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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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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重案组难得不用加班,一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张崇邦见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邱刚敖一个人坐在那里,便打算找他单独谈谈。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他觉得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阿敖,而不是太子。那段“一见钟情”的记忆因为太过遥远而被不断美化,早已褪去了它原本的颜色。
“阿敖……”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邱刚敖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张崇邦的话语。他接起电话,很快就结束了通话,对张崇邦说道:“快递到了,我出门拿一下。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不知是否错觉,张崇邦最近总感觉邱刚敖心事重重的。他的工作依然十分高效,心思却好似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与邱刚敖对视时,总感觉阿敖似乎在看着自己,又好像在眺望着很远的地方。他猜不透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种陌生的无力感令他不安。
邱刚敖很快就带着包裹回来了,拿起桌上的剪刀将它拆开。从张崇邦的角度,只看得见那是一个类似相框的东西,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装照片。
邱刚敖盯着那个相框看了片刻,脸上突兀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的双眸茫然失神,一不留心,手中的相框就落了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崇邦俯身拾起它,正打算交还给邱刚敖,就被那张镶嵌在相框内的照片震得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黑白相片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身穿警校制服,眉目俊朗,柔顺的黑发垂在额前,掩去眸间三分桀骜——赫然是他当年一见钟情的模样。
张崇邦捏着相框的手指不住颤抖,只觉浑身凉透,难以呼吸。相框正上方的黑纱与“奠”字庄严无情,赤裸裸地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黑白照片。
“这是什么?”
张崇邦忆起邱刚敖说过的某句话,又想到他方才那个怪异的笑容,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冷冷问道。
邱刚敖眼中闪过罕见的慌乱神色,一时不敢和他对视。他显然不愿让张崇邦看见这张照片,急忙伸手去夺。“还给我!”
“我问你这是什么?!”张崇邦没将相框还给邱刚敖,只将手背在身后,提高音量,厉声质问。
邱刚敖心虚地垂着头,抿紧一双薄唇,拒不答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张崇邦解释自己面临的死亡倒计时,也不愿让别人知晓他的重生任务,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忐忑的同时,他心底也难以自控地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期待感——张崇邦表现得这么生气,说明他其实是很在意自己的吧?
张崇邦等了半天,也得不到邱刚敖的一句解释,见他低着头不敢说话,全然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样子,本欲坦诚的爱意逐渐转为难以言喻的心寒与愤怒。
“邱刚敖,我真的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怀正义的热血青年,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恶毒!就因为你觉得我喜欢太子,所以你嫉妒他,给他定制了遗照,还专门寄过来办公室?太子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咒他死?”
直至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可救药——他心中那股怒火的来源,居然不是为太子鸣不平,而是对邱刚敖的彻底失望,恨铁不成钢。
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却没想到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他爱,连做他的朋友都不配。
邱刚敖被张崇邦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骂得发懵,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理解了这番话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崇邦,目眦尽裂,哑着嗓子爆出一声怒喝:“张崇邦,你看清楚!这是我的遗照!”
他猛地扑了过去,状若癫狂,不要命地抢夺着张崇邦手里的东西。张崇邦被他吼得一怔,动作稍有迟疑,相框就被邱刚敖抢了回去。
邱刚敖将相框翻了过来,“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只见相框背面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邱刚敖(1996.9.12—2019.11.30)”。
张崇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行字,心口陡然一窒。
“张崇邦,你好嘢!(张崇邦,你好厉害!)”
“我刚进警校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没戴眼镜,也没梳背头,更没电头发。所以,你又分不清我和太子了,是吗?”
邱刚敖用手指着张崇邦,病态而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双肩剧颤,眼角晶莹的水光一闪而逝。
“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拜你所赐,我这个心肠恶毒的人,下个月就要死了,正在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定制遗照——你满意了吗,张sir?”
“阿敖……”
“对不起,我……”
张崇邦哪能想到邱刚敖竟会给自己定制遗照,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心乱如麻,一面觉得愧疚万分,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一面又急切地想追问邱刚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给自己准备遗照,还提前写好了死亡日期。
可惜邱刚敖没给他任何道歉或是追问的机会。他径自冲出了办公室,将身后的门摔出一声巨响,往警署门外狂奔而去。
今天,洛威拿照例开着那辆黑色法拉利,雷打不动地停在警署外面,尽职尽责接送自己的盟友上下班。
他看见邱刚敖朝这边跑来,身后不远处跟着拼命追赶的张崇邦,正想摆个帅气的pose配合邱sir演戏,就听到了盟友哽咽的呼喊:“洛威拿,开车!”
后排的车门被邱刚敖迅速打开,而后重重关上。洛威拿见他这次没坐副驾,察觉到一丝端倪,正犹豫间,身后已传来濒临失控的怒吼:“快开车!别让张崇邦追上来!”
洛威拿没再耽误时间,一脚踩下了油门。他从后视镜中瞥见张崇邦追着汽车跑了几步,便转身去开另一部车,看样子像是想追上他们。
“甩掉后面那辆车!”
“OK,我最擅长的就是甩掉警察。”
洛威拿心领神会,一打方向盘,游刃有余地加快了车速。“邱sir,坐稳了。”
洛威拿将法拉利开得风驰电掣,对交警的追赶和警告视若无睹——反正他们也追不上来。
后座隐约传来邱刚敖颤抖的呼吸,偶尔夹杂着吸鼻子的声音。他弓着身子,借助前排的椅背遮挡自己,不肯流露丝毫软弱之态。
洛威拿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也不清楚他和张崇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惟一能做的只有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他什么也没问,安静地充当一名司机的角色,为自己可怜的盟友提供短暂的喘息之机。
偏偏此时,车上收听的电台正在播放谢霆锋的《潜龙勿用》,幸灾乐祸地朝邱刚敖心口上插刀:“用什么双手双脚找你新生,以后闲人就勿近,以后宁愿你不是人。”
“给你精细的血管,给你精美的五官,偏要给你给你一颗心跃动。”
“给你一柄手枪,给你一发子弹,不等于要放进谁的胸。”
“给你一对手,偏要给你拥啊拥,所以抵你抵你歇斯底里(所以活该你歇斯底里)……”
没等邱刚敖发飙,洛威拿立即关掉了广播,生怕车上这位一时想不开,发疯跳车。
邱刚敖的手机开始振动,是张崇邦打来的电话。他没接,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将张崇邦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明显超速的法拉利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一路飞驰。洛威拿车技卓绝,载着邱刚敖连绕了十几条街,不仅成功甩开了张崇邦的车,还顺便甩掉了半路上试图拦截他们开罚单的交警。
黑车驶入洛威拿的私人别墅,在车库内缓缓停稳。车上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洛威拿,谢谢你帮了我。”邱刚敖低声道,“对不起,我想毁约。我不爱张崇邦了,你不需要再帮我追他。”
“……邱sir,你还好吧?”洛威拿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只是觉得前盟友如今精神状态堪忧,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没事。太子那边,如果他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可以出面解释,但你最好尽快处理……如果超过下个月底,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邱刚敖放缓了语气,真心实意向洛威拿道歉。“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的盟友,是我不守信用。”
“什么叫做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威拿愈发确定他的状况不对劲,劝说道:“你冷静点,别做傻事。”
“我很冷静。放心吧,我不会为了某个人跑去自杀的。”
邱刚敖已经完全调整好状态,回了洛威拿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脸颊上的伤痕依稀可见,如同破碎后被重新修复的玉器,尽管光泽碧润如初,纵横的裂纹却依旧清晰。
死就死吧。他已经受够了,宁愿死也不想再追张崇邦了。
既然说他恶毒,那他就恶毒给张崇邦看。他死的那天,张崇邦也别想活——他会燃尽这副苟延残喘的躯体,拼死拖着对方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