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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合作(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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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还在厢房中逗留,却有一个新的年轻道士前来:“诸位大人,真人听闻大人们未用早膳,特做了一桌素斋,请诸位大人赏脸。”
江照年道:“韩少卿有要事外出了,晚些才会回到观中,不知能否多等一些时候?”
年轻道士躬身作揖:“自然使得。”
玉珂见那人穿着的长袍和带路的小道士们有些不同,显得要华贵一些,不免猜测起他在天静宫中的地位:“还不知晓这位道长的道号……”
“无量天尊。”道士诵了一句口诀,“贫道清议。”
“清议?道长和清平是同一个辈分?”江照年缓步上前,站在了玉珂身侧。
清议点了点头:“清平是俗家弟子,从清不从言,不过也算得上是贫道的师弟。”
玉珂道:“听闻清平很有天分,怎么没有正式拜入纯玄真人门下?”
“兴许是家中有挂念吧。”清议有些唏嘘,“从前还不明显,只是翻过了年,清平师弟就十八了,家中老母便总是催促他成亲传宗接代。”
玉珂转身看了眼并不干涉自己的两人,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清平不愿回家成亲吗?”
“这个……贫道也不十分了解。清平师弟只同我说,只待给老母养老送终,在那之后便彻底断了红尘世事。”
“道长同清平关系不错?”
清议温和地笑了笑:“清平师弟同大家关系都很好,连师傅也说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玉珂忽然反应过来:“道长果然不俗,竟是真人的亲传弟子!除道长外,不知真人门下还有几名亲传弟子?”
“贫道是最小的,上面还有四位师兄。”清议望了望天,“三师兄和四师兄外出云游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帮着师傅处理天静宫中事务,大人来那日应当见过的。”
玉珂脑中浮现出那日天静宫门口的中年道士,都长须飘飘,面容清瘦,穿着灰色道袍。
应当就是那几位其中之二了。
“我们大人在天静宫住这些日子,辛苦道长了。”玉珂诚恳道。
清议展颜一笑,一双眼弯成一条缝:“不碍事,平日香火鼎盛的时候,天静宫厢房全都能住满呢,现今这样倒说得上清闲。”
“不愧是皇家道观!”玉珂转头对着萧疏,眯着眼睛带点讨好地笑了笑,“连国师大人都觉得此处环境雅致清幽。”
萧疏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顺手抄起桌上的紫砂壶。
轻飘飘的手感让他想起壶已经空了,只好若无其事地将壶放回原地。
“此话当真!”清议很是受宠若惊,“都说国师大人得圣人青眼,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大师兄准备厢房的时候还怕大人瞧不上……”
玉珂惊讶道:“这类挑选物件、布置厢房的杂活,怎么能让道长亲自做呢!”
“不碍事不碍事……”清议连连摆手,“大师兄在修行上一向随和,更喜欢摆弄些人事活计,平日里来了贵客,厢房卧具也是由大师兄一应打理的。”
“那另一位道长呢?”玉珂的话问得极快,带着温和的尾音。
清议常年生活在天静宫中,上有师傅师兄打点,竟是少有接触人世,此番和玉珂聊上了道,许多话想也没想便说了出来。
“大人是说二师兄啊?”清议皱了皱眉,“二师兄最是严厉,师傅待我们随和,只有二师兄会盯着我们苦修,此番若不是我接了这个差事,又要被二师兄盯着打坐……所以稍微等一等韩大人也无妨。”
“这位道长的道学造诣想是十分高超了。”
“正是呢!”清议连连点头,“师傅年纪大了,总是念叨着东都的风光,说是不久后想出去云游,届时二师兄便会替了师傅班,为圣人行事。”
二人你来我往,玉珂了解到不少天静宫的内部事宜,深觉十分满意。
在这段时间里,江照年虽然神色淡然,但一直一丝不苟在旁边听着。
只有萧疏,到最后甚至直接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在闭目养神。
韩千尘返回的时间比想象中早一些。
结束了话头,玉珂背着众人咽了口唾沫,而清议则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玉珂不由暗暗赞叹,果然是被道长们督促着讲经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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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过斋饭,汇合的几人迫不及待开始交换起自己知道的信息。
听完江照年整理的天静宫人际,韩千尘先是对玉珂不动声色的打探表示赞赏,然后才道:“如此,我刚刚从清平母亲处问到的东西恰好能做一个补充。”
他环视四周道:“清平一直保持俗家弟子的身份,是为了今后能和一个女子成亲。”
“可清议说他只想侍奉老母……”
“江大人听我说完。“江照年的话被韩千尘伸出的手挡住,“前两年,那个女子家中因为清平拿不出聘礼,将她嫁给了乡里另一户人家。”
“男方是个屠夫,有些暴躁,对那女子动辄打骂。”韩千尘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皱起眉头,“去年那家女子怀孕了,产下一个女婴,但屠夫却将女婴丢弃在了河边。”
玉珂用力捂住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江照年的声音有些犹豫:“后来呢?”
“那段日子清平家中母亲不适,恰好在乡中,那女子找到清平求助,救回了奄奄一息的女婴,清平便将她养在了自己家中。”
玉珂惊呼道:“那清平死后,女婴……”
韩千尘垂下眼睛:“据清平母亲说,清平死后,就有人将那女婴带走了。”
“这样看来,清平做这件事交换的条件就是照顾那个女婴?”江照年迅速从情绪中抽离。
“当是如此。”韩千尘微微点头,“清平母亲说,那女婴是在深夜被人带走的,她半夜想起来喂奶糊之时,那女婴便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张字条。”
江照年问道:“字条上写了什么?”
“大概交代了女婴被人领养一事。”
整个案子被掀开了一个小角落,与死者相关的一切渐渐变得透明,可幕后之人依旧隐藏在黑沉沉的寒潭中。
韩千尘将目光转向玉珂:“这位小郎君……”
萧疏闲闲瞥了一眼:“她叫萧玉。”
韩千尘顿了片刻,屈服于萧疏不咸不淡的眼神:“萧玉,你与那道士闲聊这么久,是发现了什么吗?”
“原本是没有发现什么的。”玉珂手指按着桌面,“但听了韩大人的消息,倒是拼凑出了一些东西。”
“但说无妨。”
玉珂清了清嗓子:“清议道长说清平有段时间十分缺钱,找借口支了一些钱款,相熟的一些道士也有借钱给他的。众人都以为是清平家中母亲生病,又急着让他娶妻,并未催促他归还。”
简单概括了一下情况后,这才开始分析,“如果所料不错,清平借钱是为了养那名女婴,天静宫众人即使不知道女婴的事,也会知道他很需要钱。”
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几人,她解释道:“宫、公中的财物虽然造型精美,能够卖出不菲的价格,但清平此人风评极好,且责任心极强,他定然不会主动打这上面的主意,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怂恿,并在其中牵线搭桥。”
“萧玉说得这点我也想到了。”韩千尘道,“何况放火烧房子这件事,没有内应是不会办得这么利落的。”
江照年一直频频点头,目带赞赏,此刻忙不迭道:“你们有人选了?”
韩千尘一脸凝重地思索半晌,然后道:“还在找。”
萧疏终于醒过来一般,用指节扣了扣桌面:“韩大人和新手混久了,连老法子也不会用了吗?”
“什么老法子?”江照年看着有些犹豫的韩千尘,“韩大人可有什么顾虑?”
“确有一些。”韩千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收紧,“既是为圣人做事,在下也不再隐瞒了。”
“诸位大人想必也曾听闻过,当今王朝崇尚老庄之道,但前代圣后则是大力推崇佛法。”韩千尘用手沾了点杯中的水,在桌面上画出一条线,又在线的中央圈出一段。
“佛道之争自我朝建立以来便有,倒也算别有一番繁盛,只是武后那一段日子,坏了道家根基,好在圣人在位这二十余年,抑佛扬道,方才有了天静宫今日的风光。”
几人都有些沉默。
萧疏凝眸看了那段水线一会儿,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和我们做局勾出那内应有何关系?”
韩千尘微微颔首:“圣人的意思,这件事幕后可能沾染了前代圣后的势力,或是其它心思不轨之人,想要借春祀的名头,在佛道之争上耍花样。若是此番节骨眼上,这个案子闹开了,恐怕天静宫会名声大跌。”
玉珂没有说话,她心中已有怀疑的人选,只是指向性颇深,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萧疏没有这许多的顾虑,直直道:“韩大人怕那些势力不成?”
“自然不怕。”韩千尘皱了点眉头,毫不犹豫否定。
江照年只好出来调和:“国师大人也是为了早日破案,不妨我们先同纯玄真人通了气,再将今日所得与圣人回禀,韩大人以为如何?”
韩千尘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样也好。”