要比自己实际年龄小。白凤想到这一点，他会觉得很别扭；若是要他真把墨鸦当做比自己小，那更是哪哪都不对劲。
总之，就是不对劲极了。
白凤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只需要知道墨鸦讲到哪里就行，这样练习的时候不会出现破绽。
可墨鸦显然把这种行为理解为走神。
墨鸦停下讲解，迎着白凤疑惑的视线，他说：“如果你不够快，那么你的生命很轻易就会消逝。慢吞吞的鸟，很容易成为猎鹰的食物。”
白凤定定看了一眼墨鸦，“我知道。”
墨鸦抬手弹了下白凤的额头，看见白凤吃痛地瞪向他，墨鸦才满意地继续说：“走神的小鸟，也是猎鹰喜欢的食物。”
白凤无语。
反正墨鸦的声音也好听，白凤默默心道，就当复习吧。
“咚”
白凤额头又是一痛，“你！”
墨鸦抱臂悠哉道：“又走神了。”
直到正午，墨鸦结束了讲解，“接下来，按我说的去练习。”
白凤点头，额头上一块青随着点头上下晃动着。墨鸦忍笑道：“我还有事，你今晚自己去吃些饭。”
白凤淡淡陈述：“你今晚又不回来。”
墨鸦嗯了一声。
见墨鸦起身，白凤冷不防开口：“墨鸦，你……”
他脑中闪过一些念头，但细想起来，这些念头一个也抓不住，就在脑海中飞速消逝了。
“嗯？”灰色的眼眸一扫而过，黑色发丝散落下一缕，轻轻拂过少年的掺了些许探究的眼睫。
白凤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抿唇垂眸，移开视线，“你，小心一些。”
墨鸦片刻后回了一声，“嗯。”
风声一过，黑色身影转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