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玷》Aphrodit

9、第九章 青林旧梦（九）

　　顾斩说的不错，两人在原地坐了半晌，树林后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红色的人影从树后面冒头，冲顾斩喊了一声，是沈祸。他身形轻巧的窜到顾斩跟前，眼神在宋毓和顾斩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什么，就被顾斩踢了一脚。
　　“贼眉鼠眼的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沈祸一噎，神色正经起来，“我让人传了信笺说你想念怀虚先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这样你在花朝节之前到京也不会引疑。”
　　“那加耶带了不过二十人下青林，全是用刀的高手。这伙人既然能把东西悄无声息的运进西沱，也能悄无声息的把东西运到别人手上。”顾斩背着手，脸上的面具还没取下来，发着森森的银光。
　　“我也只带了二十几人，你不是不知道青林是谁的地盘。”沈祸说起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人一拳的样子。
　　宋毓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这人在宫里待得习惯，各方的势力多少听过一些，“青林和上庭州接壤，一向由上庭州管辖。霍安既然是上庭州指挥使，他就会掺一脚。”
　　霍安其人，狼子野心，犹如山豹豺狼。本来掌管京中狱案，认了陈平升当爹就被马不停蹄的派到上庭州当指挥使，算来也有半年了。陈平升早年伤了身体，没有亲生儿子，认的干儿子倒是众多。
　　“掺一脚？”顾斩老神在在，先分外嘲讽的笑了两声，“霍安只要敢伸一只脚我就让陈平升看看他这个便宜儿子怎么屁滚尿流的滚回涠都。”
　　沈祸带的人都在山林的一处空旷的地界，周围植被生得茂盛，不往深处走几乎不会被发现。但他们不敢贸然跟上那加耶的队伍，比那加耶晚了一天的脚程才出发，好在有马匹，不至于被甩的老远。
　　青年把那件黑色的披风解下来堆在身前，马踱着碎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顾斩要刻意与那加耶拉开距离，就下令在原地休整，勒了马从前面那折返回来。
　　陈起转头就见顾将军的背影冲着后面去了，虽说一路上顾斩调头了好几次见怪不怪了，但陈起直愣愣的就冲顾斩干嚎了一声，“少将军你怎么又跑到后面去了！”
　　顾将军手一挥，十分潇洒，“没你事。”
　　亲娘，后面到底有什么了。陈起转身，就差没把脑袋挠破了。沈祸贼兮兮的凑过来，一副已经看破了天机的表情搂住陈起的肩膀，“你家将军心里挂着人呢。”
　　“啊？”陈起瞪着眼睛，朝后面看了一眼，除了些三五大粗的士卒就是宋少傅了，也没别的什么人。“这跟少将军一直往后面跑有什么关系？”
　　沈祸叹了口气，拍了拍陈起的肩，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唉，天机不可泄露啊。”陈起晕头转向的看看沈祸，又看看不远处正在跟宋毓说着什么的顾斩，嘴里还嘀咕着为什么。
　　顾斩从马上翻下来，掀起一阵风冷得宋毓眯起眼。这人带着一身的少年意气，像要把这冰天雪地一并踏破，陡然窥见几分柔情简直要将人心烫化了。
　　他闭口不提从前，要把过去和现在横画一条天堑，可又处处与从前别无两样。他好像憋着一口气，同三岁小孩一样，要把宋毓亏欠他的解释和几声“顾将军”奉还回去。
　　“宋少傅口渴吗？”顾斩手已经递出去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的水壶又收了回来，嘴角斜斜的扬上去，“我忘了，宋少傅不饮酒。”
　　几个时辰前，这人拿着风干的牛肉过来，还没等宋毓点头顺手就扔给了别人，“算了吧，别把宋少傅身体吃坏了。”
　　还没等到一会，顾斩又凑过来，“涠都在入冬之前就添了炭盆和大氅，不知道这穷乡僻壤宋少傅住不住的惯？”他状似苦恼的啧了一声，“是我考虑不周，临行前竟然没有想起来给你添件厚衣。”
　　他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拐着弯给宋毓添堵。这人笑吟吟的样子就好像蓄谋已久，非要让宋毓不痛快，可眉眼又洋溢着得逞的张扬，让人生气不能。
　　宋毓在心里发笑，这是哪门子的生气不理人。
　　到了入暮，他们已经靠近青林境内，顾斩还是在山林里扎了营。撑起的帐篷透着萤萤的暖光，空地上升起了火。
　　宋毓拢起衣裳坐在火堆前拿了树枝串着红薯烤，眼睫垂下来，火光打在他瓷白如玉的脸上。他正出着神，身旁突然坐下一尊大佛。这个树干的长度勉强能坐下两个人，热度透过衣服传到了他身上。
　　“大半夜烤什么红薯？”除开两个人公事公办的时间，这还是他们见面第一次正常的对话，顾斩憋了半晌，硬邦邦的冒出来一句实在不算是寒暄的话。
　　“饿了。”宋毓抬了抬手中的树杈，十分理所应当。
　　“方才熬粥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饿了？”顾斩清楚宋毓的娇贵毛病，今夜熬的粥不是往常行军打仗的寡淡，罕见的放了肉粒煮的黏稠，勾起一群人的馋虫，但宋毓没动几口。
　　“不喜欢。”宋毓简单明了的回他。
　　“不喜欢？”顾斩愣了几秒，气笑了，“宋少傅的胃是只能容得下山珍海味，我们这些粗人吃的东西就难以下咽了？”
　　青年掀起眼皮看他，脸上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的笑意，语调拖了老长，“是啊。”
　　“惯得你......”顾斩伸手一捞，抽走了宋毓手里的树杈。宋毓还没反应过来，还保持着烤红薯的动作，就看见顾斩把红薯拿了下来。这红薯已经熟透，掰开是软糯的金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顾斩一气儿都吃了，也不怕烫了嘴。他睁着狭长的风眼，把结束使命的树杈扔到一边，好像村头抢小孩子糖葫芦的恶霸狠狠的说了一句，“别吃了，红薯你也吃不得。”
　　宋毓撑着下颌看他，“顾将军年方几许啊？”
　　顾将军老大不小了，已经是能吓哭三岁小孩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