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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青林旧梦(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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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斩抬头指着那素雅的玉钗,觉得问价耽误时间,从袖口掏出来钱袋,叮叮当当撒了一桌子。
他拿起玉钗,大步流星地就迈着步子走了。小贩找了银两正要递给他,却连顾将军的头发丝都没抓住,挠着头一边嘴里嘀咕着,“这公子长得俊俏,可惜是个傻的,这玉钗哪值二十两银子呐……”
顾斩从巷子里转出来,走到垂柳岸边。这里分外冷清,岸边的柳树萧条枯败,挂着许多祈福的红布条,凛凛地迎着风。河水已经结成冰,早先放的河灯被冻在原地,组成了一条绵延几里的星河。
木桥横跨过江面,像是连接天边的阶梯。
穿着蓝袍的青年立在桥中央,好像要飞天而去。
“小师弟,乱跑什么,我跑了几条街了都没见你人。”这声音隔着蒙蒙薄雾传了很远,远到八年前的泯山上,少年笑意盈盈的拿着糖葫芦招手,身后是万家灯火,盛世太平。
泯山山路陂陀,顾斩拉着低他半个头的宋毓从山上跑下来滚了一身灰也不在意,大手大脚的花了许多银两,各种吃食玩具堆了半人高。
宋毓扬着眉眼,在镇上东走西窜,顾斩在后面追着他,从小横行霸道惯了的定北侯之子似乎这会儿才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一样拥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凭借着定北侯的身份在国子监上房揭瓦,爬树打鸟,活得比一般的王侯将相的儿子肆意快活,但宋毓不一样,宋毓出身贫苦,似乎无父无母,他便总对着这个与自己相差不了几岁的师弟多了了一些哀怜。
顾斩还在喊师弟,三两步并作跳到宋毓跟前,暖融融的光打在他脸上,连冬夜的清寒都消去了。
青年转过身,嗅到了顾斩身上浅浅的酒味。这人似乎八年过去了,酒品还是那么不好,喝醉了就像小孩子似的撒泼发疯。一醉就忘记前世仇,今日恨。
”行了,糖葫芦回头补给你,下次别乱跑了,要是先生知道我把你偷偷带下山还差点把你弄丢了,非把我剥了一层皮不可。”顾斩有些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把宋毓的手拉起,把玉钗塞给他。
宋毓敛眉一看,是一支玉钗。这玉钗已经变得温热,不知道被人紧紧抓了多久。
他怔忪的轻轻叫了声,“师兄……”
顾斩扬眉,脸侧被酒气熏得发红,闻言得意又欢喜,和八年前鲜衣怒马的少年的影子重合起来,“早这么喊不就好了,喊声师兄师兄月亮都给你捞来。”
可是,他的顾师兄应该同他横眉冷对,形同陌路的。师兄怎么能对他这么好?宋毓捏了拳,露出冰冷又凉薄的笑意。
“你认错人了。”
顾斩笑意微僵,手心薄汗湿透,陡然一阵苦意从心头漫上来,压得人几乎呼吸不能。
烟火在天上炸开,将夜空搅染得纷繁。震耳欲聋的几乎听不见面前的人嘴唇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只有那双依旧沉寂又温暖的眼定定的看着他。
宋毓适才想起,离泯山的岁月又过了一个春秋。今朝把酒一相逢,终不似,少年游。
顾斩被夜风吹的有些清醒,面前的影影绰绰的小师弟好像比从前高了一截,脸上只会露出那种让他无所适从的冷情。他抿起嘴,极其隐忍的转过身,满河的花灯在他背后好像要托举他离去。
“师兄,你认得路吗?”宋毓鬼使神差的,喊住了他。果然,顾将军脚步一顿,又固执的不肯回头。
“不认得。”顾斩要气死了,这个小师弟一点都不好,总是乱跑还跟他闹别扭,比公主帝姬还难养,他恨不得把这小混账扔进荒郊野岭自生自灭才好,可又舍不得。
手突然被牵起,青年的手有些硌人,还带着丝丝的寒气,指腹轻轻放在顾斩的手背上。他一抖,终究还是回握了,耳边便传来青年笑盈盈的声音,“走吧师兄,我来带路。”
就如同几十年如一日的泯山,承载着这些年的温情与不甘,化成顾斩今日这一场醉梦,再也不想清醒了。
宋毓牵着顾斩走了很远,直到灯火又照到了街道上,喧嚣争先恐后的灌入耳中。顾斩的脚步一直打着偏,居然也稳稳当当的没有栽倒。
“他人呢?”林易生扛起沈祸一路飞跑,急得焦头烂额。“这祖宗怎么去茅厕还能丢啊?”沈祸累得不行,蹲在地上不动了。
“我怎么知道?你就算把西沱掀了也不可能找到,堂堂将军的行踪这么容易被你找到,那他还当什么……”沈祸忽地一顿,简直要开始抽自己的嘴巴了。
林易生低头,“当什么?”沈祸默默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亲娘啊,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身玄衣的顾斩站在糖葫芦摊面前,侧面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辉,身旁芝兰玉树的青年微微仰头,像哄三岁小孩似的把他的发丝理开,要将顾斩拉走。顾将军一点也不臭屁,出奇的听话,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快。
林易生刚把头抬起来便不堪入目的转过脸,“我的青天大老爷……”这人上个茅厕还能牵回来个人?整天拈花惹草,败坏道德,我呸!
“我我我就说!这王八蛋绝对跟宋少傅有私情!眼睛都快黏人身上去了!”沈祸跳脚就骂,旋即又可惜起来,“多可惜啊,这么大一棵白菜……”结果被姓顾的畜生拱了。
非也,此话如果被顾将军听见了,沈祸绝对会被打断腿。沈祸大约也知道,只好原地啧啧叹息两句,摇了摇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