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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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我睡不着，毕竟地面又冷又硬，周遭又这么混乱，还只能用坐姿靠着枯树睡；但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歪在蜂须贺肩膀上的。我下意识地弹起来，正巧他低头查看，于是我俩目光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这可太尴尬了，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我能当场用脚趾抠出个地宫来。
他倒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醒了？陆奥守吉行的方向有没有变化？”
好吧，比起此刻的处境，尴尬确实也不算个事。
我感受了一下我和陆奥守的契约，发现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他的方位与我的行进方向出现了一点偏离。照理说，契约的感知是相互的，他没有直线向我的方向寻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蜂须贺听完我的话以后，却有些不以为然。
“那个方向本来也有山，还有一条裂谷，也许他在绕路也说不定，”他说。“就算真遇上事情了，你还能感知到他，那就没出什么大事。”
他语气这么平淡，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有一句“死生之外无大事”在脑子里盘旋，可到底没吐出口，只能沉默着起身，继续上路。
一路非常顺利。蜂须贺熟知每一条路，往往能选出最合适的路线绕开前方的障碍，偶尔遇上一些落单的溯行军，也不过是一刀的事。我跟在他后面，几乎把溯行军认了个遍。
大太刀是个身材雄壮的方脸，打刀戴着斗笠，薙刀头顶阴阳师一样的高帽子，枪兵脚踩着长角的骨蜈蚣，还有两颗凸出嘴唇的虎牙。短刀已经彻底没个人样了，像是一条小小的骨龙，口里衔着生锈的匕首摇头摆尾，速度非常快，但蜂须贺比它更快，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有胁差那个长相实在是过于刺激：上半身还能看出个被捆缚的人形，下半身却变成了六条咔哒作响的尖爪利足，活像个没化形好的蜘蛛精。
陆奥守的方向还在偏离，他几乎是与我们的行进方向呈直角移动，这个移动距离实在太长，蜂须贺已发觉了异样。
“那条裂谷没有那么长，”途中休息时，他神色警惕。“你确定他是这个方向吗？”
我仔细地感应了一下，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陆奥守的方向夹角甚至比刚才还要大，但我们之间的距离确确实实是在缩短的，可见他并不是在躲我们。
蜂须贺沉吟片刻，忽然神色一肃：“他在避战。”
见我一脸茫然，他解释道：“裂缝是随机移动的，这一路上溯行军的数量非常少，说明裂缝至少有一段时间内不在我们这边。如果它刚巧一直在一个小范围内，就会有大量溯行军聚集，这绝非他自己可以应付的。”
“你之前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本丸，那溯行军聚集应该也不会改变历史吧？”我忽然灵光一闪，“你也说了，这里单凭你们出不去，那溯行军也一样对不对？那我们只要不处理这个裂缝，进入的溯行军就会一直被关在这里，这样应该也可以减轻一点正面战场的压力，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多人为制造几个这样的地方？”
我很快住了嘴，因为蜂须贺现在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善。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本丸、还有我们，到底算个什么？”他的话语非常尖刻，“废弃一座本丸很容易，审神者离开就是了，可本丸里的刀呢，被回收、在仓库里暗无天日地等别人发善心，还是直接就留在废弃本丸里一直到碎裂，彻底废物利用？”
“哎？”我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惊呆了。“不不不，我不是说废弃本丸。本丸是通过时空回环固定隔绝出来的，但这样造出来的不一定是本丸啊，我们就弄几个这样的空间，没有审神者进驻，也不放刀子进去，就好比你挖个坑抓野猪，只要野猪跑不出去，这坑里就没必要做别的处理不是吗？”
“然后免费奉送给溯行军一个据点？”他嘲讽地看着我。“时空混乱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吗，不混乱的时候，溯行军进出完全无阻碍，你不知道正面战场的拉锯战怎么来的吗？”
果然纸上谈兵要不得。我蔫蔫地认了错，默默把自己团成了一朵蘑菇。
“有机会还是去出几次阵吧，”蜂须贺重重地靠回石壁上。“什么都不懂也敢乱出主意，你们这些文系审神者真是无知无畏。”
我讪讪地保证，出去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呸，是好好出阵，绝不再一头扎在书堆里不冒泡。
“算了，你毕竟有这一门修刀的手艺，要是出阵的时候伤了就太可惜了，”蜂须贺摇摇头。“何况你也要能从这出得去。”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说实话，我其实不敢保证罗盘能用，要是能用，蜂须贺和他之前的同僚们也不至于陷在这里出不来，但万一能找到别的法子呢，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至少，这里的溯行军应该确定出不去了吧，”我弱弱地问道。“我们一起出去以后，它们在这里慢慢聚集，应该不会对历史造成影响吧？不然我们还要想办法定位坐标，让时政来处理这里。”
“都这时候了还在想这个，你也未免过于敬业了吧？”蜂须贺看起来颇为无语。“你是女孩子，又不能分疆裂土做大名，看起来也不像是出身武家必要死守忠义——时政到底给了什么条件，让你这么卖命啊？”
他这一串槽点实在太多，我一时竟不知从何回起，只得捡最直接的部分回答：“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做了审神者，可不就要去维护历史？按时政的说法，这活儿还挺重要的，那不就得好好干嘛。”
“维护历史，这种事有意义？”蜂须贺嗤笑一声。
“我不明白你在质疑什么，”我搓了搓脸。“先声明啊，不针对任何人，只是我觉得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暗藏了立场指向的意思。空谈意义是非常无稽的，要讨论意义，首先要明确立场和方向，也就是所谓的‘对谁的意义’。所以你刚说的维护历史有没有意义，是对谁而言呢？退一步讲，就算这个问题有答案，也与我无关吧，管他有没有意义，我不都得干活吗？”
蜂须贺转头，眉毛紧紧地拧着，神情端肃又好像有点惊诧，仿佛在看什么值得研究的危险物质。我茫然地回望着他，心里只想着：他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是我太杠了吗？
他维持着那个表情瞪了我很久，最后扭过头去，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休息好了就走吧。”然后一言不发地疾步向前，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嗯，大概的确是有鬼在追，毕竟连滚带爬追在他后面的我，本质上可不就是个女鬼。
接下来的路程中，溯行军出现的频率明显增加了，数量也从一两个变成了三五成群。敌方数量少时，蜂须贺尚能支应，但很快我这拖后腿的效果就得到了充分体现。
对面六个溯行军，清一色的胁差，六六三十六条腿咔哒哒地敲着地面，气势汹汹仿佛异形降临。蜂须贺只有一个人，实在是没法同时拦住所有，他挥刀砍了四个，剩下两个朝我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最深的恐惧总是颇为相似，不是鳞片冰冷湿滑还会吐信的长条，就是油光锃亮扑棱棱的硬质甲翅，又或者毛绒绒的分节长腿。或许我该庆幸它的腿子们都是白生生的骨头，并且没有长着黑毛，正是这点差别决定了我在面对它们的时候尚有心力抱头鼠窜，而非吓傻在当场。
可惜废物就是废物，跑都跑不出个名堂。还没跑多久，一把胁差就堵在了我眼前，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目光透过了蒙着的破烂布条，直勾勾地盯着我，嵌顿刀锋的前肢带着风声，狠狠朝我抡了过来。我闭上眼抱头蹲下，几乎是认命般地等着脑袋和手臂一起搬家。
然后我听见一声雷鸣，与此同时，我闭眼后本该暗红的视野亮成一片雪白，似乎出现了极强的电光，隔着眼皮都差点把我闪瞎。
我等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陌生的失重感，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接着直面了一团冒着焦糊味的浅灰色马赛克。
它甚至还在缓缓地变得更加透明。
我尚在愣神的时候，蜂须贺已解决了第五只胁差，收刀向我走来。
“你袖子上是什么？”他一扬下巴，“刚刚忽然电闪雷鸣的，就从你袖子发出来的。”
我低头左右瞅瞅，目光凝在了那个我先前无意中画出来的符文上：“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蜂须贺哼笑一声。
“信，有什么不信的，”他用刀柄挑起我的袖子，打量着那个符文。“非常丰沛的能量，而且很难得，没有任何灵力印记或者属性——神道家族居然已经有这种本事了吗？”
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是我自己误打误撞弄出来的。
他凝视着符文，面色却缓缓沉了下去，眼神一阵阴晴不定。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攥住了刀栫，那是一个意味着警戒或者极致愤怒的小动作。
沉默良久，他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