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另一个好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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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剩下的大半个上午都在坐立难安里度过，既庆幸于早饭吃得晚，不用面对上午茶和一个憋笑的当日近侍，又忧愁于午饭要面对一大群看了全场热闹的刀子精，以及一个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的歌仙。可恨今天时政居然没什么文件，我磨完周报就已无事可做了。
我硬着头皮蹭下楼，狗狗祟祟地往大广间里探头，苦逼地发现人已经齐了。更让我想死的是，我探头的样子刚好被和泉守看到，他噗哈哈哈地笑开了也就算了，一边笑一边指着我干什么啊！现在所有人都看见我了，所有人都在笑了！就不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吗！
我生无可恋地靠在墙上，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扭头一看，是歌仙。他座位一向离门口最远，我没法想象他是怎么顶着一片哄笑声，从座位走来门口的。
“好啦，”他微笑着，看起来还是温温柔柔的。“不要在意啦，来吃饭吧。”
我有点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小声道歉。
可能声音太小了，他没听清楚：“嗯？主殿您刚说什么？”
“对不起！”我心一横，嗓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吓一跳。“昨晚耍酒疯的事，我知道了……”
“啊，那个没关系的，”歌仙笑出了声。“毕竟您喝醉了嘛。”
“酒后无状实在是不应该，而且歌仙当时也很尴尬的吧，”我盯着自己的脚尖。“真的很对不起。”
头上一重，是歌仙把手放在我头发上揉了揉：“您把我误认成母亲，确实让我很惊讶，但没关系，没有人当真的。好了，不要沮丧啦，来，吃饭。”
他拉着我进了大广间，我们毫不意外地遭遇了集体注目礼。我尴尬得几乎想转身夺路而逃，但歌仙实在太坚定了，我不得不强行用意念控制住双腿，把自己按到座位上。
不过这顿饭其实吃得挺安生的，我之前以为的憋笑什么的都没发生，次郎还来给我道了歉，因为不知道我喝不了第二杯。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他的错，毕竟这事在喝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
饭后大家照样散了，而我无事可做。大中午的太阳很毒，我坐在廊下的阴影里，跟庭院的花草一起打着蔫。
有人在我旁边放了个什么东西，我一扭头，居然是三日月。自从上次从万屋回来，他虽然好像没什么异常，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尽力避免跟我相处。我看了看庭院，一丝风都没有，太阳也好好的，到底是什么把他送过来的呢？
他神色如常地坐在我旁边，就像我这两天感觉到的疏远都是错觉似的，轻松地开口：“是个好天气啊。”
“啊，是很好。”这种寒暄我并不是很擅长，目前也没有这种心情，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回答。
他倒是很自在，直接倒了茶推给我：“喝杯茶吧，悠闲一点是件好事呢。”
茶很香，我紧绷的神经确实轻松了不少。我除了道谢之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抱着茶杯继续发呆。
到得本丸已有数月时光，我每一天好像都在穷忙。那些数据报表也许对时政总部有些许意义，但在我看来，并不能提供任何价值，最多也就是给底下人找点事做；橘猫那边的学习的确令我受益匪浅，不过最近的课程都以理解为主，这些知识固然可以帮我构架世界观，但对本丸来说，目前也看不到任何意义。
我很迷茫。
“嗯，难得看见这样的姬君啊。”三日月感叹道，“姬君总是像火焰，一刻不停，竟然还可以有一起品茶的机会，真是幸运啊。”
“一刻不停……”我讷讷重复着。
“心情不佳的话，茶香也会苦涩的，”他温煦地笑道。“老爷爷是否有幸，为姬君宽一宽心呢？”
“没什么幸不幸的吧，能有人说说话，已经很好了。我没事儿，就是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道歉，总觉得……”我一时找不到适合的措辞，只得摇头不语。
“姬君是觉得，自己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吗？”他仍然不紧不慢的。
“符合身份的事？我好像该干的都没干，但我到底该干什么，我又到底算什么身份呢？”我把杯子放下，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靠在柱子上。“还是说所谓审神者，代表的就是那一堆报表？这个不是换谁都能做吗，这么高的薪水，它不可能就这些内容吧？我知道我要努力，我该往哪里努力啊？我就感觉我一直在做错事，一直在道歉，你们是很包容我，可我不可能就一直靠你们的包容过日子吧？”
我爬起来，诚心诚意地问他：“我这个身份，对你们来说，到底要做到什么事才算合格，能做到什么事算还不错呢？这些标准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三日月？”
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甚至迷惘的表情。
“姬君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忽然眼神一肃，“是谁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摇头。“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好像从来没指望过我什么。按道理讲，任何下属，都会对上司有什么期待吧，比如搞个大项目，或者升职加薪什么的？你们从来没有，就好像我天天好吃好喝就行，哪怕游手好闲都没关系一样，这不对吧？”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以至于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似乎是无措，又仿佛带着恼怒。
“难道不是吗，恕我直言，”他语速加快了，“以人类的战力，如果能解决问题，就不需要召唤我们了。您在人类中，也并不算强者吧，那么我们对您的武力没有期待，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吗？”
他说到最后，口气已有明显缓和，似乎是发觉了自己的失态。
但我还陷在自己的逻辑里出不来：“术业有专攻，我的确在武力上毫无建树，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会在其他方面对我没有指望，对吧？到目前为止，除了歌仙希望我能有点文化，好吧我承认我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但其他人呢，其他人好像从来没说过什么？哪怕是我提出了让他们很为难的建议，比如上次我搞全本丸学习，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样让他们很为难，为什么没有人直截了当地反对呢，这不应该啊？”
现在想想，当时大家反应的确都很委婉或者消极，但没有一个人摆明车马地跟我说，他不想。也许其他的上司会觉得这是好事，是自己建立起权威的表现，可我在他们面前有什么优势吗？我不但没有充足的武力或财力，那时候连最基础的公文写作都要靠他们帮忙，这样一个学徒一样的上司，哪里担得起权威二字呢？
“唔，好像有点明白了，姬君是觉得，自己尚有不足？”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脸上又浮现了惯常的笑意。“就老爷爷看来，姬君虽不及优秀，但已然十分合格了。当然了，上进嘛，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可是姬君啊，您是否过于焦虑了呢？”
“焦虑，啊，是有一点，”我点头，“但没有办法去完成你们的需求，甚至连方向都找不到，不可能不焦虑的吧？”
“负责任是好的，不过，大家并不是想要成为姬君的负担啊。说起这个，”他认真地看着我，“姬君不觉得自己与大家的距离，过于远了吗？”
我愣在原地。他没说错，一整个本丸的刀子精，我只能在少数几个面前皮一皮，大多时间里我还是要努力维持正经。也不是说不想放松，只是我总觉得隔着点什么，让我不自觉地就紧绷起来。
“您的善意，大家都看在眼里，您的踌躇，也是一样。放松一些吧，就比如您与歌仙殿开的那些玩笑，也可以试着对老爷爷说一说？”他眼睛弯弯的，连瞳孔中的月亮都柔和温暖。“嘛，可持续发展……什么的？”
我一向是玩笑开完就忘，他说的这个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见我冥思苦想，他哈哈笑着：“不必急于一时，姬君可以先试着和其他人说些笑话，嗯，不如就从今日的近侍开始？”
这的确是个具备可行性的建议。今日的近侍是鲶尾，本身就是个爱说爱笑的性格。
我告别三日月，离开回廊，走过转角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还在捧着茶看景，但很迅速地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扭头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鼓励我。
回到书房，我掏出了先前做完的习题册，想要再刷一遍冷静一下，结果成功吓跑了刚进门的鲶尾。过了一会儿他颤巍巍地探进一颗脑袋，连小辫子都在发着抖，问道：“主人，您又打算开课了吗？”
“啊，我就是打算复习一下，”我忧伤地回答。“你看，我不是好久没刷题了嘛，万一把基础知识忘了怎么办？”
他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还以为您在生我们气呢。”
我学烛台切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好建议哎，这样你们应该就顾不上笑了吧？”
下一秒，鲶尾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天守阁，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不要啊！”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三日月的建议的确有用，至少我现在忽然轻松了很多，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泥壳干裂剥落，我得以露出头来，呼吸到新鲜甜美的空气，看见不曾见的景色。
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吧，我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另一个好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