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死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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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喝凉水都塞牙就是倒霉的极致了，但今天，现实它血淋淋地告诉我，倒霉还能有百八十种面孔，而且每一张都称得上是光怪陆离。
我确定我之前跟陆奥守输入的是技术组的坐标，然而周边灰蒙蒙的雾气阴惨惨的森林，它哪有一丁点儿像是时政呢？要不是传送途中确实出现了异常，我还以为时政终于被溯行军端掉老窝了。
当时输入坐标后我们照常进了通道，但等待我们的不再是眼前一黑，而是五彩斑斓的灰——这不是在开玩笑，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颜料混杂起来的样子能那么克。当时通道里粗粗看起来是深浅变换的灰色，但仔细注视就会发现，那其实是各种颜色无序地流动成一个大杂糅的状态。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搅拌机被混沌摆控制着，完全没法预测下一秒它会把这桶五颜六色的玩意往哪个方向搅拌，而且搅拌速度超过了某个玄妙的限度，以至于最终呈现出了你明知它存在但视力无法捕捉的效果，就像传说中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
无法描述，无从预料，无以名状，无穷无尽……我回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迅速扒住旁边的树木，再次低头。
“呕……”
想要止呕，周围空气清新是必要条件。不过就我个人体感，这个空气非常不好，我猜这是我很久无法从那个眩晕状态恢复的原因之一。
雾气黏糊糊地裹着全身固然令人烦躁，但更让人不舒服的是雾气成分的不稳定：哪怕站在原地，都可能这一口气氧分充足，下一口气就像呛水，这种场面别说见没见过，我连听都没听过。更糟糕的是，这是一片看不出边际的林子，树木高大，灌木丛生，但总体呈现出枯萎状态，也不知道土壤里是否有毒，地下水又被波及到什么程度。
比这情况还完蛋的，大概就是我和陆奥守失散了。当时我俩就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被甩得两眼蚊香，实在不知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回魂以后就变成了这样。好在命运并没有彻底厌弃我，在现在的状况下我仍然能感受到陆奥守的契约，虽然不知因为什么这个联系变得非常微弱，但它的稳定程度足以证明他也在这里而且活着，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站起来，感受了一下契约的大致方向，闭眼转了一个角度，直接向前走。但老天大概忽然想玩我，在走了不知多久之后，我在灌木上发现了断裂的痕迹。
这些痕迹分为两种。一种数量很少且范围窄小，但整齐得强迫症看了都要赞叹一声，就像是被极锋利的刀呼啸着扫过一样，切口平滑，高度一致；相比之下，另一种则混乱不堪，然而范围极大，就像是成群结队的棕熊在这里集体打滚一样。
这里有人，而且是两伙会互相动刀子的人。我几乎是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鉴于过来时我并没听到什么声音，这场动了刀子的架应该不会发生在刚才。我四下望了望，周围的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踩踏痕迹，以我这微薄的野外理论，实在没法判断他们都是往哪走的，还是只能碰运气。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仍按原定的方向走。反正哪个方向都一样，我不如继续去找陆奥守，要是半路真的碰上了其中一伙人，那也是我命里有劫。
林子里非常冷清。一路走来，连风都不曾起过一阵，更没有任何鸟鸣声，我甚至连朵蘑菇都没看见——就这个湿度、这个气温，没有蘑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神经持续地紧绷着，不住环视周围，努力捕捉着一切声响，但最终没有看见任何身影，入耳的也只有我自己踏过草地的沙沙声和灌木枯枝划过我衣料的簌簌声。
这里没有太阳，我随身的光脑完全打不开，手上也没有任何计时工具，只能根据体力的流失情况安排行程。在体力大概流失了一半的时候，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随手折了一根灌木枝，翻动着浅层的泥土。
什么都没有。
没有蚯蚓，没有小蜈蚣，甚至连蚂蚁都没有。我骤然回头看着背后的树木，灰褐色的树皮摸上去微带潮软，一用力就能抠下一大块，像是故乡的列巴面包。
这显然是一棵已死去的树。我惶然起身，尝试着抠挖附近其他的树干，然而结果无一例外，它们都在慢慢腐朽。再看灌木，它们枝条仍然坚硬，但断面并不见湿润的青白色，而是一种干燥的黑褐。
我脑子懵懵地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是这附近唯一的活物，一个念头骤然浮出水面：那个打斗痕迹到底来自于多久以前，制造了它的人，还活着吗？
作为一个阿宅，我一向不惮于落单，甚至自以为对孤独颇为享受。直至此时此刻，一股微妙的毛骨悚然感自四肢百骸升起，我才终于认识到，人类终究是一种群体动物。无论个体多么厌倦社交、喜欢安静，本质上也是因为潜意识里知晓不远处就有大量同类，才有了独处的底气。
然而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敢去期待那两伙人的生死。毕竟，在这样的死地里活着的，真的是人类吗？
无法忍受的恐惧令我拔足狂奔，一直跑到精疲力尽才瘫倒在地上。四周仍然是那个样子，我软软地靠着树干，心里一片空茫。
我喘得像个风箱，耳中全是轰鸣的心跳。等我终于摆脱了剧烈运动的后果，一种窸窣的声音才姗姗然来到了我的听觉中枢。
陆奥守的联系仍远在天边，我警惕地扭过头去，然后看到了人类共通的噩梦。
是一副骸骨，瞳孔里燃烧着飘摇的火焰，枯瘦的关节上还挂着一些灰腐的碎片，干瘪的下巴相对完整，甚至看得出生前是个瘦长脸。它褴褛的衣衫窸窸窣窣地彼此磨蹭着，同样残破的甲胄喀啦喀啦地撞击着支出的枯骨，手提一把斑驳的长刀，直勾勾地盯着我，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呆呆地看着它慢慢靠近，举起了那把满是暗红斑块的刀。都说临死时人会有走马灯，但那一刻我空白的思绪里只有一个很单纯的念头：那是太刀吗？
一声叱喝炸雷似的响起，接着是一泓刀光自我背后泼洒而出，叮的一声磕开了砍下的太刀。一个金色的身影扑出来，与那具骸骨战成一团，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该跑的。
可恐惧放过了我的大脑，却还冻结着我的四肢。我僵硬地杵在原地，看着他找了个机会，一刀将骸骨齐胸斩成两截，长发凌乱地飘在风里，发尾枯萎得像一束风干的紫罗兰。
是蜂须贺虎彻啊，选初始刀的时候，我见过他的画像的。
我记忆里，画像中他一手抚胸，笑容骄矜，一身盔甲熠熠生辉，连柔顺的长发都像是在发光；而出现在我眼前的他头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打理了，金色的盔甲也蒙了尘，边缘处似乎还有隐约的裂纹，只有刀锋仍是雪亮的，照着他冰冷的眼神。
他皱眉看着我：“人类？”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低头，压迫感十足，而且看起来也完全称不上友好，但这样已足够令现在的我欣喜若狂，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我急忙站直，弯腰：“感谢蜂须贺先生的救命之恩，非常感谢。我是审神者桑榆，本丸编号N30。”
“审神者？”他满面狐疑，目光丝毫不动。“这里也会有审神者吗？”
“呃，”我茫然回望，“这里，是哪儿啊……”
我们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阵，他嗤笑一声扭过头去：“都见着溯行军了，还问这是哪儿？”
“啊，刚才那个，就是溯行军啊？”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刀子精们一直在跟这样面貌可怖的敌人战斗，他们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精神压力啊，况且歌仙还是那么个精致小仙男的性格，也真是难为他了。
蜂须贺大概是没料到世上竟有如此不靠谱的审神者，无语了许久，但表情缓和了一些。短暂的停顿后，他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地方。
这里本来是某个本丸，但由于某种不明原因出现了时空裂缝，吸引了大批溯行军。不幸的是，时空裂缝的存在，导致本丸内时空出现了极度的混乱，无法接受大批量传送。在原审神者战死后，本丸不得不被废弃，现在已经变成了溯行军的据点。
“把你单独送过来，他们想干什么？就算是常见的文系审神者，也应该非常珍贵才对。”蜂须贺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我稍微描述了一下传送时出现的异状，表示自己可能是被时空乱流卷来的，并问他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他一直在摩挲刀柄的手停住了，面孔上浮现出一个近乎于嘲讽的微笑。
“时空这么混乱的地方，还想走吗？”他环视着周围的树木，缓缓拔出了刀。“这样的死地里，没有生命可以存活，连我们都只有碎掉的结局。比起慢慢饿死，不如我来让你解脱吧，至少不必受折磨。”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死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