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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叫我暮染 ...

  •   鬼市,幽冥渡口附近的一方自带屏障的小天地。
      虽然,所有亡魂走上了黄泉路,但是并不能都能放下人间执念。那些执念不散的亡魂上就不了奈何桥,过不了忘川,更不会喝下孟婆汤。
      所以,众神就在三界之间,辟出了这么一个鬼市,供亡魂徘徊百日。
      百日之期到了,执念不散之魂,就入了鬼门;执念散去之人,就重新轮回;那些历劫的仙家,过了奈何桥就回天上去了。

      “泰媪!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用管,他是水官,上清境的仙人,死不了。你看看,这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孟婆把二人带去了一个简易木楼。
      “好像,不需要了吧!”木楼之中,比我那桌椅,蒲团好太多。
      有床榻,有茶桌,有铜镜,还有被褥衣装等等。凡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吧!
      “有什么事,来渡口寻我就行!但是不要被他撞破。此时,他虽在鬼市,但是仍自以为是凡人。凡人供奉各路神仙,但神仙不能现身;凡人驱除邪魅,但是邪魅不能惊扰!如果,他以凡人心性,撞破三界边界,会遭到天谴。”
      “嗯!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孟婆走到哪儿,汤勺都舍不得放下。
      “泰媪!我就想再问一下,鬼市的这些魂,哦不,人,要吃吃喝喝么?万一他醒了,要吃的,怎么办?”
      “哦,对了,这个是大事!我教你一个幻化之术,用你的气,幻化些吃食给他。”
      “那,我的气能养他多久?一百日,够么?”
      “够了,够了,好歹你也是几千年的修行,养他百日绰绰有余!”
      “可,我是鬼啊!鬼的气,能渡给仙人么?”
      “没事,回头他自己回天宫去洗个髓,就行了。”
      “那我……”还没等我说完,孟婆就走了!
      啊,我想问,我该怎么跟这个人说,我叫什么!总不能,人家问我,我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将军脸上的血,整整洗了三盆水,三盆!左眼眉骨处,还有一道伤,算是破了相了。
      这人间的药草什么的,这鬼市也是没有的。
      鬼市里面所有东西都是这些魂魄幻化而来的。那些魂魄按照自己生前执念幻出各种住所,医馆,学堂,市集,作坊,酒楼,画舫等等。
      心里想什么,就会有什么。
      而且,这些魂魄只管自己幻化的场域,不管位置大小,布局什么的。各种建筑叠加,并列,甚至吞并其中都有可能。
      在执念的魂魄眼里,自然是庭院桥梁规规矩矩。但是在我眼里,这里就是个千奇百怪,胡乱拼凑,又自有章法的地方。
      至于这将军脸上的伤么,泰媪给了一些什么仙丹药膏之类的,假装抹一抹就行了。什么都只是个过场,他们身在其中自然当真,我就不用了。

      谁说鬼魂没有重量,这个魂魄翻都翻不动!真是累死我了。想起那熬汤的日子,竟然是那么简单又轻松。
      那一身甲胄,就跟真的一般,好不容易脱下来,才看见,此人后背有狼爪铁钩的伤,前胸有剑刺入腹。
      这得多惨烈的战事,才能死成这样?

      “淼淼,没吓到你吧?”这人突然惊醒,抓住了我的手。
      “没,没有!”不过淼淼,是谁?
      “那就好!你去把夫人叫来。”
      “夫,夫人?”这个夫人又是谁?不是说喝了孟婆汤,会忘记前世么?他怎么还记得夫人?
      “夫人,回娘家了!对对,最近打仗不太平,夫人回娘家了!”我哪知道什么娘家不娘家,只知道凡间女子总是吵吵闹闹说回娘家。

      “哦!也对,打仗了!西夷人打到了这里,百姓颠沛流离。往皇城逃,逃得越快越好!淼淼,你也赶快走!将军府不是你久留之地。”
      这个大将军此句话一出,泰媪安置的木楼,顷刻之间就变换成了一个将军的府邸。

      他与我此刻就站在一书房之中。
      从窗外看去,高墙大院,院子还有一四方天井,井中两尾锦鲤,游来游去,全然不是战争中的样子。
      “将军,我不走!你刚受了伤,还需要人照顾!”我怎么能走呢?还要赔你演戏足足一百天啊!这才到哪儿,就要我走?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这个小鬼,推磨那么勤奋,一声铜钱响都没听见。

      “淼淼,夫人可曾有什么话留给我!”将军一脸期待的神色看着我。什么话,我该说什么话?
      “夫人说,不管战事如何,将军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知道了!我写封信。你让管家把信带去给夫人,报个平安!”将军说着,就坐在案牍前。

      “淼淼,磨墨!”
      “哦!”
      这鬼市与其说是鬼市,不如说是一种魂魄的执念心境,它们想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地点,时辰都可变换。只有我知道整整一日该如何计算。
      这将军看来把淼淼看作是亲密之人,应该是个书房的贴身丫鬟。在那个淼淼面前,只穿着贴身衣物,领口敞开,也不在意。
      我这个小鬼多少知道一点人间礼数,非礼勿视,一直站得远远的。
      磨墨就磨墨吧!
      走到案牍前,乖乖墨起来。一圈一圈,也不见屋里的刻漏有太多变化。哎呀,这一天也太难熬了。
      想我在忘川河中不沉木上几千年,都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伺候起人来,感觉时日都停滞不前了。

      “淼淼,宽衣!”
      “哦!”等我迷糊醒来,感觉外面已经天黑,夜深人静!
      书房里的火烛都亮了起来。
      鬼市,还真有意思。不用外力,只要意念。
      只不过,我的意念不管用,要它们这些亡魂动意念才行。
      我站起来才发现,哈?!我不仅是个弱鸡小鬼,连个弱鸡小人都不如!站在这位将军面前,简直像个小孩儿,宽个衣,都要踮着脚!
      “哎呀!”一不留神,扑在了人家胸口前!“将军,我,我没站稳!”
      “无妨!我自己来吧!”说着,这个将军就自己更衣。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想着什么情景。我只能去屏风后面站着。
      希望他赶紧睡下吧,最好睡个十天半个月,我就要大功告成了。

      “淼淼,倒茶!”
      “哦!”
      啊,这是个什么人,半夜宽衣是为了继续忙,还要喝茶!伺候他,简直比我熬汤还难!
      不行了,总要歇息一下才行。百日不到,我这小鬼的几千年休息都要消耗殆尽了。
      “将军,我有些累了!”真的不行了,出了忘川河,就没有榆树叶可以吃了。以往孟婆给我一日一叶,不想睡觉。这个是有据可查的,《修真录》载:昔有女仙喜食众草木,夜恒不卧。一日食一树叶,酣卧不欲觉,殊愉快,因名其树曰愉。

      “累了,去我卧榻之上躺一躺吧?”
      “床榻?”哪有小侍女睡主人床榻的?“将军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去隔壁厢房……”我正抬脚往外走,他却一把将我抱起。
      “这些年,虽然夫人将你安排给我,但你从不逾越规矩半分。将军府如今人去楼空,就在我身边待着,外面不安全!”
      如果,他与夫人果真情感至深,为何还抱我?这是人间的什么暧昧规矩?

      哈?!淼淼原来是陪嫁丫鬟?我的脑子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一天是连降三级,夫人?侍女?陪嫁丫鬟?!
      我的天,我为什么要吹那口气!管它有没有颜色,一锅熬了不就行了嘛?我一个小鬼,应该刁钻,阴险,狡诈才是,为什么要那么诚实。
      不过,现在这温软床榻的感受确实诚实!

      “淼淼,起床!”
      “哦!”
      他的时辰怎么如此乱。我这躺下还不过三刻钟,他的世界就已经天亮。这算哪门子睡觉嘛。
      想我几千年来乖巧,张嘴所说的话语一张纸也能写下。这几番折腾下来,我骂人的心都有了。
      “将军,我想再睡一会儿!”这屋中所有事物由他心境所生,但也靠我的气维持。他的命要紧,我的命更要紧。
      “淼淼,我怎么觉得,你跟往日大有不同!”他俯下身子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朦胧微眯的眼睛,实在睁不开:“将军,有何不同?”
      “你,会撒娇了!”
      “啊?!”我立马坐起来。我,我哪里出错了么?淼淼以前不是这样的么?撒娇,我哪里有撒娇?!不都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昨晚磨墨,你枕着我的膝盖就睡着了!我只当你是累了。不想今早你还是这般娇懒。以前,你从不是这样的!”将军撩拨了我脸前的碎发。“以前,夫人常跟我说,你喜欢我,喜欢得紧,我是没看出来。这几日,夫人不在,你是真正原形毕露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是真的困啊!一封信,在他看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实际上写了三日。而这一宿的时辰,却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颠三倒四不说,还真熬人,把我几千年的作息全打乱了。
      “我要回去熬汤!”迷糊之中,我竟然说了熬汤。该死,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要喝汤?!饿了吧,我早命人熬了点米粥!起来吃吧!”说着,一勺粥就递到了嘴边。
      “将军,我自己来!”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精气所化,一把抢过来,赶紧吃回去。
      “你喜欢?”他一脸惊喜的神色看着我。
      “喜欢!”能不喜欢么,我吃我自己。
      “以前,我在家的时日少,夫人都是你照顾。她年迈,絮叨,说话偶尔刻薄,还好都是你在其中转圜,才有了这安宁!”
      噗,我一口粥,吐了出去。年迈?夫人怎么会年迈?!
      “怎么啦?烫着了,我看看!”他一把抢过粥碗,轻轻尝了一口。“确实有点烫!”然后一勺一勺吹了起来。

      “将军,夫人回信,她在皇城一切安好。舅老爷一家对她非常照顾!”门外一个侍卫禀报。
      “知道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你别这么拘谨,夫人将你许给我那天起,也是你的母亲,虽然她是严苛,但是……”
      我噎住了!成了冥界第一个喝口粥也能噎住的鬼。
      他说的夫人,原来是这将军府的老夫人!是他娘亲。那我是什么?一个被老夫人赐给自己儿子的贴身丫鬟?!
      又绕回来了!这一顿靠猜的日子,真的是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将军,我是谁?”
      “你是淼淼啊!”
      “淼淼是谁?从哪里来,跟你什么关系?”
      “淼淼,你睡糊涂了?你父母战死,自小寄养在我母亲身边。”
      “那淼淼,以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上个月我回家,你还站在母亲身后,不言不语,克己复礼的样子啊!”
      “以前,给你磨墨么?”
      “不磨,昨晚书童不在,我才叫你的。”
      “以前,给你宽衣么?”
      “不宽,书童不在,我才叫你的。”
      “以前,睡过你床榻么?”
      “没有!昨晚担心你一个人再睡去偏院,才留你的!”
      啊……?这部全暴露了么?
      惨了,惨了,这一百天,要怎么参能继续瞒下去!我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不用慌张,母亲大人已在皇城。你不用再怕什么,也不用拘泥在那些礼数之中。我看你,昨晚随意就很好!”这人说着这番话,还用手捏我的脸。
      我身子一颤,忙往后退了三分。我的脸,也不是我本身,千万别戳破了法术。
      “淼淼,你怕我?”
      “不是,将军,我是,睡蒙了!”
      “不怪你,从小你就胆小,容易受惊。每次我从战场回来,母亲都要我洗去身上血腥之气,才能去拜见她。她担心我身上的戾气伤了你。”
      原来,我现在跟淼淼完全相反。如果他知道我为他清理伤口,整整洗了三盆水,会不会更诧异?

      “将军,我们出去走走吧?!睡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我这一脸假笑,自己都能感觉皮肉之间的拉扯。
      “叫我暮染。碧水盈江淼淼春入夏,暮色尽染融融秋转冬。流年四季携手看云起云落;青丝白霜结发听涛来涛去。这是我两婚书上的誓词。你我成亲一年有余,我从没听见你唤我名字。”
      我,我怎么叫得出口?
      泰媪是孟婆,我不知她本名,日游神,夜游神也是神职官位,我也不知道他们本名。我此生要叫唤的第一个名字,是暮染!
      “我……”
      “慢慢习惯吧!我醒来看见你,很是惊讶。不想你会留下来照顾我!”

      这人,真的是水官的一缕魂魄么?
      上清镜的神仙不都是无欲无念,不理凡尘的么?为何,一脸神情模样。听他所说,淼淼好像,也没有对他多好啊!克己复礼,从未跟前陪侍,不端茶,不递水,不说话。
      他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人呢?
      造孽啊!凡人的情感实在难以理解。以前只知道相思泪是泣血,情人之间的心头血,赤红有光,才成了橙色。不知道,他的心头何时开始奔涌着这样的血液。

      “小鬼!这才什么时辰,就睡了?”
      “夜游神?!”谢天谢地,夜游神来看我了。他的出现,直接把暮染隔离到另一重小周天中。我俩可以自由说话了!“你总算来了!这里的时辰全是颠倒的,随心所欲。
      这些魂魄要几日就几日,要几刻就几刻,一点章法都没有!一会儿是三日期限却在一息之间就过去了,一会儿是半刻钟总熬不到头!”
      “哈哈哈,你这小鬼!出了忘川,就是另一番模样,说起话来如此聒噪!”夜游神转动着他的朱笔,一派潇洒做派。“告诉你个秘密,在它们执念所化的周天之中,时辰由它们定。如果这暮染执念战争,一场大战三五年可能也是一炷香的工夫。如果他执念伤情,一声叹息可能也要三五日。这其中的快慢,全看他心中所想,是早还是晚结束。但是,你也会办法逃出这个时辰迷障。”
      “我要怎么做?”
      “用你的意念带引他。一切都在你的掌控就好!”夜游神笑眯眯地看着我,像看着什么灵宠一般。
      “我,带引他?!”我这木头脑子,先似懂非懂地点了个头。

      “对了,夜游神。你在人间巡夜的时候,看到将军与他家娘子关系如何?”
      “哟!想打听人家夫妻之间闺房之事?你这小鬼,几日不见,真是不能见长不少。难怪泰媪让你几千年不出忘川,还不与人交谈。”夜游神一脸鄙弃地看着我。
      “我哪里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鬼魅精怪,对这些人事学习得如此之快?你知道什么,就说说吧。前几日我差点就暴露了!”
      “你不会暴露,只要你留在他身边,你就算是假的,他都会接受。”
      “为什么?”
      “因为淼淼早在他出征前就死了!是跟人私奔的路上意外坠崖死的。那人还是暮染的发小至交。”
      “什么?”我真是下巴都掉了。水官这个上神,这一缕魂魄到底是来解厄的,还是渡劫的?
      “他把你当作淼淼,就是在解自己的一番执念。淼淼自小与他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淼淼对他只有兄妹情谊,无男女之情。老夫人给两人赐婚后,更加激起了淼淼的叛逆之心。她一早就钦慕暮染的同门——林长空。婚礼前夜,她跟林长空两人,趁着夜色就私奔了。那晚雨夜湿滑,我是看着他们的马车打滑坠入山谷的。”
      “这么惨?”
      “对啊!凡人的感情,都不在天地算法之中,神鬼都无能为力。”
      “那,我要怎么办?”
      “不是告诉你了吗?由你主导他的意念时间,掌控这百日的变数!”夜游神说着,弹了我脑门儿。
      “哎哟!我本来就笨,再一弹,就更笨了!”
      “你笨嘛?我从不觉得!多少回了,我都数不清了。你趁着孟婆分发孟婆汤的间隙,读取亡魂泪中的故事。还哭了好几回!”夜游神一年调笑地看着我,这眼神,这番话,就是把我看穿了两遍。
      “我……你从不往忘川河里看,你怎么知道?”
      “我是夜游神,夜间当值,并不代表我白天不能出来!”夜游神朱笔一挥,竟然是都是我偷窥亡魂泪的场景。
      “哦!你偷看我?”
      “不算偷看,这是我神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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