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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变 ...

  •   “还不走,等着朕亲自扶你出殿?”

      御书房气氛压抑,裴渊满脸阴鸷压得身旁伺候的人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个什么差错把命丢掉。

      墨色石砖上只有一人挺拔直立,虽面容还显青涩,但眉目自有一段傲慢风流。

      大殿下裴风已至可以在外开府的年纪,可陛下总拘着人在宫中不让走,直到这回大殿下买通东宫内侍,竟然给太子下毒。

      要说起这宫禁之内父兄之残酷冷血,谁听去不慨叹声造孽。

      当事人也觉得很造孽,而且十分之魔幻。

      裴风短短几日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好不容易穿个越,当了回皇子。

      他那富贵风流梦尚未来得及开始幻想,下一秒就有禁军冲进他的寝宫,说什么?他妄图谋害太子。

      裴风下意识地就要给自己开脱,毕竟不管什么罪,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可没人听呐,说话行事全然不似对待皇子,导致他过了几天才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总结就是:天要下雨,爹要杀儿。

      至于为何穿越过来已无从考究,当下要紧的只有保命一项。

      只要有眼睛都晓得皇帝对他这个大儿子百般看不顺眼,只是皇家秘辛诸多曲折旁人不晓。

      连续多日的责骂已让人身心俱疲,裴风倒不在乎这所谓皇子一名,他就觉得要是穿越过来,现代那边还不知怎么样呢,那就不能白白死在了这。

      再说了,原身造孽关他什么事,哪里有叫了同一个名字便要替人还债的道理,人家富贵享受的时候也没来找呀。

      这种闷亏,谁吃谁是王八。

      今日是老裴最后一次喊他过来,不论承认与否,明日便要下达皇室对于大殿下的处置。

      所以在事情未得解决之前,裴风绝不会踏出御书房的门。

      他还是没能习惯对这个陌生男人喊爹这件事,可尊严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脸不能当饭吃。

      所以他咬了咬下嘴皮,终于叫出声:“父皇,儿臣还不能走,儿臣还有话说。”

      “为什么这么做?”

      六个字,让裴风所有打好的腹稿瞬时烟消云散——这是压根听不进去。

      裴渊坐的地方没什么光亮,他隐在发誓要将气氛渲染到位一般,三两点昏烛配着外面雨打风吹,他再如此森然发问,其意不言而喻。

      横也是错竖也错,裴风虽然搞清楚了这个朝代这个皇宫,但依旧不明白这个便宜爹对那太子是什么感情。
      要说他不疼吧,就为下毒一事,查处殃及之人早已过百,全然不看资历背景,只要沾边就是死路一条。

      要说他疼吧,那太子好赖算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见这个当爹的赏脸去东宫看看。

      听闻太子生母淑妃乃是裴渊的白月光,所以太子地位至今无人可以撼动,可……裴风这些日子打眼瞧着,裴渊一套操作也只是感动自己罢了。

      都说豪门是非多,要不是这口飞来横锅,裴风也懒得去纠缠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到处跟人抢东西的疯狗。

      他定了定心神,干脆顺着裴渊的话讲:“儿臣所为,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阴影里龙袍袖角略动了动,最终还以沉默。

      这是便宜爹愿意多赏点时间让他解释。

      裴风决定赌一把,如今先解决了这件事要紧,古来皇宫禁内,亲爹把儿子杀了或是投入大牢的事也不是没有,要真到那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哭爹爹不听呢。

      他吸了口气,再抬眼,眸中尽是视死如归的决心。

      “父皇,儿臣不孝,圣人云君子需藏妒敛恨,行端言直,可儿臣终究受不了那妒火煎熬。”

      裴风顿时找到了感觉,恍若影帝上身一般,面上三分悲愤若隐若现,那点将出的无奈之感同眸中挣扎和隐忍揉合在一处,化为苦笑挂在唇边。

      “都说天家无父子,儿臣不信,儿臣也不愿听。试问天下骨血相连之缘分,当真能有人生来便是铁石心肠么?”

      裴风背脊微屈,像不屈的狼崽被逼到绝境之后,不得已地卸下最后一丝骄傲,只是不甘又倔强地抬着脑袋。

      “近日传言颇盛,传言儿臣是因谋求太子之位所以出此阴诡之计,事到如今,儿臣只有实话一语,此番买通东宫内侍下毒确为儿臣所为,但对于太子位,儿臣从未妄想过、也从未想要去做那个太子。”

      横竖是推脱不掉,还不如干脆就认下来,再做其它打算。

      根据裴风这些时日对这便宜爹的了解来看,高位者说话真假参半不苟言笑是基操,虽说人刚过盛年没多久,可面上双目泛黄,显然时常不注意修整而败坏身体。

      但裴渊压根不是勤政到废寝忘食的那类皇帝,能有今日之颓靡风华在身,多半是常年泡在酒色□□里不得解脱。不得不说,可以看得出来裴渊年少也是风流倜傥,只是如今骨相仍美,皮相却早已在声色犬马中同本心背道而驰。

      是以,这位皇帝虽有威仪,可精神面上总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裴风和他那几回为数不多的见面礼,能见此人眸中无光,很难使人不去联想他的灵魂是否也如此暗淡。

      裴渊说不上是个什么仁爱君主,但也不至于归类到暴君那块,顶多就是个喜欢用战争说话的老色批。

      对付这类喜欢真刀实枪上的人,你在他面前婉转愁肠压根没用,哪怕你将满腔心事弯成十八曲山路,誓要将平生所愿尽道出。

      他也不会理解你,更不会去可怜你。只能跟他说实话,他想听的实话。

      但凡是他问了你个为什么,你就一定要答出个因为所以来,要是在他面前罗里吧嗦扯时间……

      法治社会还好,人顶多心里给你拉进黑名单,然后转身潇洒离开。要放到现在的大历,裴风很清楚这个皇帝,当下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看在亲生儿子这一身份上所能给出的最大忍耐。

      他太清楚了,当初战队里的leader每回看他进本那些输数据时,就是这样——某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欲扬先抑罢了。

      有那么多年挨骂的经验,裴风如今只好采取最后一步。

      半赌半算——希望裴渊还是个人,希望他还记得自己是个爹。

      裴风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是演员”,然后开始了他几乎快要马上就潸然泪下的表演。

      “太子,于父皇而言是心中无可撼动的存在,也是儿臣自小可望不及的存在,不是因为阿晏的身份,而是因为父皇看他的目光,里面有从未披挂到儿臣身上的东西,我在书上看到过,父爱如山。”

      说到这,裴风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或许,只有太子那般地位和身份才担得起这份如山的爱意吧。”

      这就是裴风赌的第一步,裴渊既然是个情场浪子,那么故事的最开始必要有个白月光或者红玫瑰,且佳人定要香消玉殒才能在浪子心中永存难忘,才好叫这个自欺欺人的皇帝把未说完的爱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联合近日来听闻太子生母的消息,多半也差不离——强取豪夺,求一人心而不得。

      之后满足于自我感动,全然不顾太子生死。

      裴风希望他能记得,他自我感动的同时,不是只娶了一个女人,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果然,裴渊闻言略往前倾了身子,垂珠华冠停于明暗交界线,他沉声问:“天家无父子,宫里那些师父教了你这些?”

      裴风低下头避开对视,他盯着自己脚尖前三寸,语调却不卑不亢:“若这是与生俱来的命,儿臣仍然愿意遵守本心。”

      哪怕是戏,情到深处也要讲两句真话。

      裴风自小的生活环境让他无法想象疼爱自己的爹妈该被如何对待,但秉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道理,他闭上眼绝望地说:“横竖,是儿臣不孝不忠不义,儿臣嫉恨太子,儿臣妄求父皇垂怜,儿臣以无德之举争宠……儿臣已然没了母亲,儿臣,只剩下个父亲。”

      他直接改用“父亲”二字,将道德绑架提到了最高的层面。

      御书房中的空气再次凝滞起来,裴渊将上半身全数压到桌案上,昏烛之下,目光悠悠。

      “为了争宠,你就行下毒之举?”

      裴风很快回答:“不止,而是太子德不配位。”

      裴渊指尖敲了敲桌板,没有再说让他滚出去,亦或是让听天所进来拉人滚出去。

      裴风继续说:“自古承君之重,戴天之德,太子虽在其位,终日却不想着要如何修身养性,反而忙于拉拢朝臣为来日铺路,更说今岁要替父皇主持祭祀,如此贪心谋算,实乃德不配位,况且,父皇尚在壮年,如何能……”

      皇帝多疑,天地共主只怕大权被夺,这话不管如何也是往倒霉爹心口上狠狠扎了一刀。

      虽然裴风没见过裴晏,但他有原身的记忆,这事儿没做就是没做。

      原身最是个君子,向来温良忠厚严于律己,断断不会使这种肮脏手段。

      那多半是太子自导自演了——神经病,这一皇宫都是神经病。

      之后裴渊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你先出去。”

      裴风乐得如此,但面上悲愤仍不敢松懈,直到出了御书房才松快些。

      “你能说这样的话,我倒是很意外。”

      尚未行出花园,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不急不缓地在身后响起。

      裴风回头看,是他三弟裴铭。

      不知为何,这三弟相貌同太子十分相似,看人时总爱带笑,说话时半句真话都没有。

      他没给什么好脸色:“嘴巴长在我身上,要用它来说什么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了。”

      裴风不欲同他多言,正要转身走人。

      裴铭又叫住了他:“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次设计谋划偏偏选了你吗?为何不是到我头上?”

      裴风刚想说:还能为什么,为了你们猪朋狗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转念想想,要说谁最有本事抢太子只为,莫过于皇后生子三殿下了,这口大锅怎么会甩到他裴风头上?

      裴铭见他顿住脚步,意味深长地笑了:“同父皇说争宠便已足够,再多说别的,只怕要祸水‘东’引。”

      裴风眯起眼问他:“就为我两句实话,东宫那位便有本事将我置于死地?”他问得发自真心,“我已经足够往后缩了,你们是不是真的很闲啊,没事就要来找我玩?”

      裴铭还是笑吟吟的,他优雅地整理着袖口,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除非你人不在泽都。我威胁不到他,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裴风就是看不惯宫里这种好好一句话要说得高深莫测,然后让听者细细嚼吧几遍品味的习惯。

      应付那个皇帝已足够让他费神,谁知道今日时运不顺,出门遇到个阴阳人。

      “我倒是想走,怎么,你能送我走?”裴风抱手于胸前,心想不就是说两句大话,谁还不会似的。

      没想到裴铭神色正经起来:“我可以送你走,只要你想。”

      “这么好。”裴风笑得混账,“是把我送走了你们俩好减少对手吧。”

      裴铭低头笑笑,摆头道:“随你怎么想。”

      裴风问:“你这份帮助,实在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裴铭闻言却静静地盯了他半晌,才说:“你果真不一样了,或许……。”

      他没能或许出个所以然来,忽地释然叹气:“泽都的确不是什么好地界,能走就走吧。”

      这话算是说到裴风心坎上了,他干脆顺着水推舟:“行啊,只要你有法子给我全须全尾送走,我给你供起来都成,晨昏定省的拜香,把你当那玉帝王母。”

      裴铭笑颜精致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诧异,但他很快整理好表情,只是眸光奇异。
      他说:“大历信奉的诸天神佛里,可没有‘玉帝王母’这两尊。”

      裴风一噎,胡扯了几句话糊弄过去,之后过了几天裴渊没有再宣他进殿,而当日御花园中同那所谓保证也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毕竟琉璃城里各个都是人精,说的话听过也就散了。

      皇帝也没拘着他不让走动,只是这几日不论去哪,都有人尾随于几步远之外,实在闹心。

      裴风难得伤春悲秋了一回,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大历这个陌生环境能慢慢适应,却在这些诸多猜忌中消磨了他满腔悠闲。

      他逐渐心不安,理不得,看着攘攘人潮繁华街巷,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

      纪眠山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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