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渡》棠李小满

5、淼淼即月瑶

　　“月瑶！你回来了！”暮染满眼温柔地看着月瑶。
　　“暮染，我错了，我害了长空，负了你。”
　　月瑶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掉下来。孟婆真应该把她收留在忘川的不沉木上，熬汤的泪水不够，她随时都可以哭出来，梨花带雨，悲喜交融。

　　眼前这个暮染，是她执念周天中幻化的暮染；还是我要护住的，有水官大人元神的暮染？我见识太少，入世不深，分辨不出。

　　“月瑶，长空呢？”
　　“长空摔下山崖，死了！”
　　这个暮染听完就一腔悲愤，立住了。他抱着月瑶半天不言不语，默默垂泪。
　　“你先坐回房休息，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好久好久，我腿都站麻了，他两人才分开，安排着接下来的事。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但是，环看了一圈，月瑶的周天并没有什么出口。她的心结不散，我就要在这个周天里呆着。

　　“这位姑娘是？”这个暮染，终于看到我了，他不知道我是谁，那就是月瑶周天之中的暮染啦！
　　还好，还好，这两个人的周天没有链接一块儿。
　　“回禀将军，民女是南山脚下药庐的一名医女，名叫……淼淼！”就叫淼淼吧，我也没听见过谁叫我其它名字。
　　“淼淼？姑娘，你也叫淼淼？”月瑶突然一个眼神看向我，目光之中的意味非常复杂。
　　“是的。有什么不对么？”
　　月瑶一眼意味深长的看向暮染，两人目光齐刷刷地都看向我。

　　“淼淼姑娘，多谢你送我家娘子回家。留在府中用个便饭，可以么？”这个暮染，果然是待人接物，有礼有节，非常客气。
　　“将军不必了，我还要赶回药庐，师父交代的药草还没晾晒呢。”这个理由月瑶应该信了，就会放我走吧？谁会留一个年轻女子在自己府上呢？
　　只要她信了，我就能看见周天出口。她在自己的周天之中，走完后面三日，就能解脱了。

　　“管家，这位小医女着急回家，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去！”月瑶再看了一眼，就吩咐给我备车了，简直深得我心。
　　“将军，夫人，民女告辞！”

　　“等一下！”月瑶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副红玛瑙耳环，笑着走过来。
　　“淼淼，这对耳环，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收下！”她将盒子放在我手心，回头看了暮染一眼：“将军，勿怪月瑶擅自做主，把将军这份厚礼，转交给这位淼淼姑娘。”
　　“你，送吧！”
　　“淼淼姑娘，今日你救我一命，而这副耳环原本要赠与的人，救了将军一命。她也叫淼淼。这冥冥之中，是我们四人的缘分，也是你同那个淼淼姑娘的缘分。你，会介意么？”
　　“不介意，不介意。”我只想赶紧走。这几人的故事能不能少一点这些桥段，再来个淼淼，我又该是谁？
　　太乱了！凡人的一生，真是搅乱的麻绳，纠缠不清，还解不开。

　　“我帮你戴上？”
　　“谢谢夫人！”
　　月瑶找人还拿来了镜子，我才真真切切看见我这个淼淼，究竟是什么模样。眉中俏皮，眼中含笑，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还以为自己在月瑶周天之中会是个什么绝世大美女，原来只是个娇俏的小女子。在镜子中，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一笑。
　　这就是一副凡人的模样，哪有小鬼的神韵。活该就我来这鬼市，办这个差事。

　　从铜镜中往后看去，我看见暮染嘴角轻轻泛起的一丝笑意。他，刚刚不是很悲伤么？
　　月瑶的周天，出了将军府，就看见了一个浮光泛彩的出口。
　　嗖地一下，我就来到了鬼市地大街上。接下来，她应该会顺着心意，与暮染解开所有的心结，圆圆满满走过这三天了吧。

　　“淼淼！”人群中，一个人在喊我。不对，也许在喊别的淼淼。人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光这个淼淼刚刚就碰见了一个。
　　没什么好理会的。
　　街市上有魂魄是与人交谈姿态，他们跟谁说话，我是看不见的。有魂魄在芸台起舞，下面一定好多捧场的人，舞者满脸笑意。有魂魄还提着酒壶，喝得烂醉。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或者从我身体里穿过去，像一场光影，看似热闹，但都是独角戏。

　　“淼淼！我一直在找你！”突然我的手被人从后面牵住。
　　“暮染！”一回头，我看见他，神色大好，好像没有受到神力波及。
　　“你出来这么久，也不着急回家？是我太纵容你了！”他就算生气，也是温柔全全的责骂。
　　“我……”我不能说我刚从月瑶的周天逃出来！
　　“不打紧，你还想看些什么？我陪你！”暮染嘴角的笑，比起刚才在月瑶的梦境，随意很多，释然很多。
　　“我想去护城河边放河灯！”我怎么想起这么个念头，是为了纪念一下那个死了很久的林长空么？
　　他一直在这出折子戏里，却一直没出现。
　　“我去前面买给你！”暮染拉着我的手，就往鬼市中心的护城河走去。
　　是的，他们看到的护城河在这个鬼市的边缘，只有我知道，它其实在最中心。

　　“月瑶是你的谁？”好奇害死猫，可我还是很好奇，要问个明白，跟着他走了整条街，我还是没有沉住气。
　　“月瑶就是你。你就是月瑶！”暮染看着我，笑着说：“你刚到我家的时候，就叫淼淼。月瑶，是母亲后来给你取的名字。”
　　“啊？！”淼淼是月瑶的小名？那月瑶说，淼淼救过暮染，又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救过你？”
　　“你真是糊涂，小时候，有次我贪玩掉进池塘，差点淹死。你跳下来救了我。你忘记了！从那以后，你总是一幅大人的口气，凡是都教训我。”
　　“那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一对红玛瑙耳环？”
　　“是呀，你不正戴着么？”
　　赶紧摇摇头，真的，我耳朵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副耳环。
　　这不是月瑶周天之中发生的事么，为什么，这对耳环还在我耳朵上呢？耳环为什么没有消失？

　　“我一直戴着它么？”
　　“昨晚应该没戴，我没摘过你的耳环！我记得很清楚。”暮染一脸轻佻的神色，说着这番话！
　　昨晚？不应该是三日之后么？
　　对了，我真的糊涂了，他们的计时刚刚重启，也就是我刚挨打的后面几个时刻。

　　“我昨晚做梦，梦见一个女人，跑过来打我！你听见我说梦话了吗？”赶紧确认下，他到底记得些什么。
　　“好像，我也做了这个梦。那个女人，她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还把你吓坏了！”暮染一板一眼地说着，那就应该是当作了一场梦了，真好，我放心了。
　　“她打我，你护着我了么？”
　　“当然！”
　　“那她为什么打我，你知道么？”
　　“我觉得，她……看不惯你在我面前娇宠姿态，所以来找你出气。”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记得的不多。可能是，你的心中有一个忌惮母亲而循规蹈矩的你，我的心中有一个只宠爱娇嗲的你，这两个念头，并在了一起，化作了梦，在梦里打了一架！”

　　“哈哈哈，在梦里打架，真有意思！”我大笑三声，有意思个屁，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不过，我算是搞清楚了，月瑶，淼淼就是一个人的两面，一面克己复礼，冷淡自傲；一面率真通透，娇俏可爱。
　　暮染，希望月瑶是淼淼的那一面，在母亲大人不在的时日里，他不叫月瑶大名，只叫小名淼淼。
　　而月瑶也期待着自己回归到淼淼的那一面，怀念往日天真情谊，不被礼法拘束。
　　这样，他们二人就因为淼淼都能达成心愿，回归本真。

　　那，月瑶那一番话，关于淼淼的那番话，是她悟到了什么吗？
　　她这个聪明人，一定是看透了什么。不是我这个空空脑袋能想明白的。

　　护城河边，很多放河灯的魂魄，但是这里只有一盏真真切切的河灯，是我赶在暮染去往纸扎老板那，幻化出来的。
　　每个魂魄都只会看见他们想看到的样子。有的魂魄眼前一定是千万盏灯如迢迢银河，有的魂魄可能只看见孤苦伶仃一盏。
　　我放进去的河灯，是真实不灭的，那里面有我的灵力。
　　“你许了什么愿望？”暮染问我。
　　“我一愿淼淼与暮染，喜乐平安，不离不弃！”你看，我是个多么懂事的小鬼，都在为你与月瑶祈福。“再愿长空，觅得两人，佳偶天成！”

　　“你，不怨长空？”
　　“为什么要怨他，他是你的挚友！我只是有点嫉妒。”
　　“嫉妒？”
　　“嫉妒他与你相识的时日多过我啊！”
　　“哈哈哈，这个也要嫉妒？你真是个心思奇怪的妙人！”

　　是啊，我为什么要嫉妒这个？这也许是我的真心话，凡人不管姻缘，还是情谊，都喜欢拿时间做尺，丈量长短。什么相识数十载，思念延绵好几年之类的。
　　好像我也是。

　　泰媪在我心中时日最长，我一睁开眼就看见她了。她在我的心中分量最重。
　　日游神比夜游神情谊重一些，虽然那个冷冰冰的日游神第一个与我说话，还是凶我。
　　而这个夜游神，我们前几日此算认识。虽然，他手里有很多我偷窥凡人最后一道记忆的把柄。可我，那几千年，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所以，他的分量最轻。
　　至于，暮染，有点麻烦。他的时间计算，完全没有章法。我算不出来！不知道该是多少分寸。

　　“那，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在一起，日日月月，岁岁年年，争取超过他！”暮染半蹲在河岸边，扭头看着我。
　　“嗯！”
　　答应就答应了，反正周天时日不算，也就百日而已。明明知道这个心愿不成，也不能现在揭穿。

　　九重天上的神仙，每每遇事都是冷眼旁观，也就是这样吧。因为他们一早就知道了答案，无需为过程曲折动容。
　　只是，我还是个毫无修行的小鬼，鼻子还是有点酸。

　　“淼淼！不要哭。不管我们身在何处，身边众人发生何事，你都要记住，总有一方天地唯你我二人。”
　　“好吧！”反正你身边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现在可不就我陪着你做戏么？

　　哎，照顾一个人，太难了！要让他们周身无恙，还是他们心有苏畅。我好羡慕泰媪啊，捡了我就不闻不问，还能干活。
　　出了鬼市，我也要去捡个我这样的小鬼，好养活，爱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