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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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刚敖刚走出洛威拿的私人别墅，就接到了莫亦荃打来的电话。
“敖哥，你没事吧？”
“没事。”邱刚敖淡淡问道，“怎么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莫亦荃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邦主说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他很担心你，让我帮忙问问你怎么样了。”
“我已经拉黑他了，他当然打不通。”
邱刚敖无声冷笑，猜想张崇邦得知此事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阿荃，谢谢你关心我。不过，如果你下次再听张崇邦的话，帮他打电话给我，我就连你也一起拉黑。”
“……敖哥，你跟邦主……是出了什么事吗？”
莫亦荃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人明明相处得好好的，邱刚敖前段时间还有努力追求张崇邦的趋势，怎么突然就闹翻了？
邱刚敖当然不可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只以强硬的态度表明立场：“从今以后，有佢冇我，有我冇佢。手指拗出唔拗入嘅，趁早去张崇邦嗰组。（从今以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胳膊肘往外拐的，趁早去张崇邦那组。）”
莫亦荃没再追问，习惯性地选择了服从。
“知了，我会转告班兄弟。（知道了，我会转告兄弟们。）”
张崇邦在邱刚敖家楼下守了很久，直至天色变得漆黑，才捕捉到了那道寂寥的人影。他衔着一点金红的星火，在浓稠如墨的暗夜中吞云吐雾，瘦长身影若隐若现。
“张sir，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张崇邦隔着一层缭绕的烟雾凝望邱刚敖，没敢贸然伸手触破那片烟水般朦胧的屏障。两人相对无言，中间仿佛横亘着生与死的距离。
直到邱刚敖开始抽第二根烟，张崇邦才轻声启口：“阿敖，对不起。我打不通你的电话，觉得还是必须亲自过来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抱着恶意揣测你的行为，是我错怪了你。”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邱刚敖轻飘飘地挥一挥手，“张sir，你可以走了。”
“等一等。阿敖，你为什么……要为自己准备遗照？你说你下个月就要死了，是什么意思？”
张崇邦在这里等了他好几个小时，当然不甘心轻易离去，至少要问清楚缘由。“你是不是生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邱刚敖没回答他，只是问道：“你觉得，如果我死了，会是谁帮我料理后事？”
“你不会……”
张崇邦听得蹙紧眉头，正想阻止邱刚敖说下去，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当然是我那帮兄弟。他们平时工作已经那么忙，我实在不想他们伤心又破费，所以从遗像到寿衣、墓碑、墓地、骨灰盒等等，我全部都会一手置办，好让他们省心。”
这番话，邱刚敖说起来云淡风轻，张崇邦却感觉字字诛心。
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宽恕的错误——阿敖一向是最讲义气的，就连这种事也会提前为兄弟打点妥善，自己却在尚未弄清事实的情况下否定他的品行，导致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彻底崩塌，再难复原。
他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单薄无力，只能翻来覆去地重复那三个毫无用处的字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关于今天下午洛威拿飙车的事，如果要开罚单，我会替他付账，因为他只是帮我办事而已。”
邱刚敖对张崇邦坦白了其中一件事，也是在趁机转移话题。“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假装追求我，借此试探你和太子的态度。我也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太子，于是同意了这桩交易。”
“你以为洛威拿真的在追我？不，他喜欢的是太子，就跟你一样。”
张崇邦被这句话刺得心里一疼，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声。“其实……我已经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太子了。阿敖，我真正喜欢的是你。”
“怎么，知道你竞争不过洛威拿，想退出？也对，太子根本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邱刚敖讥诮一笑，感慨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不，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张崇邦连忙跟他解释，“没想到出了那件事……”
邱刚敖摇了摇头，示意张崇邦不必再说。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因为我已经不在意你喜欢谁了。你去追太子也好，追其他人也好，都与我无关。”
“张sir，夜深了，早点回家吧。”
他本就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幽魂，现在只不过需要重返他应当沉睡的坟冢而已。
邱刚敖没再理会张崇邦，踏着凄冷月光转身离去。他自言自语似的吟诵着一首诗，张崇邦未曾听过，只能根据格律猜出这大概是某首唐诗。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
不知出处的词句冷僻奇峭，勾勒出一副副瑰丽诡谲的画面，荒诞虚幻，鬼气森森。
这分明是一首古诗，他用粤语曼声念来，竟也没什么违和感——毕竟粤语是最接近中古汉语的方言之一，至今完整地保留着九声六调，念起诗来颇有唱歌的韵律感。有些诗词用国语读着不押韵，换成粤语一念，韵脚就能押上了。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
邱刚敖独自走过夜深人静的街道，一边低声吟诵，一边踩着游荡般的足音接近楼梯口。张崇邦没有跟上去，只默默目送那道缥缈的孤影被黑暗吞噬，离他越来越远。
“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吟到这一句时，他回头看了张崇邦一眼，嘴角勾起些许不易察觉的弧度。那些阴森诡艳的诗句衬着他清瘦的背影，以及指间夹着的一点星火与轻烟，犹如幽幽冥途上飘零的孤魂鬼火，不死心地追逐着阳间的过路人。
你以为它们是想寻找替死鬼，殊不知它们只是贪恋这尘世间的最后一点温暖罢了。
倘若张崇邦此时询问他是人还是鬼，他必然会桀桀笑着回答，是鬼，当然是鬼了。人怎么可能会重生呢？
经历了数年牢狱之灾的折傲断骨、锥心泣血，他早已算不上人，唯有这副徒有其表的精致皮囊能骗到一些以貌取人的蠢材。
——这些“蠢材”里面自然不包括张崇邦，他甚至还没上钩，就已避之不及。
“您还有32天的存活时间，请尽快完成任务。”
那个要命的死亡倒计时不分昼夜地提醒着邱刚敖，好似一柄悬在头顶的巨斧，随时可能挣断绳索垂直落下，呼啸着斫向他的脑袋，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血肉横飞。
迫于死亡的压力，邱刚敖不得不提前为自己和兄弟们想好退路，避免大家直面噩耗时措手不及。
“标哥，方便单独说话吗？我有些事想找你谈一谈。”
张德标点了点头，跟着邱刚敖进了会议室，将身后的门关上。
“从今天起，我会让你熟悉我平时需要处理的工作，并且逐步把工作交接给你。万一哪天我不在这里，你要立刻顶上我的位置，确保我们这个小队能够正常运转。”
张德标观察着邱刚敖认真的神色，确认对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忍不住问道：“阿敖，你要离职？”
邱刚敖顿了一顿，含糊地搪塞过去。“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有备无患。”
这段时间，邱刚敖对待下属格外严厉，甚至已经接近骇人听闻的地步。招志强的汇报文件写错了两个字，他便大发雷霆，隔着一个办公室都能听见他的咆哮声。
“公子，你个脑一日到黑都系度霖紧乜啊？高级督察都可以打成搞基督察，你点解唔去搞基啊？唔好祸害人哋女仔啦！（公子，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高级督察都能打成搞基督察，你怎么不去搞基？别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邱刚敖狠狠将文件夹摔回招志强的办公桌上，怒吼的声音几乎能掀翻屋顶。
公子打错的这个词实在太过滑稽，听得旁边的同事们都很想笑，又迫于邱刚敖的威压不敢笑出声，只能低头强忍。
邱刚敖半天等不到回答，走过去仔细一看，发现招志强嘴里塞满了零食，气得大骂：“食食食，净系识食，食懵你啊！（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不是吃傻了！）”
“敖哥，唔好咁劳气啦。（敖哥，别这么生气了。）”
招志强急忙咀嚼数下，硬生生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赔笑道：“就算我打错了字，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帮我们把关，不会出问题的。”
邱刚敖满腔的怒气忽而被这句话浇熄。他盯着公子讨好的表情看了半晌，喉间泄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你们总有一天需要习惯……”
——习惯我不在的日子。
邱刚敖说不下去了。他垂下眼睫，面色漠然，薄唇逐渐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他很少在兄弟面前表现得这样冷淡，但他别无选择，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掩饰他此刻的脆弱。
向来寡言的朱旭明察觉他话里有话，追问了一句：“习惯什么？”
“没什么，都回去继续做事吧。”
邱刚敖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专心工作。
他想，坐在他这个位置，有很多事注定是只能自己一人承担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