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虎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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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裴风正在街旁茶棚捧着茶碗思考人生，身后那桌是派来跟踪监督他行踪的哥们，似乎是料定了大皇子就算知道也不会做什么，所以这帮人越发胆大，要是遇到道挤人杂，直接过来贴身走也是有的，更别说这会邻桌而坐。
双方都在红线前生出了诡异的默契。
“裴风是吧？”
一道清亮嗓音在头顶响起，如同光亮撞进深林浓雾，半分道理不讲。
裴风乍然被人打破忧天情怀，皱了眉毛抬眼去看，就瞧见一双飞眸扬笑，眼下泪痣引人注目。
对方瞧着衣着不凡，非出自普通人家，敢如他这般当街直呼皇子名讳的，不是命大就是头铁。
可裴风搜遍脑子也找不出面前这人的半点影子。
就看他笑眼分明弯如弦月，随之而来那些不加掩饰的打量与思考，甚至……还有些兴奋？
裴风被他瞧得莫名，咂着嘴说：“喝茶就坐，不喝就往旁边靠，别挡光。”
“你就是裴风了。”
来人这回语气笃定，像是认定了一般，开始转动手腕调整臂缚。
这种一言不合要动手的前奏让裴风鬼使神差地想起来那个御花园里笑得高深莫测的阴阳人，那个言之凿凿说有法子能送他出泽都的人。
疑惑潮水一般涌上来，裴风那句“关你屁事”还没来得及还回去，对方一拳冲上他右脸。
刹那间，皮肉血全部离家出走，脑花都被震得在脑壳里开起了卡丁车。
眼冒金星的同时，听那人笑嘻嘻地说：“受人之托，来跟你打声招呼。”
这顿打得扎实，身后那些被皇帝派来的跟踪监视的人本想出手，未料四面八法登时涌出许多名银衫侍从，两帮人立即展开缠斗，无暇顾及旁的。
至于裴风……
那就是单方面的被打，且不说原身是个温厚的老实人，自小学习内容中就没有什么武术拳法，何况裴风这个现代谋略类竞技资深爱好者，简称：游戏宅男。
面对这么一个年轻气盛的练家子，大皇子连骂都没能骂个痛快，就在郎朗乾坤之下——被打晕了。
是的，据后来李成回忆，当天纪眠山使了十成力，拳拳下的死手，裴风是被打到口吐白沫，距离死亡线就差临门一脚。
当街行凶的纪眠山事后潇洒拂衣，高傲又不屑地说：“这就是大历如今的皇子？连我爹营里的伙夫都比不上。”
这么一拉一踩，大历皇室面子自然挂不住，裴渊大抵从那日御书房谈话之后从自己酒色淫
/欲的一生中拎出几两良心来，奖也做惩，干脆顺杆把大儿子送北疆去。
流放也好，历练也罢，但凭外人去说。
裴风醒过来时，人在马车上，终点是纪侯爷的虎奔军，一旁是从泽都应征而去的刑部侍郎李起的亲弟李成，十足的官二代。
按说应征出军不该有坐马车这个待遇，但裴风这是被打的半死不活尚且情有可原，然后李成他哥那个弟控，大概是扛不住弟弟一腔忠君报国的沙场之心，只好上求让弟弟随行侍奉大皇子也好。
毕竟——裴风一个昏迷之人在车上存在如同木头，他弟弟也吃不了什么苦。
说话间就到了北疆，车帘一掀，寒风一吹，裴风在心中把纪眠山和裴铭两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尚未痊愈抖着脚酸落地，几步下来颤颤巍巍如同军中黛玉。
李成直接跟着新兵蛋子去训练，裴风这身子还禁不住折腾，被一个张姓校尉带着去找军医，此人面如寒铁，像是生来就不知自己长了张嘴巴，吐字尤为金贵，大刀横跨腰间斩风披雪。
之后熟络些才知他叫张鸿武，原先是主动来投奔的纪侯爷，能年纪轻轻担校尉衔，军中也没人敢不佩服，毕竟这都是拿命挣来的东西。
张鸿武平时顶多不苟言笑，军中除了上头的纪侯爷和陆将军，其他人于他而言皆为无物，据说他在在沙场上悍烈如同修罗，是个不要命的狠角。
裴风一直在虎奔军修养了大半个月才见到那位传闻中的纪侯爷，先是点兵远远瞧了一眼，他脑子里顿时蹦出了“羽扇纶巾”四个字，那份从容与自信，让人确信这就是征战沙场名垂青史的大将军。
这场点兵类似于新生开学，校领导上场说几句台面话，裴风没想到之后纪峥还会单独来找他。
侯爷换了身青灰常服，风流潇洒的面容配上垂脚长衫，倒很像个名门望族的富贵人物，后面跟着张鸿武，估计是领路来的。
纪峥进帐后开门见山道：“我家那浑小子自小没人教，所以下手没个轻重，我替他给殿下赔不是了。”
裴风闻言愣怔了会，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想到那位声名在外的虎奔军大帅是这么个亲和人物。
只是……
“您道歉我可不认，我这是被千里迢迢放过来当兵的，以后您刀往哪指，我往哪冲。”
“至于道歉，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我要是有机会回泽都，我要把纪眠山和裴铭好好打一顿，然后再按着他们的头道歉。”
尚在鼻青脸肿的裴风如此挺胸而言。
这回诧异的人变成了纪峥和张鸿武，裴风见此细细地解释了遍自己如何被裴铭算计，又是如何被纪眠山“打”到北疆来的。
纪峥只是朗笑，连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便要从今日勤奋练功，差不了多少的。
张鸿武的面色就十分奇怪了，视线像钉子一样往裴风身上扎，避都避不开。
奈何人家不爱讲话。
之后裴风又问了陆将军，问什么时候能去拜访，可侯爷却说陆将军早已脱了军职，或是云游或是寻亲总之说不上来人在何处，偶尔兴起会回来，但总归时间也不多，有缘会见的。
裴风也就点点头送走二人，没承想那张校尉又折返回来，并且开了金口：“泽都还好吗？”
经他没头没尾地这么一问，裴风瞬时就理解了：这是有记挂的人还在泽都呢。
于是答：“看你问的是什么好，那座城里砖瓦墙檐估计都挺好，至于人嘛……有人好，有人不好咯。”
他也这么囫囵回复，张鸿武也没再追问，若有所思地说：“看你如此，那他应该很好。”
说罢就留个背影离开，裴风多年后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三殿下还有心思折腾帮助你这么一个废物，那看来他现在应当所求所应都顺遂。
之是多年之后晓得张鸿武心思时，裴风已来不及同他细细谈心了，后话且不提，只说裴风在军中可是混得如鱼得水。
虎奔军常开玩笑说大殿下是他们的福星，自从这位天潢贵胄到了军中，像是将贵气一同带来，原先跳脚作乱的那几个藩国估计得了消息，还以为大历皇帝重视起北疆，一下子收敛许多。
殊不知他们忌惮万分的那个大皇子正在军营里苦哈哈地训练，像是要将他以往宅男生涯中欠下的那些锻炼都在这一年时间里找补回来。
这具身体不过十三四岁，装着裴风这个二十多岁的宅男灵魂，倒也真被纪侯爷弄得条顺。
整日听虎奔军将士说道那些沙场热血，裴风心态也在逐渐改变，从最开始那“既来之则安之”变得越来越向往沙场。
饭后消食遛弯都要去营口守着，看看今天有没有哪家闲着没事打过来。
那天傍晚秋霜已带萧瑟之意，纪峥信马闲步绕营巡视，正好瞧见在山坡上叼着草眺望远方的裴风。
“这么希望打仗啊。”侯爷翻身下马，颇有兴致地到他身后顺着目光一道往远处去瞧，只见云天浩荡广阔若无涯，长风直吹向无边无际。
纪峥意味深长地说：“今岁凛冬怕是难熬了。”
裴风转过头问：“冬时难熬，外藩就要寻机作乱吗？”
纪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口吃食，若能安居乐业或是吃饱穿暖不愁，就算君主有心开战，下面的百姓也不愿舍弃家中温饱去拿性命犯险，皆时即便强征兵也是落人口实之过，建功立业都是别话。”
若要太平，必得四海清明天下为一家，即便起了纷争也是自家事。
“前些年日子也很不好过，终究是两边百姓吃苦。”
裴风单听侯爷这个语气，只当是有怜惜之意在其中，疑惑道：“不是战场之上不要可怜敌人吗？”
搏命之处，若是幸存善念，差之一豪便是生死距离。
“刀剑相向定是不能心存善怜。”纪峥平静道，“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忘了自己是个人，要记得对面也是个人。”
“打仗不是好玩的东西，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才来时都期待建功立业。”
“打仗只是我们和他们两边无法商事宜所采用的最后的，最不好的手段。这件事大家都觉得不对也不好，但怪就怪在两边都没人会往后退，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家国也是。”
裴风呐呐地听着，心中却隐隐认为侯爷这些话说来轻松，可今后或许要用血泪来教。
天下一统吗……
古往今来几人能做到。
“大帅何以同我说这些？”裴风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像是心中知道一个结果，但还是要亲耳听一个答案。
纪峥也直接了当地说：“因为你姓裴，因为你生在宫闱，或许有朝一日需要你肩扛家国，也需要你用自己的身份站出来力挽狂澜。”
裴风仰头笑笑：“宫中如今皇帝盛年，下有太子稳坐东宫，三皇子玲珑人物从旁辅佐，这江山如何都轮不到我这个被‘发配边疆’的皇子置喙。”
“我啊，我就安心当您一个马前卒就可以，活也是命，死也是命。”
纪峥听他这么老神在在地发表完高论，笑意全数绽于嘴角，大将军英姿飒爽，眉眼干练。
慨然道：“没瞧出来，你这娃娃还是乐天那一派的。”
裴风挠挠头回道：“那也不算，我就觉得力所能及之内，尽力而为就成。人要是老想着定要做成什么，那该多累啊。”
纪峥道：“难讲，有时候命不由人呐。”
裴风嘿嘿道：“说不定今后换个皇帝，我们就能和外藩好好相处了呢？”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虎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